當我回到樓下，只有阿龍倚著牆站著，「不問他們兩個去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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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小楠去便利商店。」我想了想，說道。反正她也沒其他地方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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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應了聲表示猜對，又問，「那你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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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去死，別來煩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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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禪，不要跟你哥太計較，好嗎？他需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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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時間，我就不用嗎？他憑什麼每次都這樣對我？又不是只有他媽媽過世！」我說的有點大聲，阿姨從廚房探頭出來，我趕緊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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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進去，我沒再說下去，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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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說什麼都沒用，反正錯的從來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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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過世十六年了，她死的這一天一定是哥最深的傷痛，我一輩子都無法彌補，而那一道傷痕會一輩子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中，只要它還存在的一天，我就沒資格奢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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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龍沉聲問：「你還是覺得一切都是你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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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他，最後點頭，「這問題真好笑，不是我的錯，那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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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龍摸摸我的頭，眼神中有些疼惜：「算了，就當我們沒有談過這個話題，少禪，但你要記好，錯誤並不是由單方面的原因造成的，趁天色還早，你出去散散心吧，文楠說她在街角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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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食堂，來到街角，小楠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咬著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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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她含著冰，口齒不清地說：「你很慢耶！我都吃到第三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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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口應了一聲，在她旁邊坐下。午後的陽光曬的路面變成銀白色，我看見小楠的冰棒上都是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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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在哭喔？」她忽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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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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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你的眼睛紅到我就算在一百公里外都看的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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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妳亂講，我的眼睛本來就是咖啡色的，妳知道有時候咖啡色跟紅色很容易搞混的。」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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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喔，紅的地方是眼白又不是瞳孔。」小楠嘆了口氣，「算了啦，就算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來，你也不是的一次為了阿姨跟阿允哥的事情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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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語，盯著路面，幾分鐘後才開口，「妳跟阿龍……都很喜歡跟我聊這一類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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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嗎？」被我這樣問，她愣愣，搔搔頭，「大概是吧？誰叫我們是鄰居，每天看到你們這群姓許的傢伙們吵來吵去，很煩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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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尷尬笑笑，小楠看到我的表情，咳了幾聲，「抱歉，我不該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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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楠啊，妳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會想，要是我從沒有存在過這世界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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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勾起嘴角，雖然我知道這種話笑著說很奇怪，但我想不到我這時應該配上什麼表情才叫做恰當。只見小楠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我抬起頭來看天空，常常，天空的寬廣讓我覺得自己很渺小，小到伸手一揮，我就會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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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曾存在，我們家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和紛爭，我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所以如果我不在，對大家來說都會很好吧。」我伸出一隻手蓋住眼前的太陽，然後轉過頭看小楠，「妳能夠懂我說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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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我不懂。」小楠的眼神轉為悲傷，「為什麼你要這麼說？這樣不是很奇怪嗎？事情過了就過了啊！為什麼你們都要沉溺於過去的一件事裡不肯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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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但傷害造成了就沒救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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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小楠大叫，路上的人全轉過來看我們，雖然她對我大叫，但我卻沒有摀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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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不要笑著說這麼悲傷的話！你……」她的嘴唇開始顫抖，彷彿不確定自己要再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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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才緩緩開口：「少禪，你說如果你不在了，大家會很開心，那請不要把會開心的人的名單之中加入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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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落，我們彼此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就這樣在路邊坐了好一陣子，直到天色有些變暗才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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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楠，妳知道嗎？有時候我也不想這麼悲觀，」我說，「但現實總會讓人忍不住讓人往壞的方面想，當我還小的時候，我覺得我有時間可以慢慢等，但長大後想要的東西愈是得不到就愈著急，等到哪一天說不定就會放棄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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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你就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就算時間再怎麼長，你還是願意等，但不知不覺就會搞得自己遍體鱗傷、頭破血流，你想說的是這個嗎？」她心疼地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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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但最近，我已經在想，我是不是差不多該認清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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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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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得要完成一件事就必須耐心等待的道理，但中間的焦躁感及不一定成正比的結果都讓我覺得，等待，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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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已不確定我繼續等是因為我真的那麼想要被愛，還是只是我不想面對真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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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兩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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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較在乎的是，當有一天我死了，有多少人會為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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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小楠拿出了一張紙鈔，「少禪，我們來打個賭，在我們有生之年，如果你找不到會為了你真心哭泣的人，這張一百元就送你，但萬一找到了，一百塊我自己收起來，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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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賭的事這麼大，一百塊會不會太少？」我白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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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啦！你是要不要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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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食堂已經到了，我推開門，「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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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等你。」小楠笑著說，彷彿很有把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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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笑的時候，不知為何，我剛才沉重的心情，似乎慢慢地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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