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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 Joanna is (not) Jealous of Justice

      所以說啊,她今天根本不該出門的。

      人若衰,連走在路上都會被拉去當目擊證人。

      Joanna揉著額頭,貌似很煩心。

      不慎撞見一場俗爛到不行的情侶吵架戲碼就算了,因為是唯一的目擊者,居然也半強迫地被帶來了警察局。

      「我還有事,可以回家了嗎?」

      同樣的話重複了不知道第幾次,但那個看起來頗年輕的警察仍是一直叫她努力回想細節。

      「好吧,辛苦了。最後能不能講一下對這件事的看法呢?隨便什麼都好,我想聽聽旁觀者是怎麼看的。」

      警察看出了眼前妙齡女子的不耐,也不便再強行留人。

      Joanna點點頭,講述幾句再正常不過的感想後,總算是離開了這個令她渾身不舒服的地方。

      但她一踏出警察局,不屑的笑容隨即掛上臉。

      「哧!不就是兩個白癡嗎?在那邊大吼大叫什麼愛不愛的,要自殺還要昭告天下?遇到腦殘情侶還真觸霉頭啊。」

      這其實才是她真正的想法,但在警察面前總不好這樣說。

      何況她從剛才那警察眼裡看出了某種特有的熱忱。

      喜歡見義勇為、努力幫助他人,一天不行善就會渾身不對勁的那種熱忱。

      仿佛在訴說自己就是正義化身的熱忱。

      真令人作嘔啊,這種人。

      三天後,Joanna接到一通電話,臉色沉了下來。

      她一邊趕到警局,一邊在心裡咒罵著那對腦殘情侶。

      那天的年輕警察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因為手上有件案子很棘手,臨時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所幸無意間看到她上次填的資料,於是便麻煩她來警局一趟。

      「是這樣的,前天晚上這附近發生了一起強盜殺人事件。兇手似乎很熟練,做案時間不長,受害人因為被刺中要害而迅速身亡。」

      「這……我不是相關科系畢業的,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Joanna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

      「啊,這只是大概描述一下案件情況而已。雖然其他人不是很關心,但有件事我很在意,因此真正想請妳幫忙的是別的事情。」

      「警察先生也真是夠熱心的。」

      Joanna提起笑容,眼睛也因上揚的嘴角而微微彎起。不過她眼底卻藏著一絲難以發覺的諷刺。

      「哪裡哪裡。話說,Joanna小姐是珠寶設計師沒錯吧。」

      「是的。」

      「事實上,兇手偷走的正是某樣珠寶,房裡的現金和其他值錢的物品都還在。儘管上級覺得兇手只拿走珠寶是因為太匆促,但我有不同見解,還希望Joanna小姐能幫忙我。」

      語畢,警察露出堅定而自信的淺笑。

      「好吧。既然和珠寶有關,多少也能算是我的專長,我很樂意。」

      Joanna會當上珠寶設計師自然是因為她對那些東西有興趣。仔細想想,警察先生想讓她幫忙也是挺合理的。  

      警察鬆了口氣,將一張照片的翻印遞給Joanna。

      照片上頭有一個中年男子和另一個稍微年輕點的女子。據警察的說法,照片中的兩人是不同住的情侶,而那個男子正是此件案子的受害人。

      Joanna默默聽著,但目光沒從女子頸上的項鍊移開過。

      「失竊的珠寶正是這名女子脖子上戴的那條項鍊。」

      「啊,雖然拍得很清楚,但是珠寶這種東西果然得看實品才好判斷優劣和真偽。」

      警察總算等到了這句話,綻開笑容。

      「Joanna小姐不愧是專業人士。雖然調查小組已查到項鍊的相關資訊,不過這條是贗品,真品其實在皇家博物館裡。」

      「……喔。莫非那項鍊是什麼貴重的寶物嗎?」

      「是的。不嫌棄的話,願意現在和我一起去皇家博物館看看嗎?」

      Joanna答應了。

      她當然去過鼎鼎大名的皇家博物館,裡面那些被展出的珠寶首飾她看到都不想看,不過印象中卻沒有與照片相似的那條項鍊。

      好吧,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那裡不可能會有。

      警察聽聞她的疑問,說道因為那項鍊的真品太過珍貴,所以館方才故意隱藏消息,不願意冒險展出。

      抵達皇家博物館後,警察毫不浪費時間直接找上館長。

      館長早被通知過了,當然也有所準備,立刻帶著兩人前往一個隱密的房間。途經各種牢固鐵門和防盜裝置,很是嚴密和謹慎。

      終於,Joanna看見了那條項鍊。

      項鍊在玻璃櫃裡,靜靜地躺在深紅色絲絨上。在燈光照射之下,那不僅是一樣價值連城的珠寶,更是一件難得的藝術品。

      「……是藍海之淚。」

      「是的。我懷疑這起兇殺案的兇手,動機不單純是劫財,而是瞄準了這條鼎鼎大名的首飾。只可惜,兇手搶到的是贗品。」

      警察是第一批趕到現場的人員之一,看過被害人的淒慘死狀,非常不解兇手的殘忍。因此在得知兇手得到的是仿冒品後,心裡總算是好過了一些。

      Joanna端詳起眼前熠熠生輝的藍寶石項鍊,眉頭越皺越深。

      藍海之淚──被某任女王配戴過的首飾。

      被稱為藍海之淚是因為項鍊上那顆耀眼奪目的藍寶石。藍寶石足足有十克拉,且色澤異常美麗,就是周圍被鑲上的碎鑽也絲毫不隨便,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罕見粉鑽。

      傳說,女王最後將藍海之淚送給了她最鍾愛的伯爵。那位伯爵去世後就再也沒人聽過項鍊的下落,直至上個世紀才又有了關於項鍊的消息。只是眾說紛紜,不知哪個說法才是真的。

      「Joanna小姐認為有可能嗎?有人會為了這條項鍊而去殺人?」

      Joanna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橫跨了數個世紀,被迫背負許多謊言和曲解的它,最終的歸處竟是落在了最冰冷的地方。」

      像是在看著藍海之淚,又好像不是,Joanna的雙眼好似失焦了,有著迷濛的茫然。

      警察其實不是很懂Joanna在說些什麼,但那眼中閃過的輕蔑他卻捕捉到了。

      設計師也是創作者,所以這大概可以算是藝術家的某種感嘆吧。

      藝術家還真是多愁善感啊。警察露出苦笑,聳了聳肩。

      Joanna簡直想揍人了。

      回程她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沒做到什麼事,問了那個警察,不料對方卻露出燦笑,說自己只是想獲得專家的認同。

      「有專業人士的支持,局長比較有可能會採納我的說法。」

      「你大費周章帶我去皇家博物館就只是為了這個?」

      不可置信的Joanna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平靜些。

      工作繁忙,她是勉強利用午餐時間才得以出來一趟的,想不到全都是在白費時間啊。

      而且剛才有一度她差點就要發脾氣……因為覺得藍海之淚被侮辱,也覺得自己被冒犯。

      但真正令Joanna生氣的事還在後頭等著。

      警察為了答謝這名捨命陪君子的珠寶設計師,決定請她吃一頓下午茶。因為也真的餓了,Joanna倒是爽快地接受這場邀約。

      然而這成了她近期以來做過第二後悔的事。

      第一後悔是那天忽視直覺硬要出門,然後遇見腦殘情侶的那次。

      總之,事情的經過很簡單,延伸的情緒卻很複雜。

      反正就是個在咖啡店亂跑的死小孩撞到他們的桌子,冰咖啡灑了她一身。她那名牌的淺色套裝在污漬染上的那一刻,也算是正式報銷了。

      但這不是讓Joanna動怒的真正原因。

      小孩的媽媽立刻跑來關心情況,發現自己兒子闖了大禍,著急地向當事人拚命道歉,說絕對會陪錢。

      Joanna打量了下那對母子衣著和舉止,知道這錢對他們來說肯定是筆大負擔。

      但這是他們的事。

      「Joanna小姐,衣服我賠給妳吧。」

      語畢,警察說了自己會處理,並要那對母子放心。在接受了幾句感謝之詞後,他才有些靦腆地坐回椅子上,看著一大一小的背影匆忙離去。

      Joanna冷眼看著警察和母子的互動,煩躁感油然而生。

      「多管閒事。又不是你做錯事情,賠什麼賠?」

      「欸?因為覺得他們有困難,所以才想說我賠就好。追根究柢,妳也是因為我的邀請才會遇到這種事吧?」

      溫柔的噁心。

      「但我想要『他們』賠。對於當事人我來說,錢由誰付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Joanna瞇起雙眼,語氣很不快。

      「是嗎?我只是覺得沒必要為難他們。讓妳不開心,抱歉了。」

      體貼的讓人不齒。

      「我想要的不是錢,更不是幾句沒用的道歉。讓那個孩子了解自己調皮的下場,和那個母親知道她放任孩子的後果,我、要他們真心誠意懺悔自己的過錯。」

      「我不是Joanna小姐,就算沒辦法理解妳的想法也不會隨便批評。但有些時候,適可而止其實是最好的結果喔。」

      進退得宜的太過剛好。

      「最好的結果?那是對你這種爛好人來說才是。」

      「其實正義感這東西不壞的,Joanna小姐可以體會看看。」

      哈,正義。是在暗諷她與正義對立是嗎?

      「正義那種自以為是的東西跟狗屎一樣。光在路邊看到都讓人不爽,一腳踩進去後,臭味就會開始如影隨形了。」

      Joanna看見警察難得不悅的神情,終於露出了她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男人的身上,有著所有她排斥的特質。讓人怨恨又羨慕,真是個適合忌妒的對象啊。

      可是,她會忌妒嗎?

      握緊正在微微顫抖的雙手,身處諾大臥房裡的Joanna覺得有些不適。

      那個警察太討人厭了,居然害她想起小時候的事。

      明明犯的不是什麼小錯,提心吊膽好幾夜,父親卻莫名其妙地就幫她解決完了,還很和顏悅色地告訴她有事不要自己悶在心裡。

      那時年幼的她不懂。

      不懂為什麼自己把同學推下樓梯還能安然無恙。

      不懂那個同學母親敢怒不敢言的淚水。

      不懂自己雙親為何還能無謂地帶她去遊樂園玩。

      後來、她懂了。

      金錢可以是正義、權力也可以是正義,唯獨正義不能是正義。

      公平和美德?

      若說正義是狗屎,那這兩樣東西就是製成狗屎的東西了吧。

      她見過太多醜惡就那麼血淋淋地呈現在眼前,知道有些東西看看笑笑就好,即便存在也只會是種暫時的假象。

      那些盲目的人都只知道跪倒於正義之前,卻總是不願好好抬頭看看,原來正義之上還有著它也得屈服的東西。

      或許是有些人被其他東西給壓的抬不起頭,但她可沒有。

      她從來就是直接望向最上層的那種人。

      一個禮拜後,皇家博物館擁有藍海之淚的事被新聞報了出來。

      讓館方更不堪的,是他們所珍藏的藍海之淚居然是贗品。

      相關論述不知從哪傳出後,被國家級的鑑定師一查,還真有此事。鬧出這樣大的笑話,博物館憤而閉館了好幾天。

      鑑定古董和寶石的專家們紛紛出來放馬後炮,不斷在節目和報章雜誌上大肆批評皇家博物館的愚昧,順道開始口沫橫飛地猜測真正的藍海之淚到底在哪裡。

      警察局裡的某位警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藍海之淚的相關報導。

      他想起不久前遇到的那位珠寶設計師。

      上次不歡而散後,他還沒有機會把衣服的錢賠給Joanna。

      同事看他一直望著那份資料發呆,撞了撞他的肩膀,笑著問他是不是戀愛了。

      「想太多,回去做事啦。後續要輔導那對情侶的機構你聯絡過了嗎?」

      警察揮了揮手,想將幼稚的同事趕回去工作。

      「哎唷,晚點再說。先跟你講個八卦,你聽完再決定要不要追人家吧。」

      Joanna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據說那家人有錢的程度超乎想像,不僅如此,連地方上的黑白兩道都很熟。是十成十的有錢有權又有勢。

      警察認真沉思了半晌。

      果然,Joanna那些對他而言太過扭曲的觀念還是接受不了呢。

      豪宅裡的某位女子正漫不經心地看著藍海之淚的相關報導。

      她想起不久前遇到的那位年輕警察。

      上次不歡而散後,她還沒完全忘記那不愉快的經驗。

      Joanna望著自己最新的收藏品,彎了彎嘴角,笑著走上前將東西從玻璃櫃取出。

      「真是的,沒幾個人有眼光。這樣顯而易見的事都看不出來嗎?」

      Joanna撫了撫藍寶石,想將鬱悶的感覺逐出心裡。

      「唉,真的好美。先出門去工作了,晚點回家再來好好看看你吧。」

      藍海之淚其實在她這裡。

      她親手解決了藍海之淚的上個主人,不僅如此,她還匿名揭發了皇家博物館的那個假貨。如今女王曾經的首飾已是她眾多的珍藏品之一了。

      Joanna認真沉思了片刻。

      果然,正義那種對她而言太過虛偽的東西一點也不想擁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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