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裡,總要經歷過生離死別,才稱得上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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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藍宇謙只是沒有想過,第一個讓他體會到這份痛苦的人,不是日漸年邁的父母,卻是耗費了十年時光,好不容易才和自己攜手,共同走進婚姻的妻子藍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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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以為自己還有許多時間,以為她會一直陪伴在側,因此一次次任性地丟下她,執著地追求著自己夢想;可是死亡就像要嘲笑他的幼稚,突如其來籠罩了藍家,瞬息之間,她已從他的世界迅速撤離,只留下一個她再也不復存在的家,讓他得以憑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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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接到她發生車禍,當場喪命的消息時,藍宇謙第一秒感受到的不是悲傷,不是難過,甚至也沒有憤怒,反而覺得極其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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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結婚誓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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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是怎樣自己一字一句,認真仔細地宣讀對她的誓言;也記得頭紗下的她是如何強忍著眼淚,含笑帶淚地聽著他的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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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藍宇謙,接受妳藍雨音成為我的合法妻子,從今以後永遠擁有妳,無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我都會愛妳,尊敬妳並且珍惜妳,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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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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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在神明的見證之下,幸福又感動地說出「我願意」的時候,他又怎麼會想到,死亡竟會來得這樣突然,這樣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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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之後,莊蝶兒來過公寓一趟,帶走了藍家雙胞胎,說是先代他照顧,等他處理完雨音的身後事,她再把倆小孩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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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母親欲言又止地瞧了他幾眼,但最後終於一句話都沒說,只低低地嘆了一聲,然後輕手輕腳幫他關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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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藍宇謙心裡很明白,莊蝶兒之所以特地跑這一趟,除了明面上的那些理由以外,更因為她擔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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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傷心的人可不只是他而已,包括尚未懂事的雙胞胎在內,藍家哪個人不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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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莊蝶兒,要她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多殘忍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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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明知這樣實在太無理取鬧,但每回想到這裡,藍宇謙都想要抓住妻子,好質問她怎麼忍心,讓一貫開朗的莊蝶兒變成現在這般憔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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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畢竟已經不在了。就算他有再多的怨懟,亦再也無法傳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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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一種太痛的覺悟,痛得他幾乎不能面對,末了還是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勉強壓抑住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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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平靜下來後,他緩緩從冰涼的地板上站起身,拖著蹣跚的腳步走進臥房,準備按母親的吩咐,收拾她留下來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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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想,最糟的他都熬過去了,如今只是整理遺物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他還是低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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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愛他,他一直都知道。儘管害羞,可她總不吝於向他表達愛意,彷彿要用盡所有方法向他證明,他確實是被愛著的,絕對不會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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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始料未及的只是,原來她不僅是向著他本人強調這一點,甚至私底下,在他從未留意的背後,她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將他的每一件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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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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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然站在衣櫃前良久,他望著抽屜裡,那些滿載他們回憶的雜物,情不自禁就低罵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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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屜裡東西很多,裡頭擠塞得他差點沒能將抽屜拉出來,原本還想她是將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收進去了,未料真相竟然這般教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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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學生時代,他寫給她的紙條;也有他第一次給她買的球鞋、約會時送她的外套;更有一些他早已記憶模糊,但顯然是和自己有關的小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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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還無知無覺地度過著他們的每一天時,雨音卻謹慎地、刻意地,保留著那些屬於他們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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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想像,她是怎樣帶著微笑,定期整理這些物品。也許整理的時候還要時不時停下來,為他對她那些微不足道的好,做個打卡紀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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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雨音從來就是這個樣子,將兩人的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無條件包容他的一切,接納他的缺點,甚至於那些他幾乎已全然淡忘的點點滴滴,她都小心翼翼地安好收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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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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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宇謙闔上眼睛,在外人、甚至在母親面前始終堅強冷靜的臉龐,終於首次流露出了不為人知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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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的⋯⋯很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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