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配角(BG)

      一場註定開花結果的愛情;一場註定悲劇結尾的故事。你,想聽哪個?

      「欸欸,你知道齊泧灝吧?他又甩了一個人耶!」

      「嗯。」

      「嘖,淡定姐,連男女老少人鬼不分防禦率都為零的八卦都無法打動你了,那你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啊?」舒沫挑眉,手上的筷子也不客氣地指著她的鼻子。

      她一笑,端起便當繼續吃。「嗯……說實話,就現在我最關心的是你的筷子,施主還是放下成佛吧!」

      「呿,不要,成佛還要剃光頭……欸!念著挺順口的!有押韻耶!」舒沫收回筷子,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

      「是、是。還是快用膳吧!大小姐,午休快結束了。」她蓋起便當盒蓋,擦拭餐具。

      「……軟糖,你說啊,齊泧灝他才是佛吧?入學到現在幾百個女孩子都被他甩了,哇靠,這樣一說他不是女色不沾,而是造業啊!幾兆滴芳淚為他而落……哇,我說的真文青啊!說不定去投個稿就中了!」

      「我不是軟糖,我叫關棠,人家的名字好好記著,還有我覺得與其被編輯相中還不如被財神相中,快吃。」

      「那喉糖,你知道齊泧灝他這次又說了什麼嗎?」

      「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我叫關棠,記性那麼差,小心課業墊底!」

      「我是墊底沒錯啦,但口香糖妳猜對了!這次齊泧灝說:『校排十以外的,我從來沒考慮過,我也不想道歉或說謝謝,反而是妳該道歉,占用我的時間,我不想再見到妳了,以後不准靠近我半徑十公尺以內。』然後甩頭就走!哇,這下校排沒十的全都敗陣了……」

      「……我說妳如果可以那麼清楚地記下八卦嘰嘰喳喳地背給我聽,怎麼就不能好好記住你朋友的名字啊?」

      「好嘛,不然泡泡糖……不對又不是老皮阿寶,欸,妳理一下我嘛……」

      關棠走出教室門,嘆了口氣。

        --又來了,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學校的學生會流失掉啊?每個都這麼冷酷地拒絕,算起來他才剛入學半年,就有三十二個學生因他轉學,他當學生是洗手乳是消耗品嗎?不,消耗品也不是這樣浪費的啊!估計明年整罐……不,是半數的女生就會轉走了……真是。

      「喂,齊泧灝,你幹嘛這樣?」打開隱蔽角落中寫著「來賓休息室VII」的一扇門,關棠手插腰瞪視著在沙發上橫躺著的學生。

      「……我怎樣了?」齊泧灝罩在耳朵的耳罩式耳機沒摘下,眼神也沒瞥來者一眼。

      「……居然叫一個同班的不准靠近你半徑十公尺以內……哇真是厲害啊!你當我們學校的教室真有一百坪那麼大了?」關棠輕關上門,畢竟讓教職員或學生知道可就不好了。

      「……你在說哪個人啊?」他閉著眼,懶懶地開口。

      「……一年八班六號吳惠琳,坐在你們班上第五排第五個位置,明明就坐在你右邊,你卻讓她不要靠近你半徑十公尺?」關棠皺眉,音量漸漸放大。

      「什麼啊……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講什麼。」

      關棠嘆氣,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把手中一疊紙丟到玻璃製的黑色桌面上。「你自己看看,自從你入學之後,我們學校的轉學率從零瞬間飆高到百分之二十。」

      「……怎麼跟我入學有關啊……」齊泧灝翻個身,繼續睡。

      「就是和你有關。你自己看看,多少個學生家長來轉學申請時跟校長說『學校裡有個齊泧灝的話,升學率是不可能提高的』你知道為什麼嗎?」關棠戳著那疊紙,嚴肅地對齊泧灝開口。

      「我幹嘛知道?」齊泧灝冷冷丟下一句。

      「原因是:『女學生會被他弄得無法專心於課業』,齊泧灝你必須知道,我們學校最大的武器就是升學率,你這樣弄我們學校又怎麼招得到學生?」

      「我又怎麼了?」齊泧灝終於翻身坐起,他拉下耳機,手壓在膝上。「是她們自顧自地跑來跟我說的,也不顧我的想法,就這樣一個勁地說什麼交往交往交往,我呢?我的想法呢?我的感受呢?下屆招不招得到去問你爸啊!不對,有我這麼一個人存在,下屆肯定很多女新生吧?哈哈,我乾脆去讀男校算了,省得這麼多麻煩。」齊泧灝站起,開門準備離去。

      「泧灝你……」關棠還想說點什麼。

      齊泧灝不屑地瞄她一眼。「妳……就連妳……也跟那些人一樣。」不顧我的感受。

      他甩門離去,留下關棠一人在休息室中。

      「……什麼啊……」關棠看著因力道太大而未關上的門,眉心皺了起來。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樣啊。為了父親的學校,為了家族的名聲,她從小到大犧牲了多少,沒有人知道,只有她一人默默承擔著。

      因為母親說,這樣,是關家人的天命。

      於是,她覺得唯有這樣才是關家人,從小到大,一直、一直無怨無悔地被剝奪,甚至,主動要求犧牲。

      她什麼都可以犧牲,唯有他……唯有齊泧灝,她不想拱手交出去。

      多少個夜她默默地哭,縮在偌大、被滿滿蕾絲裝飾的公主床上,在角落,緊緊抱著自己,顫抖,好冷,好空,什麼都沒了、都掏空了、沒有了、不要再跟我要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冷到,連持續溢出眼眶的淚的熱度也溫暖不了她。

      冷到,連被月光照亮的房裡進來了一個人也不知道。

      她看著門外,走廊上一道人影跑過,然後,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低下頭,抿抿唇。

        --不行,因為我是關棠。

        --我是關棠,所以,我不能擁有……

      甚至,沒資格擁有。

      “叩叩”潔白的指節敲了兩下笨重的檜木製木門。「理事長,我是關棠。」

      半晌,大門打開,響起嬌柔的女聲:「請進,關棠小姐。」一名穿著西裝的女性打開門,身體向前鞠了個三十度的禮,眼鏡後的眼眸下歛。

      「這裡是學校,不必鞠躬。」低啞的聲音自桌後背對著關棠的皮椅響起。

      「理事長,冒昧打擾了。」她柔順微鬈的淡褐色頭髮隨著鞠躬的姿勢而落下幾縷。

      「……嗯,不會。有什麼事需要報備嗎?」皮椅椅背還是沒轉過來。

      「是的。」關棠向前走了兩步,踏到黑色的馬毛地毯上。「關於女學生轉學的原因,我想理事長早已經知道了,是因為一年八班的齊泧灝。」

      「嗯。」那椅背仍沉沉地擋在她和父親之間。

      「我已經找過他了。」

      「嗯。」那椅背背著陽光,更顯得漆黑難近了。

      「他說,他……」關棠眸光低歛,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他如何?」那聲音彷彿有些急躁了,力度加強了幾分。

      關棠有些慌亂,手一握,心裡一橫。「他說他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還說關於此事他深感抱歉。」眼眸仍保持冷靜,緩緩上抬望向那遠而不可及的椅背。

      她一直看,彷彿如此看著,就能穿過隔閡,看到椅上那人的表情。

      「……幫我帶話,叫他盡快改善,不然我校學生流失嚴重。」理事長聲音頓了頓,「而且,學生流失是因為兒女之情這件事,傳出去也很難聽。」

      「是,理事長。」

      「……快上課了,辛苦了。」聲音依舊冷,椅背依舊沒轉過來。

      「是!理事長。」但她偏偏被那句「辛苦了」給激勵了。

      關棠轉身,走出房間。

      關箖私立高中,一所以培養政商人才聞名的學校,其校名以「官林」為諧音,注重學生的經濟手腕以及外交能力,一年一次的招生,總吸引許多富二代子女前往面試,且不收轉學生,因為以教育鋪成的成功階梯從入學的那刻早已開始,「成功的捷徑,有,但沒有比就讀關箖更近的路了」這是在政商的貴族中廣為流傳的一句話。

      到底怎樣,才能阻止學校變成男校,又不用讓齊泧灝轉學呢……

      關棠邊走向教室,邊低頭思索著。

      只是,她沒想到,齊泧灝早已得出了答案。

      「棒棒糖!居然居然居然!」舒沫激動得一進教室就奔向關棠。

      「嗯?早安,發生什麼事了?」關棠的目光從桌上的書移開,轉向在一旁激動著的女孩。

      「據說、聽說、傳說、齊泧灝交了女朋友了!天啊!根本是胡說!」舒沫綁成低辮子的褐髮隨著她的跳躍擺動著。

      「……嗯,的確,是胡說。」關棠第一次採用舒沫的看法,必竟這也太不可能了。

      「天啊!金平糖妳終於認可我了!我死而無憾了!」

      「請別那麼誇張。然後呢?」關棠直接無視稱呼,關心這個謠言。

      「而且而且,聽說那個女生,不是關箖十正、也不是校排前十!怎麼可能!我家泧灝的口味不可能那麼不挑的!」舒沫的聲音極大,引來了同班的女生。

      「什麼?舒沫妳說什麼?這根本是道聽塗說的瞎說!齊泧灝他怎麼可能!」女生議論紛紛,在關棠位子彷彿形成了一種磁鐵,吸引著眾多雌性動物靠近。

      「那個……」關棠半舉著手,想發言,但立刻被眾女性無視了。

      「天天天天天啊!不可能吧?那那個女生也太吃香了!」

      「對啊!沒十正沒十名,還想吃我家泧灝!」

      「嘖,再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做不要臉吶!」

      關棠嘆了一口氣,也罷,她小心翼翼地站起,鑽出人群。

      現在首要之事,是確認這個謠言。

      她不禁加快腳步。

      一到八班門口,班上的人一見到她,立刻安靜下來。

      「……那、那個,請問、找、找誰?」一位齊眉瀏海綁著雙馬尾的嬌小女生怯弱地到關棠前,支支吾吾地問。

      關棠展露招牌笑容。「嗯,麻煩幫忙找一下齊泧灝,謝謝。」官腔式的口吻,還是那樣完美。

      「齊、齊泧灝,那個、關、關棠找你……」那女生小碎步地走向唯一趴在桌上的男生,怯怯地說。

      「嗯。」齊泧灝眼睛一睜,伸了個懶腰,「謝啦。」他懶懶地朝關棠走來。

      「怎麼了?有事?」

      「……這裡不好說話,走,去老地方。」關棠知道問這謠言只會降低她在外界的名聲,於是舉步就走。

      齊泧灝大概也知道她要問什麼了,沒有排斥,乖乖跟在她後方。

      於是,兩人再次來到了位於角落的來賓休息室VII。

      關棠開鎖進門,齊泧灝也跟著進去。

      「……聽說你交女朋友了?」關棠直接戳中核心,畢竟待會就要上課了。

      「……你覺得呢?」齊泧灝隨便地坐下,拉下戴在耳上的耳機。

      「……你拉耳機了……」關棠皺眉,每次齊泧灝要認真時才會拿下耳機。「……真的?」

      「嗯,祝福我吧。」齊泧灝坦承,沒有絲毫停頓。

      「……」關棠沉默了。

      她以前曾經想過,有天齊泧灝交了女朋友的話該怎麼辦。

      而當時的答案,是要瀟灑地送他一句「靜候佳音唷」,然後帥氣走掉。

      就跟她一直以來保持著的形象一樣,完美、帥氣。

      但當她真的聽到這句話的此時,她腦中徘徊著的卻是千萬個問句。

      為什麼?

      不是說過麻煩嗎?

      是誰?

      為什麼不跟我說?

      是個怎樣的人?

      彷彿偌大的宇宙,滿滿地塞著問號。

      然而,最後停留在腦中的卻是那句。

      「……那我、我怎麼辦?」她近乎乞求的口吻把她自己也嚇到了,為什麼自己會問這一句?

      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算了,她也不知道了。

      那麼多選擇、那麼多可以瀟灑走掉的選項,她卻偏偏選了這一句   --讓自己最難堪的問句。

      「……什麼?」齊泧灝愣住。

      他曾經想過,不論她問什麼都坦誠回答。

      但他真正聽到的當下,卻沒想到她問的是這一句   --

      完全沒設想過的狀況。

      完全沒有準備的狀況。

        --完全失控的狀況。

      不管對關棠,或者是對齊泧灝來說都是。

      完全失了序。

      「……我……我明明……」關棠失神著,全然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我……我……怎麼辦……」她顫抖著,靠著牆角緩緩向下蹲。

      最後,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她在幹嘛?

      這樣,不像她。

      一點都不完美。

      她到底在幹嘛?

      「……關棠,妳清醒點!」齊泧灝恍惚了一下,但還是過去按住她的肩。

      「清醒……齊泧灝……你讓我怎、怎麼清醒……」她微微抬頭對著她的眼,無意識地吐出問句。

      多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醒來,他還會是那個願意陪著她的齊泧灝。

      不是任何人的。

      是自己的。

      是她所知道的那個齊泧灝。

      「……齊泧灝……你快說……這是夢、是一場噩夢……」她深深看著他,眼眶攔不住淚水,瞬間滿溢而出。

        --只要你說的,我都相信、我求求你,告訴我……

      「……」齊泧灝有些無措,他該怎麼回?他能怎麼回?

      不是夢,是現實。

      她的肩膀抖著,像那時一樣。

      如此無助。

      他沉默了一下,解開外套,披在她肩上。

      「……對不起……這不是夢……」他咬唇,冷冷說出。

      「我、我……我喜歡你、齊泧灝……」她輕閉了下眼睛,又兩行淚順著潔白的臉頰流下。「我、我喜歡你、現在說……可以嗎?……來得及、來得及、對、對吧?」她渴望著他的回答,可以不要讓自己再感到冷。

        --如果,他拒絕了自己,又該怎麼辦?

      不要、不要……她明明一直一直把他收在心底,按在最深最深的位置,不告訴任何人,像個秘寶一樣珍藏著。

      「……對不起……」齊泧灝歛眸,轉過頭。

      所以呢?是因為把你藏得太深嗎?

      所以當你化成刀鋒,才能那麼痛嗎?

      她從小到大失去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但那痛楚,卻是她初次嚐到的。

      這傷口太深了,她承擔不起,也不想要承擔。

      「……可是,可是我喜歡你啊……泧灝……」她不堪地抓著他的手,看著他的手滴上自己的淚。

      如果在我心底劃傷我就能換回你,那我甘願。

      我甘願用我所有來換你。

      只要你在我身邊。

      「拜託、我拜託你……答應我吧?……不要傷我……我好冷、好冷,不要傷我、我什麼都沒了,不要、不要連你也這樣……」她搖著頭,不敢承認這是現實。

      她自己也知道,感情這事不能強求。

      而她是關棠,更不該談感情。

      她曾經想,等長大了,就算自己和其他人企業聯姻了,也不告訴他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

      但感情來了,誰也擋不住。

      「……對不起……」他抽開她的手,就好像抽走她的魂。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總是可以那麼簡單、如此容易,彷彿漠不關心地牽走自己的心?

      如此的野蠻、如此的張狂、如此的驕傲。

      但自己,卻甘願。

      真可悲。

      多希望這是一場夢。

      但是,若是夢,也是一場逃離不了的夢。

      清醒不了,脫離不了這噩夢。

      「……我們還是朋友。」齊泧灝開口,站起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朋友的背後,是你在我心底刺傷的傷疤啊!

      我又怎麼可能待你像待朋友一樣?

      你知道嗎?

      有些事,發生了就回不去了   --

      「……對不起,一直都沒發現……」他舉步,卻被拉住了。

      她彷彿乞求,抓著他的褲管。「不要、不要連你也……」不要連你也離開我!

      「……」齊泧灝挣開她的手,走到門口,正要轉開門把。

      他頓了頓,還是開口了。「……以後也……多多指教。」

      然後。

      開門。

      走出。

      就像把她的心強行帶走一樣。

      好痛、

      好痛。

      「……多多指教……嗎?」

      他怎麼那麼容易就能說出這種話?

      完全不顧自己的感受。

      ……太粗魯了。

      就像輕巧的一滴水一樣,明明如此渺小,卻輕易地震盪了她一池涼水。

      甚至,不堪的因他而升溫、而融化。

      她愣愣看著他在走廊上朝旁邊一笑,牽起旁邊一個女孩的手,離去。

      那隻手,明明他承諾過   --

        --那隻手,只牽她的手。

      ……但他卻牽起了別人的手。

      那女孩……是剛才幫她叫齊泧灝的女孩……

      是嗎……果然啊。

      自己也太遲鈍了吧,現在才發現,有何意義?

      難怪平時不道謝的齊泧灝會對她道謝……

      「呵。」關棠笑,笑她自己到最後一秒,還心心念著齊泧灝。

      原來,活在謊言中,相信承諾的,就只有她一人嗎?

      ……天啊。

      她這才意識到,她如此可笑。

      「呵呵、哈哈哈!」她笑著,大笑著,瘋狂。

      最後,只剩斷斷續續的嗚咽。

      「不要……連你也離開我……泧灝……」她不自覺地收起腳,縮往角落,把頭悶在臂彎中,彷彿瀕臨凍死的流浪動物。

      不要走,好嗎?

      只是,你離去的腳步聲那麼重、那麼沉……還一次次地迴響在耳邊……

      ……不行……嗎?

      這次,不是被人拿走的,也不是自己拱手讓出的……而是……你自己離開的……嗎?

      你知道嗎?我就只剩你了啊……

      你也走了……

      ……那我,還剩什麼?

      剩那一條被你深深斲過的傷。

      剩那一條止不了血,把自己都抽乾的傷。

      ……和冰冷。

      如果真能如此,一切都那麼簡單就好了。

      但留下的,還有你的體溫。

      你縈繞在我身上的記憶。

      ……真想放手,但又放不了手。

      她看著門外,走廊上一雙人影走過,然後,空空的,只剩她一個人。

      她什麼都可以犧牲,唯有他……唯有齊泧灝,她不想拱手交出去。

      她低下頭,抿抿唇。

        --不行,因為我是關棠。

        --我是關棠,所以,我不能擁有……

      甚至,沒資格擁有。

      她還記得,從小,多少個夜她默默地哭,縮在偌大、被滿滿蕾絲裝飾的公主床上,在角落,緊緊抱著自己,顫抖,好冷,好空,什麼都沒了、都掏空了、沒有了、不要再跟我要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冷到,連持續溢出眼眶的淚的熱度也溫暖不了她。

      冷到,連被月光照亮的房裡進來了一個人也不知道。

      隔天,她是被癢醒的。

      「唔……嗯……好癢……」她睜開眼,看到一根白色羽毛,在羽毛後的,是一個男孩。

      「你是誰……你是誰!」她像隻蝦一樣彈起,往後退。「你是誰?你為什麼在這裡?你怎麼進來的?你想要幹嘛?」慌亂中,她一連拋出了好幾個問句。

      「我?我是齊泧灝,我想要找你玩,走進來的、想找你玩。」男孩不疾不徐地說。

      「咦?」關棠愣了幾秒,噗哧一聲笑了。「什麼啊,你在回答我的問題嗎?」

      「嗯,對。」齊泧灝咧嘴一笑。

      「是母親讓你進來的?」關棠問。

      「不是,我是昨天晚上進來的。」

      「……什麼?」關棠有些訝異,昨晚她沒鎖門?

      「昨天晚上我聽到哭聲就進來了,看到你在哭,所以我就留著了。」

      「……為什麼?」

      「咦?難道你沒有哭嗎?」齊泧灝訝異。

      「……不是,因為我哭所以你留下了?」關棠對於眼前這個人的說詞半信半疑。

      「對啊!因為有我在意的人哭就要安慰啊!」齊泧灝理所當然地說。

      「安慰?在意?」在關棠聽來,這些詞都是在敷衍她,但是男孩的眼神不像是在欺瞞。

      「對啊!不是在意的人,就不需要去關心。」齊泧灝咧嘴笑,指了指自己:「這可是我立的準則喔!」

      「……噗!你這個人好奇怪。」關棠彷彿被這個人說服了,安心地微笑。

      「看!笑著好漂亮!要常笑!不要哭!」齊泧灝爬上她的床。「但是,妳為什麼哭?」

      「我?……」關棠想了一下,要聽母親的話不說出心情,還是相信這個男孩呢?

      最後,她決定說出來。「……昨天,我把最喜歡的娃娃送給安裘莉了……」

      「為什麼要送她?」雖然齊泧灝不知道安裘莉是誰,但大概能了解狀況。

      「……因為她說很喜歡……」關棠努著嘴,看向那個娃娃本來應該存在著的床角。「母親說,要送人家喜歡的東西,這樣才是關家人……」

      「唔……」齊泧灝低頭想了一下,要是他把自己最喜歡的飛機模型給出去,他也會很難過。「那,這樣吧!」齊泧灝牽住她的手。「雖然不能送妳東西,但我可以陪妳玩!怎樣?」

      關棠看著交疊的手,想起母親說過牽著手表示信任,算是相信了他。

      「……陪我玩?」可是她不知道怎麼跟人玩。

      「嗯!不用送我東西,我們一起玩!」齊泧灝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驕傲。

      「……可是我,我不知道怎麼跟人玩……」關棠看著男孩帶著自信的褐金色眼眸,生平第一次的自卑感湧上。

      「……妳不會?沒關係,我來帶你一起玩!」齊泧灝拉著她的手,想先把她拉到玩具間。

      「……只拉著我的手?」關棠訝異地發現,只要這個男孩說的,她都相信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地相信一個人。

      「嗯!就只牽妳的手!」齊泧灝想,如果這個女孩只有這樣才肯相信他的話,那他真的可以只牽她的手。

      因為是他在意的人嘛!

      「嗯!走吧!」那是關棠第一次感受到的溫暖,暖到她覺得飛起來都不成問題。

      只是,那只是當時。

      「早安,齊泧灝。」關棠笑著打招呼。

      「……關棠?」齊泧灝訝異,以為她今天應該會請假的。畢竟她昨天第一次翹課就翹了整天課,不見人影。

      站在齊泧灝旁邊的黑髮女生看見關棠,往齊泧灝身後躲了躲。

      關棠看見了,加深了笑意。「再次見面,林語弦同學。」她朝女孩伸出手。

      「唔,嗯……」林語弦回握她的手。樣子像小貓一般惹人疼愛。「那、那個,初次見面,關棠大人!」

      「噗,不用叫我大人啦!叫我小棠就好。」關棠握手,笑著說。

      「那……小、小棠……」林語弦怯怯地說,為太過親暱的叫法臉紅。

      「啊啊,真不愧是我家泧灝挑的呢,真是可愛。」關棠開玩笑似地說。

      「關棠!」齊泧灝的臉一瞬間紅了。

      「真是的,好青春呀   --看得人家也小鹿亂撞了。」

      關棠滿意地看著兩人紅到快滴血的臉。

      「好啦,小弦,借一下妳家泧灝喔!」

      「咦?」林語弦聽到稱呼有些不習慣。

      「放心啦,不會搶的,我可是站在妳這邊的,只要我站在妳這邊,誰敢嚼舌根我就跟誰過不去,怕什麼?」關棠嘻笑道。

      「那、齊泧灝,我、我先進去了……」林語弦放開齊泧灝的手,低頭進了教室。

      「嗚啊嗚啊,太青春啦   --」關棠看著兩人的手笑道。

      「關棠,妳到底想幹嘛?」齊泧灝皺眉。

      「沒什麼,只是來跟你道別。」

      「……道別?」

      「嗯,我要去法國留學一年,好好來個豔遇,把你這個負心漢忘掉!」關棠笑著,心中一股苦澀湧上。

      「……什麼時候?」齊泧灝淡淡地問。

      「待會。」關棠仍然笑著。

      「什麼?待會?」

      「嗯,真的,什麼啊你這反應,你哈尼都看過來了,你看看你看看,嘖嘖。」關棠看到林語弦,回笑。腦中突然闖入剛剛兩人握手的畫面。

      「不要岔開話題,待會?」

      「嗯,當然,我關棠騙過你嗎?」關棠用鄙視的眼神瞪他。

      「……我去送。」

      「不用!你好好上你的課,不許管我的事!」不然,自己又會抱著愚蠢的希望了。

      「小弦!」關棠往教室裡探,果真看到林語弦緊張的神色。「我家泧灝就拜託你啦!沒照顧好我會搶走的喔!」說完,咧嘴一笑。

      「啊、嗯!我知道了!我絕對會好好照顧他的!關棠大人!」女孩立即站起來,雙手握拳作加油的手勢。

      「是小棠!好好叫!」關棠吐了吐舌頭。

      走廊上開始議論紛紛,也難怪,自己之前在學校是盡量隱藏跟齊泧灝的關係,如今一口氣揭露了,自然會引起風波。

      沒關係,反正都要離開了,弄得轟轟烈烈也好。

      「好好照顧小弦,不准變心啊!我走了。」關棠轉身離開。

      也好,就這樣在學校裡轟轟烈烈的退場,在齊泧灝的生命中淡出。

      這樣對大家都最好。

      不用顧慮到我,因為我是關棠。

      ……早就已經習慣犧牲。

      已經習慣割捨了。

      所以,真的。

      ……遺忘我也沒關係。

      飛機劃過碧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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