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屆桃青文學獎，高中散文組 參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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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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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看作家橘子寫的<<妳在誰身邊，都是我心底的缺>>之後，陷入無可掙脫的惆悵感裡頭久久無法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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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本質上永遠不會變的陳富，不停新陳代謝的奇奇，兩人多次磨合終究因截然不同而感情宣告落幕；然我悵惘的並非情人無法成眷屬的遺憾，而是那樣鮮明的對比：本質永遠不會變，及為了順應環境而一再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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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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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我在房間裡傾倒著一箱子的玩具，拾起那散落如碎片的汽車、公仔、娃娃自導自演；忽來的輕微顫動將我的目光引過去──妳輕巧穿過門，如風那樣自在地走來，坐到我身旁同我一起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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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的我直視妳的臉，驚訝地發覺那是每每望向鏡子時看得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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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蹦蹦跳跳推開門，向大人炫耀我有個新朋友，還穿門進來呢！可大人看都不看我，轉身向彼此寒暄，笑說孩子真是活潑又有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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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走回房間，靠在牆邊妳對我咧嘴笑，說大人是失去最多的生物，他們的視力隨著年齡增長而模糊，只看得見虛表而無法再看見一絲最重要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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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理解，妳卻說我以後也會變成那樣的生物，失去最多卻也最看不清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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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思索那太深奧的道理，索性將它擱在一旁；妳同我這樣的默契，恢復方才我推門出去前進行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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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讓每隻娃娃的衣服交換，讓他們騎在小汽車上與公仔撞擊著玩；玩得倦怠時，我們躺臥在地板上，為方才激烈的遊戲笑得氣喘吁吁，整個空間充斥著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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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笑得過癮，滿是笑意地彼此注視，我開始訴說今天各種大小事：早上空氣太冷流鼻涕、中午忘記帶碗給訓一頓、聯絡簿忘了簽名被罰站、放學爸爸很晚才來接而玩得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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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總是笑著聆聽，從不打斷我的滔滔不絕也不曾取笑我的迷糊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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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歡妳。」我由衷這麼對妳說，而妳輕輕一笑，說妳也喜歡我，喜歡我的單純、喜歡我的真摯情感；那時的我十分依賴妳的陪伴，妳是我童年記憶中的最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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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我的嗓音不再稚嫩，身子開始抽高，開始跟許多人接觸，開始吸收知識，開始認識這不曾謀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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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常作完了功課，拖著疲憊的身上床，只見妳坐在床邊靜靜看著我，說妳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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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俱疲的我無法回應妳的孤獨，只在模糊的視線間瞧見妳哀傷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底下顯得單薄，如光如影穿梭於房間內，那模樣已不如多年前的清晰，輪廓彷彿素描的邊緣般給擦拭得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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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愈來愈淡了？」觸碰妳，卻見妳不自覺瑟縮了下：「這是被遺忘的印記，慢慢吞噬我直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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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話依然令我無法消化，經歷課業及多重課題洗禮後的我沒有耐心去猜想，煩躁地將妳驅離我的視線；妳踉蹌站起，跌撞著在我的眼光裡縮小至消逝，不再是當年那風一般輕盈走近我的小孩，妳的笨拙使我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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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妳在我身邊低聲說，我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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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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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我不肯承認，在輕聲冷哼的那個當下我體內有什麼被重重砸碎，那匡啷聲殘忍而清晰的聽得明白；佇立原地而沒有一點挽留只是我無謂的逞強，心裡有一塊祟動著要我追上，實際上卻冷眼送妳走出我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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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以淚水悼念妳，因為我無法接受妳就此走得乾淨俐落。我擺盡各種姿勢，思考能否有一種將所有重新來過的姿態，將妳喚回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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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那記憶的角落，翻出那一箱的玩具，散發出陳舊的氣味，刺得我鼻子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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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舊玩具揣在懷裡，沉澱了心細細回味那些日子，妳美麗的笑、妳體貼的傾聽、妳不離不棄的陪伴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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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回憶氾濫得衝高，幾乎將我滅頂時，堵堵的喉頭讓我艱澀地對著空白，濕紅了目光：「我好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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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感受到溫暖的包覆，抬頭看見妳在身後擁抱我，身子不再模糊；妳說妳一直會那樣單純、不曾改變，而我需要向前走，讓自己新陳代謝掉泛黃的記憶，走向另一個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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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潮水般的悸動間，我知道──我不會失去自己的名字：即使表面上，我是為了順應環境而不停改變的奇奇；但在最深處、在妳面前，我一直都是那個單純、本質上永遠不會改變的陳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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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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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高二的我會寫出這樣題材的作品，自己也很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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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討厭別人感嘆童年逝去、感嘆單純不再；或許是自己的童年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對我來說童年只不過是無止盡的被教導、被社會化，被告知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不寫功課會被爸媽或老師打罵，考試考差會沿路哭著回家；以為朋友眼裡只有自己，但朋友轉身就拉別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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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會有人說，那是比較大之後吧？最小的時候妳難道不會懷念嗎？懷念當時的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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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我的童年不是純真，是充滿笨拙及自以為。明明什麼都做不好，卻老是以為自己長大會是很厲害的人，對自己莫名的自信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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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有一個好處，就是我不會有興致懷念童年。每次別人說起小時候，興高采烈說小時候如何、如何時，我都只是聽，但我說不上什麼自己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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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戚們總是笑爸媽，從小管我們管得嚴，不准我們看卡通、不准我們玩遊戲、不准我們看偶像劇、不准我們開電腦……「現在女兒長大啦，就自己玩到近視了，誰叫她們小時候你們都不讓他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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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近視完全是出自小學五年級開始，太常在網路上投稿造成的，真的唷，證據是我在那幾年打字變快很多，且除了最近玩的「知識王」，從來沒玩過其他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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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從來不跟別人聊遊戲，因為根本不知道。也完全不想去玩，反正沒那個習慣。其他孩子小時候看過的卡通，我跟姊姊也都沒看過，沒法跟別人聊這方面的童年共同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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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那麼多廢話，我應該切入正題了。關於這篇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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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那種自己與自己對話的文章，就像小學五年級時，有段時間沒有朋友，老師出了作文題目「我的朋友」，我就寫了五個朋友，有點類似我的五種人格，（是類似喔，不是我真的多重人格，但你要誤會我也滿樂意）寫他們互相相處、拉扯、對話，也讓改作文的老師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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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很少跟小時候的自己說說話；我只記得小時候的我經常不快樂，比現在還容易不快樂；父母、老師的打罵不會影響我的心情，那時的我只當作那是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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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不快樂的理由，我也無法清晰地說出來，但我清楚記得上小學之前的我，常常覺得很想哭，卻不是因為被罵被打，而是獨處時看著自己，忽然感受到的劇烈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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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試圖告訴別人，我從幼稚園就想過自殺，但沒有人相信，慢慢我就不再提。想死不是因為過得很痛苦，我過得很平常；那種抑鬱的情緒想起來，比較像是遺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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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我都還深刻記得，小小年紀的我在想死時會不斷問自己：人為什麼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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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奇怪，每天看著自己的身體移動、看著自己的手拿東西，卻沒有半點真實感，像是抽離身體看著另一個人，心裡還是繼續問著：人為什麼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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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到了一個年紀，這樣的感覺才減輕一些，但還是偶爾出現，在某些情緒忽然氾濫的夜裡，或是悲傷劇烈發作的時刻，那樣彷彿與生俱來的抑鬱又會侵蝕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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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認為我是能夠輕易訴說感受的人，其實恰恰相反，很多認識多年，會約出去玩、會每天私聊的好朋友，我有什麼重要的事，他們幾乎完全不知道。因為我不是要好了就能訴苦，而是頻率、感覺對了，我才肯把心交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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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就算對方猛問，我也只會敷衍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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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小時候，我努力想忘記、從未懷念的小時候。我知道我已經改變很多，無論外表或內心，某些經歷讓我不知不覺懂得放下，某些人用傷害教會我怎麼好好過生活……我知道我新陳代謝掉很多東西，就像文中提到的奇奇，不斷為了活下去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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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知道，當顫抖的淚水將靈魂泡爛的無助降臨，活在我骨子裡那些瘋狂，那些衝撞理智的質疑，從未消失，只是大多時候能被忽略；我還是一樣，還是那個本質永遠不變的陳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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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來或許感傷，但相信我，我早已接受這樣的自己，而且大多時候，我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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