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章一.

    夜深人靜。

    神燃坐在廚房的流理台上,面向窗外吹著風。

    當了三百年的地基主,祂既無法離開,也什麼事都沒辦法做,只能一直留守在廚房。

    這是一棟寬敞卻廢棄的住宅,座落在裡市鎮有點距離的郊外,只有一班公交車能抵達。可能因為查不出房子最原始的屋主,監管廢棄土地的組織也都冷處理,意外的變成一棟任何人都來去隨意的空屋。

    神燃卻始終在裡頭。

    自從有記憶以來,祂就在這個地方無法離開。

    這年間,這棟房子進駐過窮困潦倒的畫家、到處劫財的鴛鴦大盜、離家出走的流浪少女、組織樂團的熱音少年們.....

    但是這些人,從來沒有待超過一年。

    神燃默默看著他們進來,又離去。就這樣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

    兩天前,有一家三口搬進了這間空宅。近乎三十年沒有人來,神燃聽見聲音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太寂寞產生的幻想。

    看來不是祂的想像,是真的有人又住進來了。

          *                   *                     *                     *                     *

    這一家三口剛搬進來的時候,氣氛並不和諧。

    夫妻兩個始終在吵架。

    「這是什麼房子啊,灰塵多到可以當棉被蓋了!」

    「你還有臉說啊?如果不是你自以為的大事業經營失敗,還負債累累,用得著讓我們母子跟著你這種父親每天勞命奔波躲討債的人嗎?!連房子都抵押了,我真懷疑自己當初怎麼會嫁給你!」

    「妳嘮叨完了沒有?不高興的話現在就走啊!沒有人強迫妳少奶奶跟著我吃這種苦,我有強迫妳嗎?啊?」

    「你……」

    原來是事業失敗導致的家庭紛爭。

    神燃靜靜坐在廚房裡,側耳傾聽。

    「要不是兒子還這麼小,我就跟你離婚!」

    「少把事情牽拖到兒子頭上!」

    兒子?

    開吵了這麼久,神燃卻沒有聽見有第三個人的聲音,於是有點好奇地從流理台上探頭出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對爭執的年輕夫妻,看起來都不超過三十歲,正用激烈的詞句互相攻擊著對方。夫妻的旁邊不遠處,一個莫約5、6歲的小男孩安安靜靜地站著,看起來並不想介入爸媽的爭吵。

    小男孩有著很精緻的臉蛋,皮膚白皙透亮,天生的淺褐色頭髮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此時的他臉上充斥著不安,不停捏自己的衣角看著爸媽。

    神燃悄悄嘆了一口氣。

    這時,小男孩抬眼朝廚房看了過來。由於一般人類完全是看不見祂的,所以神燃沒有閃躲,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他的目光。

    就這麼一眼,神燃卻瞬間有種陌生的撞擊感,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同一時間,小男孩像是有點驚嚇,瞳仁深處確確實實地對上了神燃。

    這孩子……該不會?!

    這麼想的神燃搖搖頭,強迫自己把這個念頭甩掉。祂別開臉,轉頭望向窗外。

    每每望向窗外的天空,都能夠令祂感到平靜。

            *                     *                     *                     *                     *

    時間回歸,萬籟俱寂的深夜兩點。

    除了時鐘傳來的規律滴答聲。

    神燃一點睡意都沒有,坐在自己的老位子上,閉目養神。

    忽然之間,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傳來踮著腳走路的腳步聲。聲音很小,但作為靈的神燃還是聽得很清楚。

    祂睜開眼,看到廚房外面慢慢、慢慢地探出了一顆頭,直直盯著祂瞧。

    祂假裝沒有看見,將眼神移開。

    但是小男孩像是確定了自己所看到的,躂躂躂地跑了出來,跑到神燃面前緊緊盯著。

    「大哥哥,你是誰?」

    對方都開口說話了,再裝下去也沒意義。神燃硬著頭皮轉回來。

    「……你看得到我?」

    「當然看得到呀!大哥哥這麼大一個人坐在這裡,怎麼會看不到呢!」稚嫩的童音透露著滿滿好奇,小男孩清澈的雙眸毫不畏懼地看著神燃,反倒讓神燃有點不知所措了。

    「你不該看到我的,假裝沒看到吧!」神燃無奈地笑,伸手想摸摸小男孩的頭髮,指尖卻穿過對方的身體,祂只好默默收回來。

    「為什麼?」小男孩歪頭。

    「沒有為什麼,因為你是人,我是地基主。」

    「地基主?」跟著念一遍的小男孩似乎沒辦法理解這三個字。

    「我是這棟房子的地基主,也是廚房的灶神。我是介於神和鬼之間的一種存在,照理說你們應該都看不見我才對。」神燃耐心解釋。

    「哦……」小男孩似懂非懂。

    「你叫什麼名字?」神燃問道。

    「雲昕!」小男孩眼睛閃閃發亮。「我叫方雲昕!」

    「好吧,」神燃難得從流理台上下來,在小男孩面前蹲下平視他……雖然祂一直是飄著的狀態。「雲昕,你該去睡覺了」

    「欸〜〜?」雲昕看起來非常捨不得。「可是我睡不著!」

    「眼睛閉著就睡著了。」不擅長哄小孩的神燃有點頭疼。

    「我真的睡不著嘛!」雲昕鼓起嘴。「大哥哥陪我玩捉迷藏!」

    「我是地基主。你快點回去睡覺。」

    「地基主哥哥,陪我玩捉迷藏嘛!」

    「……」

    三百多年來,神燃第一次感覺到如此棘手。

    「陪你玩捉迷藏就會去睡覺了嗎?」

    「嗯!」雲昕很高興的點頭。

    「那好吧。」神燃輕輕嘆氣。

    「耶!地基主哥哥當鬼,來抓雲昕!」雲昕快樂地蹦跳著,天真的笑臉跟第一天看著爸媽吵架時的愁容截然不同。

    不知道為什麼,祂有點想守護這樣的笑容。

    「我本來就算是鬼了……」這樣碎念著,神燃緩緩地飄了起來。「那你小聲點,吵到爸爸媽媽就不好了。」

    「不會吵到的,他們睡著之後雲昕怎麼叫都叫不醒呢!」雲昕笑咪咪地:「大哥哥轉過去,數到三十才能轉過來哦!」

    「好〜〜」神燃轉身,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1,2,3   ……」

    深夜的廚房,只有衣服淺淺摩擦的聲響,以及神燃輕聲數著數的嗓音。

    平和、寧靜,卻與眾不同的夜晚。

    神燃發現自己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28、29、30   ……!」

    神燃轉過身,稍微使了點眼力,就透過了廚房的木櫃門直接看見躲在櫃中的雲昕。

    祂輕輕鬆鬆地打開櫃子門。「找到你了。」

    「啊!好快!」男孩皺起眉頭。

    「當然了,因為我是地基主。」神燃回到流理台上坐好。「好了,遊戲結束。快回去睡覺吧!」

    「嗯……」雲昕看起來非常的不甘願,大大的眼眸閃著晶晶淚花。

    不擅長應付孩子的地基主覺得自己有點害怕這種表情。

    祂嘆氣。「或者,你想睡在這裡嗎?」

    雲昕瞬間收起哭泣的表情,興高采烈地歡呼:「可以嗎?!我要!」

    ……這個小鬼,絕對是惡魔轉世。

    神燃微微仰頭。多久沒有這樣跟人類互動了啊……

    這時,一個溫熱的觸感從手邊傳來。神燃一驚,低頭看見雲昕正抓著祂的袖子。

    抓著祂的袖子。

    這孩子不僅看得到,還碰得到祂?!

    這下真的結結實實嚇到了,神燃伸手觸摸,自己的指尖卻依舊穿透了男孩的身體。

    「你為什麼能碰到我?」祂開口,仍是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啊!」雲昕鬆開祂的袖子,改握住祂的手。溫熱的感受讓神燃不禁打了個顫。「大哥哥的手好冰冷,雲昕給你溫暖!」

    「你……」

    神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前的孩子緊緊握著不屬於人類的手,低頭認真呵氣想暖和自己……

    「……該睡了,雲昕。」

    「那我們一起睡吧!」像陽光一樣燦爛的笑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神燃真覺得自己周圍好像都溫暖了起來。

    雲昕拉著祂到廚房的一角坐下。由於地基主長年待在廚房,整棟房子其他地方都佈上厚厚的灰塵,只有廚房仍奇蹟似地一塵不染。

    「有大哥哥一起睡覺好玩多了!也不會寂寞了呢。」雲昕笑著這麼說道。

    神燃被拉著一起坐下。雖然靈的身體是漂浮的,但勉強讓自己貼近地面還是辦得到。

    「快睡覺吧。」神燃看著打完呵欠後自動枕在祂膝上睡覺的孩子,忍不住莞爾。

    祂有些僵硬地伸手,一下一下地輕撫雲昕的頭髮……即使觸碰不著。

    畢竟是個孩子,躺下來沒多久就開始有些犯睏。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呢……?」

    幾乎是囈語,雲昕含糊不清地問道。

    神燃愣住。

    將靈的名字告訴人類實在不是一個好的作為,畢竟陰陽兩隔,他們現在的舉動其實早已逾越了正常該有的運作。

    但是不知怎麼著,祂覺得眼前的孩子不一樣。

    如果是告訴他的話……

    晚風靜靜地、細細地從廚房的窗口送進來。

    感覺到了些許涼意,昏沉的男孩縮了縮身子。

    地基主彎身,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他。隨即,一個輕柔的吻落在男孩的額上。

    「我叫神燃。晚安,雲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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