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1 / The W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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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道沒有溫度的磚牆。冰冷、粗糙,刻畫戰爭的傷痕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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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皆是一片荒涼的草地,有幾棟廢棄的低矮屋舍。我沿著邊緣往南走,很快便可以看見盡頭。只是沒有圍牆阻隔的那裡,是長年派駐的士兵提著槍枝在看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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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被看見。我很快往後退到了陰影下,觀察著那幾名被烈日曝曬著的士兵,他們依然沉默、依然挺立不動。我用衣領抹了抹被汗水濕透的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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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氣溫每年都在逐步升高,前幾天又飆破了新紀錄。人們說,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場戰爭開始的幾百年前,這是個涼爽的地區。現在這裡,四季如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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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過「冬天」這個名詞,指的是寒冷的季節。如今已經很少人像我一樣,還致力去研究戰前的歷史,努力尋找蛛絲馬跡,描繪這片土地數百年前社會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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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過一份古老的藏書資料,它顯示我現在所居住的倫敦,年均溫在西元2015年僅有攝氏17度。那是我無法想像的。我媽說,我沒經歷過戰爭,什麼都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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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我所認識的那場戰爭,以及後來的發展,全靠後人們的闡述所拼湊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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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600年,因為能源及糧食危機,當初一群國家政府聘用的科學家研究出了一種高耗能的生產技術,但政府不知何故決定保密,消息洩漏後,加上當初民不聊生的慘況,人民反抗呼聲越來越大,我們國家爆發了內戰。很快其他鄰近國家,如法國等也出現了類似情況,內戰頻繁導致原本關係緊張的英法開始互相發動武力攻擊,許多國家援助參戰,第三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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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五年,大戰過後,大英帝國分裂成東英和西英,中間被東英政府建立起的一道北起牛津、南訖愛丁堡,長達數千公里的圍牆阻隔。東英由保守黨派人民及政府組成,是戰前統領英國的執政黨;西英是由鼓吹末日說的無宗教性質革命黨派組成,是戰後興起壯大的反叛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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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英人民覺得世界末日那種說法荒誕無稽,西英反叛軍卻一直堅信不疑,世界各地都有一群相同組織的人們支持他們的末日信仰。類似的說法在過去好幾百年內出現過不下數十次,每次到頭來都只是不實謠言。即使如此,現在東西兩區域為了爭奪北愛爾蘭區域,也正瀕臨戰爭爆發的臨界點。也許到時候真的打起來的話,也算是另一種末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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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我也會上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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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背景下,數年前,兩國政府為了爭奪北愛爾蘭的領土與統一英國的權利,決定各自擴大徵兵,強制將地區上滿十六歲的少男少女送進集中營訓練成戰士,以預防無法預期的戰爭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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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二月是徵召日。我今年九月就滿十六歲了。明年,我將會被送進東英位於倫敦郊區的訓練營,學習使用各種武器及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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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一直以來最害怕的事情也將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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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著磚牆坐了下來,置身士兵的視線死角之外。低下頭,看著在腳踝邊的一株開著小黃花的植物。我伸手在它上方輕輕一揮,花瓣炸開,四散在空氣中飄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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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課對我來說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即使日正當午,地表上所有的物體接近熊熊燃燒的引爆點。我實在無法忍受文學課老師念經似的講課方式,成功用午餐賄賂了值日生,跟警衛交換留校清潔服務的條件後,便從學校溜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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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影下坐了一會後,溫度直線上升,我的衣服逐漸被汗濕透。終於受不了以後,我起身掉頭,開始沿著剛剛過來的方向往回走,手指一路拂過凹凸不平的磚牆。走了大約五十米,我注意到了什麼,瞇起眼睛望著前方。此時映入眼簾的,一個在我來的路上沒有看過的物體,霎時吸引了我的視線。我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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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吉他。我沒記錯名字的話,那是一把吉他,離我不過一公尺遠,安穩的斜著靠在磚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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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看到這東西是在一本同樣古老的書籍上,附了圖片,說明上寫著,這是三百年前就已經逐漸消失的一種樂器。用來彈奏音樂的機器。當時看到,覺得怎麼會有機器長得如此奇形怪狀,現在它就擺在眼前,卻不知為何深深著迷於那流暢的圓弧線條、光滑的木製表面、緊繃的六根排列整齊的弦。以骨董來說,它被保養的十分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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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而優雅。而我十分熱衷於探究老東西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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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走過去,懷著有點不安的情緒,想碰觸那把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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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一個喊聲從不遠處傳來。我嚇了一跳,立刻縮回手,轉過身,看到一個金色頭髮的男孩朝我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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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想。這是他的東西。我不該亂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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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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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面前停了下來,喘著粗氣,「這是我的。忘在這了。」他沒有正眼看我,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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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伸過來時,我皺著眉頭盯著他的黑色袖口底下裸露出的上臂。那裡被略曬黑的皮膚,有著一個黑色十字弓的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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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得那圖案。每個人都知道那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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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西英反叛軍的標誌物,一把十字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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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反叛軍的人,卻出現在東英的管轄區。如果我舉報了,他會立刻被處死,況且那幾個東英士兵離我們也不過一百公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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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樣的,如果我舉報了,他可能會在士兵趕來前就先用那把吉他或任何武器殺死我,然後逃之夭夭。如果我讓他逃了,不會被處死,但會被知情的人譴責。他可能會沿路殺死我們的人民。即使這個男孩臉龐看起來十分稚氣,但他身材仍比我高大,足以撂倒我,而且只要刺上了那標誌,就等同是經過西英認可能作戰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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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些念頭在一秒之間閃過我的腦海,我無法下決定。等我回過神來,那男孩已經把吉他揹在身上,一隻手攀著磚牆,敏捷的雙腳跨過,坐在牆上,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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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試著往上迎向他的視線,但陽光太過刺眼,我伸手遮擋,眼前的男孩形成一個背後的晴空映照下一個模糊的灰暗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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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高高的磚牆上,揹著吉他的男孩,有著叛逆而孩子氣的臉龐、滿頭凌亂的金髮、與天空同色的湛藍眼睛。此刻我們望著對方,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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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後,他微笑,翻過了牆,身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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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6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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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蘭北部荒原的冬夜,冷到了骨子裡。那種冷是可以侵蝕靈魂的,純粹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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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結了霜的白色原野上的一個制高點,穿著雪衣和防寒衣,全身用白布包的密實,趴在地上,看著下方原本是一個冰蝕湖的窪地,此時因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而搭建起的軍營。對於我們的生理時鐘來說,是睡覺時間了,出來活動的士兵也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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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燈火竟是這廣大方圓十多公里以內唯一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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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出一口濃密的白色煙霧,伸手調整了狙擊槍的鏡頭焦距,開了微弱的夜光燈。趴在我身旁的他此時臉上映著燈光的幽藍色,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雪雕刻出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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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說,「我有辦法讓我們溫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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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吸很淺,眼睛仍盯著前方注意著動靜,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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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抬起因長時間壓迫有些麻痺的手,袖子被雪浸溼而整個貼緊了皮膚,暴露在寒風中使得我不停打顫。手輕輕在空氣中揮動了一下,一個小火球霎時出現在包著手套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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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火光搖曳,映照著他的冰藍色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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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得好,」他說,挪了挪身子貼近我。「只是這樣會被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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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所以只能一下下。」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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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還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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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把戲,幾乎你能想到都可以,只差不能阻止末日發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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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地平線黑暗得彷彿沒有邊際。這裡的天空純淨得不可思議,萬里無雲,如水晶般透明清澈卻又神祕。繁星聚集閃耀,彷彿我們是透過大氣層在看到真實的銀河——這就是銀河,廣闊無際,古老的眾星將他們一百萬年前生命的燦爛映照在地球的蒼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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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宇宙無法言喻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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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進冷冽的空氣,低頭,看到架設狙擊槍基座的堅硬雪地開始因為火的溫暖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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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我低聲咒罵,熄掉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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