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 第一章

楔子

深夜,繁華都市的一隅沉浸在寂靜中,還不到周末,這個時間段,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偶爾有車輛經過,車燈的光亮稍縱即逝,讓夜變得更黑暗了。

突然,一道身影穿過沉沉夜色,出現在大樓的外牆上,他穿著黑色緊身運動裝,腰間掛著索扣,利用繩索跟彎鉤,靈活地在大樓外面攀沿。

大樓算不上很壯觀,但也有二十幾層的高度,可是黑衣人就如同走平地一樣,很快就翻到了樓頂,翻身躍過天台的圍欄,縱身一跳,便跳去了鄰接的樓房天台上。

這裡矗立著很多商業大樓,樓房鱗次櫛比,間隔最寬的也只有數尺,這種翻越對黑衣人來說駕輕就熟,但他剛跳過去,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喝道:「蘇唯,站住!」

聲音很耳熟,被稱作蘇唯的黑衣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一個男人從他剛才跳過的天台追過來,雙手持槍,槍口對準他。

男人穿著同樣一身黑衣服,奔跑沒有給他造成太多的影響,頭髮梳理整齊,衣著筆挺,面容出眾卻又冷峻,一看就是非常不好說話的那類人。

有關這個傢伙,蘇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被一個人從亞洲追到歐洲,又從歐洲追到南美洲,再從南美洲追回到亞洲,要忘記也很難吧,其執著的程度讓他幾乎懷疑這人是不是在暗戀自己。

當然,世上沒有那麼多浪漫史,那男人追他的原因只有一個——對方是國際刑警,而他則是名滿國際的雅賊,自從一年前他在亞洲竊取名畫時與這位刑警相遇後,就揭開了兩人恩怨的帷幕。

看到指向自己的槍口,蘇唯放棄了硬碰硬的行為,整理了一下因為奔跑而歪斜的背包,沖站在對面樓上的人聳聳肩,發出輕佻的微笑。

「沈傲,身為國際刑警,難道你除了抓我,就沒別的事要做了嗎?你一直這樣窮追不捨,會讓我以為你不是在追殺我,而是在追求我。」

「別自以為是,我在緝捕兇犯。」

「兇犯?」

蘇唯左右看看,除了他自己,他沒看到天台上還有其他人。

沈傲給了他答案,「我就是在說你。」

「欸,身為國際刑警,拜託你說話要嚴謹,我只是從一些為富不仁的人那裡拿了點東西而已,一沒殺人,二沒驚動任何人,我怎麼就成兇犯了?」

「半個月前,你深夜潛入珠寶富商馮鈺的別墅,被馮鈺的兒子馮紹仙撞到,你殺了馮紹仙,又偷走了馮家價值上億的鑽石珠寶,還挾持馮紹仙才七歲的兒子馮俊青當人質,你現在已被列入頭號通緝犯的名單裡了,我勸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馬上棄械投降,交出人質。」

蘇唯的眉頭微微皺起。

有關馮家的新聞,他大都是在報紙上了解到的。

馮家一家天才,馮鈺是大珠寶商,他兒子馮紹仙是生物學家,孫子馮俊青小小年紀,就在小提琴跟鋼琴的各項比賽中得過獎,所以馮家慘劇發生後,有關他們的評論記事層出不窮。

但……這些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是被陷害的,那晚我到達馮家的時候,馮紹仙已經死了,家裡翻得一通亂,我看到不對勁,就馬上離開了,珠寶也不是我拿的,至於人質,我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只負責緝捕你,你現在要做的是配合我歸案,減輕自己的罪行。」

「那也不能冤枉好人啊,你追了我一年多,應該最了解我的工作作風,我有三不為……」

解釋被打斷了,刺耳的警笛聲劃破黑暗,向他們這邊靠近。

兩人的注意力被同時吸引過去,蘇唯先反應過來,他對沈傲冷笑道:「呵,後援都到了,沒想到你這麼擅長通風報信啊!」

沈傲比蘇唯更驚訝。

他一直在單獨追蹤蘇唯,增補後援的事他並不知道,正要開口解釋,蘇唯已轉身跑走,身影在黑夜中幾下跳躍,眼看就要翻過大樓天台,跳去對面的樓上了。

夜色太暗,沈傲不敢亂開槍,大叫了兩聲,見蘇唯沒反應,他只好放下槍,也跳上天台邊緣,追了過去。

「蘇唯你站住,否則我真開槍了!」

聽了他的話,蘇唯反而加快了腳步,幾個翻越,又跳去了鄰接的樓頂。

沈傲在後面追著,兩人一前一後地跑,沒多久就跑到了最前方的一棟樓上。

前方其實還有大樓,只是這兩棟樓之間隔著一條窄巷,不能再跟剛才那樣輕鬆一躍就跳過去了。

蘇唯躍上圍欄,低頭往下看了一眼,立刻用手直拍心臟——誰說神偷都擅長飛檐走壁?要知道他從小就恐高的,不到萬不得已,他最討厭這種『高空作業』了。

他穩住平衡,免得一個不小心栽下去。

深夜風大,吹得他半長的頭髮不斷飛起。

為了完成這次的任務,他特意做了變裝,將頭髮挑染成綠色跟藍色,再配合他俊秀的臉龐,端的是翩翩佳公子,但現在這種處境剛好印證了一句話——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蘇唯轉過頭,沈傲已經追了過來,重新舉槍對準他,他不爽地說:「我都說我沒殺人了,你到底窮追不捨個什麼勁兒?」

「就算你沒殺人,也不能否定你的其他偷竊罪行,快把懷錶交出來,棄械投降!」

「啊哈,原來你從我進入國際商貿大廈時就跟蹤我了。」

蘇唯從懷裡掏出一塊金色的西洋琺琅懷錶。這是他從十八世紀古物展示會上盜來的東西,也是他這次的任務目標。

他攥著懷錶上方的金鏈子,在手指上繞動著,看到沈傲面露擔心,又故意把手收回去,笑道:「就是這個小東西,想不想要?」

「這是贓物,我會將它歸還失主的。」

「嘖嘖嘖,當然不行,僱主可是花了高出原物十倍的價錢請我去盜它,銀貨兩訖,這是我蘇十六的規矩。」

「你不是專盜為富不仁者嗎?這次為什麼一反常態,去偷普通商會的東西?」

「喔喔,沒想到你對我這麼了解,不過放心吧,這次是特例,我放了一隻跟它同世紀出品,並且外形完全相同的懷錶在展覽櫃裡,沒人會發覺東西被掉了包。」

「為什麼你要這麼麻煩地做這件事?」

「嗯……」蘇唯歪頭想了想,忽然一笑,「我高興。」

「你!」

警笛聲愈發刺耳了,蘇唯瞥了一眼街道,就見警車由遠及近地駛來,他沖沈傲眨眨眼。

「大軍到了,我要撤了,帥哥,拜拜。」

「你敢逃跑,我就開槍!」

「你不會開槍的,假如我死了,人質在哪裡你不就永遠都不知道了嗎?」

馮家的小孫子馮俊青失蹤後,警方連著數天進行了地毯式搜查,馮家也出重賞尋找孩子的下落,但都一無所獲,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大家已對小孩是否還活著不抱期待了。

被威脅,沈傲果然不敢開槍,氣憤地問:「孩子到底在哪裡?」

「我覺得他聰明伶俐,是偷門可塑之才,就收留他當關門弟子了,我們江湖中人偶爾也會做做好事的,所以不用謝。」

「謝個屁,蘇唯你說實話,小孩是不是還活著?」

如果不是氣瘋了,沈傲不會說髒話,聽了他的質問,蘇唯的腳步微微定了一下。

其實他從來沒見過那個孩子,那件案子裡他也是受害者,有人利用了他,把他推出來當替罪羊。

「是不是活著又有什麼關係呢?」面對氣憤的沈傲,他冷靜地說:「這世上沒有一件事物是長久的,不管是人還是古董。」

夜風吹過,撩起一縷染了深綠顏色的鬢髮,竟帶了幾分落寞的氣息。

難得看到蘇唯這副樣子,沈傲一愣,但馬上就見他嘴角上翹,露出惡魔般的微笑。

「最近民初的電視劇看得有點多,導致入戲太深,別見怪別見怪,帥哥,看在你這麼帥又純情的份上,我會想你的。」

蘇唯說完,把懷錶往脖子上一繞,按動腰間的索扣機關,飛索彈出,越過對面的高樓天台,卡在圍欄上。

「站住!我開槍了!」

警告打了水漂,沒等沈傲鳴槍示警,蘇唯已攥住繩索的另一端,縱身躍下了天台。

以他的攀越速度跟經驗,要飛到對面樓上是件相當輕鬆加愉快的事,但……凡事總有例外,這就是所謂的墨菲定律,而現在蘇唯就很幸運地遭遇到了這個很不幸的定律。

就在他身懸半空,像盪鞦韆那樣盪去對面大廈的時候,意外發生了,繩索突然從當中斷開,並且斷得毫無徵兆,等蘇唯發現有異樣時,他已經沒有時間自救了。

蘇唯的身體在半空中華麗地翻了個圈,向下直墜而去。

二十幾層樓不算很高,但也絕對不是讓人可以樂觀的高度,所以蘇唯落下時,只聽到兩耳冷風呼呼直響,還伴隨著沈傲驚慌的叫聲。

天地在瞬間顛倒了,眼看著地面近在咫尺,而他手中可以依賴的只有斷掉的半截繩索,蘇唯沒感覺到害怕,死亡在即,他唯一想到的是——

這種死法太有失美感以及他一世英名了,如果可以,他可以選擇其他的死亡方式嗎?

第一章   穿越到一九二七

清晨,旭光號客輪在海洋上平穩地行進。

這是一艘由倫敦始發的大型輪船,在廣州暫作停泊後,駛往目的地上海,船上除了載乘來自各國的,希望在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家淘金的洋人外,還有不少留洋歸來,期待一展抱負的熱血青年。

當然,船上更多的是商人旅客,其中以亞洲人的臉孔最常見。

大部分人都留短髮穿西裝,努力打造屬於上流階層人士的氣派,不過也有一些人還是保持傳統的打扮,穿長袍馬褂,留著長辮,好在在這個東西方文化交融的世界裡,不管穿什麼都不會顯得太突兀。

長長的旅程已接近尾聲,跟平時一樣,清晨時分,有不少人在甲板上活動,或是看海景日出,或是散步娛樂。

沈玉書也是其中一個,不過他對觀景或散步沒興趣,而是在甲板的一隅打太極拳。

這是沈玉書的每日一課,幼年時是父親帶著他練,後來父母先後過世,就換成了姨丈陪他打拳,這已經成了潛移默化的習慣,即便在英國的這兩年中,他也沒有放下過。

他打得很入神,沒發現在對面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有人正用雙眼望遠鏡在偷窺……呃不,觀察他。

透過望遠鏡的鏡頭,可以看到沈玉書修長的身形,拳腳舒緩卻有力,一張一弛,帶著儒家弟子的風範,唯一令人遺憾的是他穿著西裝背心,跟太極的氛圍格格不入。

「嘖嘖,身材好了不起啊,特意跑到公共場所來炫耀。」

偷窺者不爽地說,望遠鏡又從沈玉書的上身移到他的臀部,合身的西褲突顯了他的臀部曲線,在他屈身跟抬腿時尤為明顯。

偷窺者的目光在沈玉書的腰臀之間游離了好一會兒,才把望遠鏡逐漸下移,去窺探他的其他地方——做事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所以偷……不,觀察敵人的動向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惜就在這時,不和諧的身影闖入了鏡頭,幾個洋人從旁邊經過,剛好擋住了沈玉書,偷窺者只好暫時放下望遠鏡,拿起旁邊喝了一半的白開水,準備先潤潤嗓子。

被偷窺的當事人完全不知道這個小插曲,一套太極拳快打完了,沈玉書的額上浮出薄薄的汗水,他腳尖點地,手臂向兩旁平伸,做出往裡收拳的姿勢,誰知旁邊突然有人衝過來,撞到他的身上,將他撞了個趔趄。

沈玉書正要開口道歉,卻被一段嘰里呱啦的洋文蓋了過去,撞他的是個穿運動短褲的洋人,微卷的金黃頭髮,額頭上還纏著一圈布條。

國人大概會把那個當成是繃帶,不過它該叫髮帶,很多洋人在運動時都喜歡綁它。

洋人還帶著女伴,為了在女伴面前有面子,他指著沈玉書不依不饒地罵。

沈玉書聽不懂他說了什麼,但是從他的行為也猜得出那不是好話,他用英語平靜地說:「發怒只會降低你自身的格調,先生。」

「你這隻豬玀,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竟敢對我這樣說話!?」

洋人被激怒了,上前一把抓住沈玉書的衣領,改用英語恐嚇道:「馬上道歉,否則我要讓你進牢房!」

洋人長得高大健碩,如果換了其他人,大概會被他的氣勢嚇到,但可惜沈玉書比他還要高一大截,他伸手,握住了洋人的手腕。

看似很普通的動作,洋人卻發現沈玉書的力氣大得驚人,導致他不得不鬆開了手。

「如果不是你先罵人,我已經道歉了。」沈玉書說。

洋人注意到了這個男人跟自己平時接觸的華人大不相同,他不僅身材高挑,膚色白皙,更有種華貴的氣質,這在他迄今為止接觸過的華人圈裡是見不到的,讓他不自禁地收起了放肆的心態。

不過這也讓他更生氣。

沈玉書不亢不卑的態度在他看來更像是挑釁,被恭維慣了的洋人激怒了,他昂昂下巴,跟沈玉書相對站立,做出蔑視他的模樣。

「雅克。」女伴擔心地叫他。

雅克沒有理她,他怒視沈玉書,要不是忌憚沈玉書的力氣,他已經把拳頭揮過去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黑色背心制服的侍應生走過來,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侍應生手裡端著飲料托盤,走近後,靈活地一插,就站在了沈玉書跟雅克之間,將他們隔開了。

他滿臉堆笑地對雅克說:「先生,來杯飲料吧,桔子水荷蘭水都有,您看要不要喝杯冷飲潤潤喉。」

「不要,滾開!」

雅克心情正不好,把礙事的人一把推開,托盤在侍應生的手中晃了晃,上面的汽水瓶跟酒杯差點落到地上,還好他反應快,及時用雙手穩住了盤子。

他見多了這種無禮的洋人,也不在意,又改用法語說:「你不渴,這位美麗的小姐陪你走了這麼久,也一定口渴了,小姐來一杯吧?」

侍應生說著話,單手將桔子水倒入玻璃杯裡,拿起杯子遞給雅克的女伴。

他的法語發音非常標準,女伴有些驚訝,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

侍應生長了一副東方人的面孔,但又不盡相同,東方人通常都是黑頭髮,而這個人的頭髮有幾縷是綠色又有幾縷是藍色,發梢還有一點點的酒紅色,幾種顏色交織在一起,變得很奇怪。

他的個頭雖然沒有雅克跟沈玉書高,但也絕對屬於高挑的那種,皮膚白皙細膩,乍看去很難判斷出真實的年齡。

見慣了皮膚蠟黃身材矮小的亞洲人,突然遇到如此彬彬有禮又說一口流利法語的男人,女人馬上就對他產生了好感,伸手去拿玻璃杯。

看到她的舉動,雅克更不爽,搶先去推侍應生,暴躁地說:「滾遠點,不要在這裡獻殷勤,豬玀!」

推搡中,玻璃杯裡的桔子水濺到了雅克身上,他氣得又是嘰里呱啦地一通亂叫,侍應生慌了,掏出手帕,手忙腳亂地幫他擦拭,卻換來更嚴厲的痛罵。

叫嚷聲把行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這讓女人覺得很丟臉,轉身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雅克叫了兩聲沒叫住,他把礙事的侍應生一把推開,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沒戲看了,周圍的看客很快就散開了,侍應生拿著手帕,笑眯眯地看著雅克的背影,又眼眸一轉,看向沈玉書。

「真裝X,」他特意嘆了口氣,說:「雖然你的太極打得很有美感,但看在認識的份上,我要提醒你,打拳就該穿長袍,那才有氣勢,你看看黃飛鴻看看葉問,他們打拳時哪有穿西裝?」

沈玉書也在注視他,臉上幾乎沒有表情,等他噼里啪啦地說完,才說:「你好像對我有意見。」

帶了幾分磁性的男中音,讓人聽著很舒服,不過令人驚艷的不是沈玉書出眾的相貌跟嗓音,而是氣場,他身上有種玉石般的溫潤感,卻不像玉石那麼冷清,這樣一個有質感的男人,假如換做在現代,是可以輕易被推崇為偶像的。

侍應生遺憾地想——這傢伙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去做條子,真是暴殄天物。

他搖頭否定,「沒有,我不過是說有人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

「這句話用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了,」沈玉書反將一軍,「你也不是侍應生。」

陌生人都走光了,侍應生也沒再繼續做戲,笑眯眯地打量著沈玉書,說:「我當然不是,你是什麼人,我就是什麼人。」

「你說什麼?」

「哈,你警察不當,玩起coser了,不過呢,你這個民初風格的扮相還真不錯,沒想到你抓賊厲害,演起戲來也有板有眼的,老實說,你是什麼時候到的?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救我跳下高樓的,我不會為此感激的……」

一段話說完,換來的是沈玉書更加陰沉的表情,侍應生噗嗤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胸膛。

「不過看到身為帥哥的你肯奮不顧身來救我,我會為此而感激的,沈傲……」

「你知道偷竊該當何罪嗎?」

突兀的詢問打斷了侍應生的話,他漂亮的丹鳳眼眯了眯,又重新端詳沈玉書,笑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他認錯人了。

雖然這個男人跟沈傲長得很像,但靠近了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氣質不盡相同。

沈傲剛硬冷峻,這一點兩人可以重疊,但這個人的氣質中還有一份溫潤的書卷氣,大概是這個年代的人才會擁有的氣韻。

早知道這人不是沈傲,他就不出手相助了。

介於沈玉書帶給他某種危機感,侍應生說完,向他做了個優雅的退場禮,就要離開,沈玉書叫住了他。

「你準備拿著別人的錢包離開嗎?」

「別人的錢包?帥哥你大早上就在說夢話嗎?」

沈玉書踏前一步,逼近侍應生,侍應生只好後退,順便把托盤放去了旁邊的架子上,向沈玉書做出聳肩微笑的動作。

無視他的瀟洒動作,沈玉書說——

「通常侍應生是左手托盤子,右手倒飲料,但你卻是右手托盤,左手倒飲料跟偷錢包,並且速度非常快,由此證明你是左撇子;你手指頎長白皙,應該沒做過什麼苦力,但你的氣質又不像是富家小開,而且指上有不少老繭,說明你是靠這雙手吃飯的,並且常在客輪上混跡,因為這裡有很多肥羊供你賺錢;你會不少簡單常用的外語,可見你除了用手偷竊外,還常用腦子;另外,你喜歡黑色、藍色、紅色,還有好色。」

聽著沈玉書的話,侍應生依次看向自己的手掌跟衣著。

正如沈玉書所說的,他的指尖上有老繭,手帕是淺藍色的,手腕上戴著寬型的紅色裝飾皮帶,皮帶系在襯衣衣袖下方,沒想到沈玉書的眼睛這麼毒,可以從細節上推斷出他的喜好。

最後聽到好色二字,他終於忍不住噗嗤笑了。

「喜歡美好的事物是人類正常的生理反應,謝謝你對我的推理,不過雖然你很想把自己演繹成福爾摩斯,但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許多地方你說錯了。」

「你也知道福爾摩斯?」

沈玉書驚訝地看他,臉上初次流露出冷峻之外的其他表情。

這反應直接得可愛,像童稚的孩童,反差太大,侍應生被弄愣了,半晌才傻傻地點頭嘟囔。

「這話應該換我來說——原來福爾摩斯在這個年代就已經很出名了。」

沈玉書的童稚表情很快就收斂了,換回最初的無表情狀態,冷冷說:「總之你偷了別人的錢包,這種行為是不對的,馬上還給人家。」

「你是指那個粗魯無禮的洋鬼子嗎?」

「他是否粗魯不是你可以犯罪的理由。」

「神經病。」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了,侍應生懶得再跟沈玉書搭腔,轉身去拿托盤,準備離開。

誰知他的手剛伸過去,就被沈玉書攥住了,順勢往前一推,把他推到船舷上壓住。

「疼疼疼,手快斷了……」

沈玉書不理會侍應生的大呼小叫,按住他,伸手去摸他的口袋,侍應生馬上改叫:「非禮啊,強暴啊,救命啊……」

「如果你不想招來巡捕,就閉嘴。」

侍應生翻了個白眼,閉上了嘴,改為靠在船舷上,吹著口哨看海景。

沈玉書在他的口袋裡翻了半天,什麼都沒找到,他又去翻侍應生的其他口袋,也是一無所獲。

「翻夠了沒有啊先生,我的胳膊都麻了。」

懶洋洋的嗓音,完全沒有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反而是沈玉書變得急躁——東西找不到就等於說他推理錯了,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個侍應生絕對不地道。

沈玉書搜著侍應生的褲子口袋,趁機觀察他的發色。

他在倫敦學習西醫,有時候會參加屍檢工作,所以學過一些推理知識,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判定這種奇怪的發色是怎麼弄出來的。

他聽說過染髮,但侍應生的發色很自然,像是天生的,可是髮根又是黑的,讓他實在想不出原因,忍不住湊上去嗅了嗅。

侍應生髮現了,卻一動不動的任由他擺弄,反而是經過的乘客紛紛投來奇怪的目光,有些人還指指點點,露出厭惡的表情。

沈玉書這才發現他們姿勢的微妙,急忙放了侍應生,向後退開。

手臂重獲自由,侍應生靠著船舷轉過身來,笑眯眯地對他說:「這要是換了以前,我一定告你非禮。」

「我只是在搜贓物。」

「那你搜到了嗎?」

沈玉書的表情有些尷尬,侍應生又笑道:「想學福爾摩斯,你再打回重練幾年吧。」

他臉上堆著笑,眼神卻異常冰冷,沈玉書注意到了,直覺告訴他贓物還在這個傢伙身上,只是自己沒找到而已。

侍應生拿起托盤離開,海風吹來,拂動他的制服,更顯得身形削瘦頎長。

在沈玉書看不到的地方,他收斂了笑容,低聲說道:「我的身分,就算是福爾摩斯在世,也推測不出來的。」

海風將這句話吹到了沈玉書的耳中,他默默注視著侍應生走遠,半晌回過神,突然感覺不對,急忙去摸口袋。

糟糕,他的錢包不見了!

擔心自己記錯了,沈玉書又去摸其他的口袋,卻都找不到錢包,他這才反應過來——侍應生有沒有偷洋人的錢包尚待別論,但絕對偷了他的錢包,就在他靠近搜身的時候。

「可惡!」

沈玉書氣極反笑,沖著侍應生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可是已經晚了,在甲板上休憩的人越來越多,早已看不到那個人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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