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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疑惑

      「我們,到底為什麼要當兵?」

      這是我入伍到現在以來,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我並不討厭軍人,反而很尊敬他們。每每耳聞國軍弟兄姊妹們不畏艱難、犧牲奉獻完成各種不可能的任務的消息,心中都會不自覺地對他們肅然起敬。

      當然,也是有人會對國軍感到嫌惡,無論他們做了什麼事,都是抱持著這樣偏激的態度。

      但這都屬個人自由意志,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沒有人可以剝奪和限制。

      好像說到了關鍵詞:自由。

      我想國軍最常讓人詬病的,就是不自由。

      這也是我不適應的地方,為什麼我們只是穿上了軍服,所有的行為就被規範約束著?

      而且社會上也有很多行業,像是警察、消防員、醫師,還有學生,都是因為穿上了特有的制服,被賦予了特定的身分,就只能表現出世俗認可的行為,活在社會框架出的標準中,一旦偏離了這個常規,就被貼上了錯誤、不好、異常和偏差的標籤。

      西元1971年,一位心理學家做了一個實驗,他邀請了24位心理素質相當健康的大學生志願擔任受試者,並隨機將他們分為兩組,一組扮演獄卒,一組扮演囚犯,他們進入大學模擬的監獄,一起生活著。

      第一天他們的狀況還相安無事。到了第二天,扮演囚犯組的大學生們引發暴動,心理學家則要求獄卒組的大學生們去控制局面,他們照做了。

      獄卒組用各種方法來「凌虐」囚犯組,試圖要控制局面。

      兩個組別各自將自己的角色扮演的「淋漓盡致」。獄卒組完全展現出他們從未想像過的殘暴面在對待囚犯組,認定他們這麼做就是所謂的「正義」,囚犯組是罪有應得;而被欺壓的囚犯組,當然也不甘示弱的反抗獄卒組。

      這一來一往的對立衝擊,讓整個情況進入了失控的局面。

      為免局面無法收拾,加上輿論壓力,心理學家只好終止了這項實驗。

      這是極受爭議的著名心理學實驗:史丹佛監獄實驗(Stanford   prison   experiment)。

      在這裡並不是要討論這實驗後續探討的路西法效應,而是如果我們從大學生的角度來看,他們彼此這樣激烈的交鋒應該是被視為偏差行為的,但是若從監獄生活來看,恐怕這樣的情況是被認為習以為常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區別?明明這兩組受試者一樣是大學生,他們的文化背景、心理素質相當,簡而言之,他們是一樣的人。

      可是,當他們籠罩在被要求的角色光環下,他們所表現出的行為,卻不再是大學生的行為,而是那被要求扮演的角色行為。

      對,只是扮演,光是扮演就可以看出被賦予的角色光環之影響有多大。

      而再更廣泛來看,我們一樣都是人,雖然文化背景、時代價值觀、教育素養、心理素質不甚相同,不過,我們原則上都是處於平等的水平上呀!可是一旦處於社會要求的角色中,我們的言行舉止就只能符合這個角色,被角色框住著,而社會上的每一個人,也是依循這個角色應有的規範,戴著有色的眼鏡在關注著所有的人,一如我現在是個軍人一樣。

      即是合乎「社會期待」和「社會角色」。

      也由於社會上有這樣的機制,大多數人會說這樣才能維持社會或團體的紀律及秩序,才能得以運作。

      這我不否認,也認同每個人對自己的應有角色盡責,才不容易出亂子。

      就像我們有時候被長官和班長責罵,被責罵的當下的確會心情受挫、情緒憤恨,常常有種「是啦、是啦,你們是長官,我們是兵,你們說的都對,我們說的都屎尿」的莫可奈何感。可是有時候事後回過頭來想,長官們的責罵幾乎並非毫無道理,他們也是為了我們好,他們是在對自己的角色盡責。

      ……很矛盾是吧,一方面我不喜歡這樣的規範,另一方面又會自行調適出合理的理由,來圓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我還是很難適應。

      套一句長官常說的話:「軍人,只是一種職業。」

      那麼職業照理說會有上下班之別,還有休假,可是怎麼當我們儘管是下班/休假、脫下軍服時,還是很難縱情的只做我們自己,仍然必須恪遵上班時的規範?

      舉個例子來說:

      每每我們休假時,部隊會打電話來訪查詢問我們人在哪裡、在做什麼、晚上十點後別在外逗留,而這通訪查電話無論如何都必須排除萬難把它接聽,如果沒接到,也必須趕緊回撥報備自身的狀況,要是失聯了,很有可能馬上就會被取消假期,要求迅速回營。

      或許美其名這樣代表部隊是有在關心我們,確實部隊掌握人員行蹤和安全,但是坦白說,這感覺就像是在跟一位恐怖情人交往一樣,你不能已讀不回、想做任何事都必須先報備詢問,時時刻刻都被緊迫盯人的壓迫感。

      據說曾經有個學長就因為晚上跑去看電影,沒有接聽到訪查電話,然後事後就被下令取消假期,立即返回營區。

      What   the   hell…不是說好只是個職業嗎?

      我無法理解的是,這樣的不自由,到底對於「當兵」這事,有什麼樣的意義?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雖然當兵是件很浪費時間的事,但是部隊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啊!不需要糾結太多。」

      對於我這些的疑惑和抱怨,阿金給我這樣的回應。

      阿金是我的大學同學,現在跟我一樣是在服兵役,只是他在當替代役,我則是一般義務役兵。

      「但我還是沒辦法適應,尤其是『連坐法』。」我說。

      阿金似乎有些詫異,「你沒辦法適應?怎麼會?你看起來應該就是那種很適應部隊生活的人呀!」

      我疑問:「……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說我看起來很適應部隊生活?」

      「你的個性中規中矩的,部隊生活型態感覺就跟你很合適!」阿金說的一副理所當然。

      「……」聽阿金這麼說,我翻了個白眼。

      「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意外你不適應啦,畢竟你們大頭兵幾乎被綁死死,常常在做些很浪費時間的事,不像我們替代役的相對有比較多的自由,所以我其實也沒什麼立場說你什麼。」

      「嗯。」我點頭。

      「而且你雖然身體自由被侷限住,可是你的心還是可以很自由,多去思考你要的是什麼、退伍後想幹嘛,至少比你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還比較好。」

      「退伍後想幹嘛?我爸還希望我簽志願役下去哩。」我苦笑一聲。

      「…你爸的想法真的有些古板…」

      「呵呵……我也無法理解他。」我仍然苦笑,「而且我原本可以不用當兵的。」

      「啊?」阿金疑惑地皺眉。

      「我也是到我入伍那天才知道……」

*當兵,其實是件很矛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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