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我第一次夢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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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無比清晰，只是陽光熾白，從頭頂暴烈的灌下來，一切都無所遁形。他在對面撐起傘。我看不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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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他身上的外套：看上去很熱的、不知道是什麼絨的咖啡色西裝外套。很休閒的款式。我走出公寓門，追到他身後。突然，我身邊出現了另一個他：穿著鐵灰色、應該是混了蠶絲的西裝外套的他。我也記得這件外套。某個夏季的某一天，我穿著短袖上衣和短褲，佐以黑色絲襪，赴約吃飯，然而那間餐廳冷氣太低溫，我向他借取他脫下、放在一旁的外套。他越過桌子遞過來。我將手滑進料子平滑的衣袖裡，過於寬大的袖口遮住一半手掌。他脫下已久，衣服上沒有他的體溫。我只能靠自己一點一點將之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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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我記憶中熟悉的那樣清了清喉嚨，厚實的背微駝。他朝光裡走。那光如此的刺眼，他腳步卻絲毫不慢，像以前那樣從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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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聲音細微而無比依戀，彷若失而復得，朝著那個穿著咖啡色外套的背影道：「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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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孩子的念法，三聲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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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低沉的說：「什麼事？」同時伸出手，等我追上他，準備輕撫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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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身邊那個穿著鐵灰色外套的另一個他。那個他面帶微笑，目不斜視，對我的聲音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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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一會兒就開始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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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我無數次醒來的地方，無數次被人蓋上毛毯的地方。某一個星期五我翹掉早上的通識課，回到爺爺奶奶家。他們對許久未拜訪的我的來到無比驚喜，奶奶一會兒幫我張羅早餐，一會兒給我浴巾讓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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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好笑的說了一句「妳也太疼她了吧」，奶奶回道「她是我孫女，我不疼她疼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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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發上昏昏欲睡，奶奶一直要我到房間去，我卻執意陪爺爺在客廳看籃球，結果還是睡著了。中午時奶奶叫醒我，提醒我去上課。我迷茫的睜開眼睛，一瞬間有了回到幼時的錯覺，在視線中側倒的玻璃桌，電視櫃，胡亂貼上貼紙的抽屜，被門外陽光映亮的木頭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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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熱水沖泡奶粉的香味。我踏進客廳，看見最裡面的一間房門關著。媽媽敲了敲，打開，像是一道破開了自我粉飾太平的一層薄膜的光。那個我不認識又早已認識的女人低垂頭顱，麻將桌四面平靜，彷若一幀照片，四次元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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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夢初醒。身前身後是柔軟的床墊和舖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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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一會兒就開始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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