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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話.紅線盡頭

雖然小月不看各種意外新聞,但是偏偏那場連環車禍就發生在她眼前。

避不開就只能面對,小月那台車就在連環車禍的最後面,幸運地逃過一劫,她看著擋風玻璃外的混亂景象卻異常冷靜,甚至有些嚴肅、不發一語。

三天後,晚間新聞都還沒播出,小月就先知道結果了。

連環車禍裡有個男人過世,小月在當下就看見他的靈魂驚恐地看著車禍現場,像個局外人,但還是猜想他會回到身體裡,畢竟有時候受到劇烈驚嚇或打擊都會有這種離魂現象。

不過她後悔多看那一眼,因為她看見人們所謂的死神亦或鬼差就站在不遠處,證明此人已是壽盡。

這幾日她得去警局作筆錄,因為她是離車禍最近的目擊者,開車的是阿禮,他也跟著一起去回答問題。

整個過程都是阿禮在回答,小月都沒出聲音靜靜看著旁邊受輕傷的女人不斷默默流淚,目如槁灰,小月只是淺淺嘆氣,聽說女人和男人是一對談及婚嫁的情侶,原本憧憬的美好未來一瞬間都沒了,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除了流淚,也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才對。

又過了一周,小月凌晨四點就醒了,被一個男人的啜泣聲吵醒。

醒來先是嘆了氣,因為她記得這個聲音,就是車禍現場過逝的男人聲音。

「怎麼了?」小月惺忪但卻不失溫柔的語氣。

「求妳告訴她……別想不開好嗎?」男人的聲音顫抖,卻清晰無比。

原來女人除了整天流淚之外,最近還開始在家裡哭喊著要跟他一起死,不管男人在旁邊看著有多心痛,因為她的命……是他盡全力保留下來的。

事發當下,他寧願充當肉墊護著她,才使她受到輕傷而已,到底有多愛才會在那一瞬間產生這種決定?

小月不明白……

如果是因為不想失去她,那他現在還是失去了。

難道只想看著她幸福?

那他離開之後,她的幸福不也跟著離開?

真的不明白。

「之前我們就約好今天晚上見面,原本打算求婚……」

「所以,要我幫你求婚?」

「求婚……下輩子吧,這輩子緣分太淺,不夠我們走到白頭,但我相信會有另一個人陪她走下去的,她是如此值得被珍惜。」小月似乎聽見兩種聲音,是他冷靜的話語和痛哭失聲,交疊在一起多麼矛盾。

「鐵盒裡有抽屜鑰匙,抽屜裡有我準備的戒指,我想請妳幫我拿給她……告訴她戴上戒指之後,代表對我承諾她會過得幸福,那是我最後的願望,請替我求她實現吧……」

於是,阿禮帶著小月,突然來到男人的家拜訪。

男人並沒有跟家人住,所以家屬正在套房收拾遺物,小月的出現讓他們滿腹疑問,阿禮只好替她解釋。

「不好意思,我們有些東西要確認,不知道能不能進去阿義的房間?」阿禮恭敬地問。

「阿義?你們是阿義的朋友?」

「也不是,我們只是目擊者……不過阿義有些話要跟他女朋友交代,所以讓我們來找個東西。」

「……。」聽到這些話,所有人都茫然了,小月趁這段靜止般的時間,走進阿義的房間,熟練的拿出鐵盒鑰匙、打開抽屜、拿出戒指。

家屬看見小月熟練的動作根本不像小偷,即使看著她手中握著價值不斐的戒指,也沒有露出戒備的模樣,反而突然爆哭,彷彿明白了什麼,連家人都不知道原來他已經準備要求婚了……。

「阿義……還交代了什麼?」

「唉唷,可憐的孩子……那麼早走……」

「師父請你告訴我!阿義是不是還在這……」

「我叫小月,不是什麼師父,阿義要你們多保重,就當他是移民出國,他的日子會繼續過,你們的日子也該好好過,希望各自珍重。」小月不參雜情緒的說著,事實上這種事情經歷多了,會發現任何一種表情都不適合說這種話。

家屬跪地哭泣,小月知道會那樣哭喊多半是逝者的父母。

阿義站在一旁無奈地看著,不發一語。

有什麼辦法呢?就算哭泣也無法孝順兩老,只好欠著等來生在還。

「戒指我帶走了,他說要送給女朋友。」

「好……瑄瑄一定也過的煎熬,就拜託師父了。」

家屬總是改不了口,老叫她師父或師姐。

阿禮卻總是笑說:「不是叫妳道姑就不錯了。」

晚上,小月用阿義的手機打給瑄瑄。

手機裡的稱呼還寫著「老婆」兩個字。

「喂?阿義嗎?阿義!」立即被接起的手機,充滿希望的語氣,讓小月不知從何開口。

「妳好……我叫小月,請問妳是瑄瑄嗎?」

「小月?妳是阿義的誰?」

「我是跟你們一起去做過筆錄的目擊者,阿義希望妳照約定到老地方等。」

「老地方……妳怎麼會知道老地方……」

「去就對了。」小月說完就掛斷電話,不留情的。

阿義在一旁有些不悅。

「妳會害她誤以為我有小三!」

「你多想了,你又沒遺產,小三何必在你死後才出來搶著承認。」

「也是……」

晚餐時間,瑄瑄坐在某所大學的涼亭裡。

不久就看見兩個人往她走近,嬌小的小月身邊有阿禮陪著,老實說要不是有阿禮在,瑄瑄真的以為小月是小三……不得不說阿義還是最了解她女友的人。

「妳好,我叫小月,是連環車禍目擊者。」

「可是……目擊者怎麼會知道我跟阿義的老地方……」

「因為目擊的事情有點多,包括妳之後哭鬧說要跟他一起去死,阿義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才來找我。」

「……。」瑄瑄一聽,頓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這是阿義原本今天要給妳的東西,他希望能交給妳。」小月把戒指盒打開,重重的落在她的掌心,瑄瑄眼裡的淚瞬間潰堤,跌坐在涼亭裡的石椅。

那是她看雜誌時無意間讚嘆過的戒指款式,但是她說太貴了,要阿義別買,寧願把那些錢存起來度蜜月,沒想到他還是買了……

「阿義說他給妳戒指,不是要妳陪著他一起死,在買戒指的當下他就明白,如果有幸跟妳一起走到人生盡頭,面臨死別的那一刻遲早會來,他原本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不合理的約定……」

瑄瑄一邊哭一邊聽,她記得……

記得阿義陪她看古裝劇的時候,總是笑那句台詞不合理:『什麼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結局不就都殉情,這樣不算劇透嗎?』

每次她聽完這種說法總是大笑不已,抱怨阿義總是把感人的氣氛給毀了。

「如果真有走到人生盡頭的那天,他唯一的願望是看著妳幸福,是這個原因讓他在意外當下奮身保住妳的生命,他嘆息緣分太淺只能陪妳到這邊,但是他相信他所愛的妳,值得被另一個人珍惜,然後替他實現給妳幸福未來的願望。」

「至於白頭偕老,就預約下輩子吧。」小月淺淺笑著,瑄瑄卻痛哭失聲,連阿義也默默流下不捨的淚。

小月終於發覺流淚的原因百百種,從驚恐、絕望、期望、到不捨,不禁猜想那些眼淚在顯微鏡下是否都長得不一樣?

「阿義問妳願意讓自己過得幸福嗎?」

「願意……我願意!」瑄瑄哭喊著,不停點頭,將那枚戒指緊握在心口。

「很好,記得妳今天的約定,如果沒完成,阿義說下輩子不想見妳。」

「不行!我一定會完成約定……說好的……」

「恩,那我的任務也完成了,有緣再見……」小月轉身之前,又補了一句:「妳早點回家吧。」

「謝謝妳……真的。」瑄瑄上前緊握著小月的手,小月依舊淺笑而已。

『早點回家吧。』

大學時期剛認識的時候,阿義總是這麼交代沉迷社團的她。

直到後來陪著她一路走回家,無話不談、互相了解的兩人,不知不覺理所當然認為這輩子都會一起過下去。

會不適應吧,少了一個他的日子。

但是,各自離開後的日子,總得過下去。

小月知道,從來沒有一起去死能得到幸福的前例,當他們迷惘的靈魂各自徘徊在不同空間,發現天地之大,找不到對方的時候,終將後悔沒有依循生命的里程,執意走向脫軌的結局,要再相遇是很難的。

至少,當初站在一旁的鬼差,不會容許一起死的人繼續在一起。

卻會因為看見人性的堅毅感動不已,或許會在十殿之前向判官說句情,為你標記下輩子想遇見誰,完成這輩子沒能完成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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