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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節:夜話

      當天夜裡,風雪果然只強不弱,客棧裡的一干人等索性同聚於樓下的桌邊談笑作樂,順便喝點小酒暖暖身子。

      可能是女兒的來到讓老掌櫃心中歡喜,他與小馮安一起捧了幾甕酒過來,笑到:「今夜大家有緣相聚於此,小老兒搬了幾壇酒來,給各位暖和身子,也跟各位交個朋友。」

      胖員外拍手稱好,大笑嚷著:「有好酒、有好樂、還有好兄弟,看來今天可真是因禍得福!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

     

      什麼好兄弟……呸呸呸!

      趙六一臉悻悻然,想這胖子倒也不是個惡人,就是有點傻呼呼地,還有點兒……太香,讓人敬而遠之。

      說到惡人,那胖員外身後的隨從才真是一副大凶大惡的相貌。

      趙六瞄著胖員外那一臉橫肉的惡相隨從,胖員外剛才跑來跟他套近乎,說那隨從名為王福,是他記帳辦事的好幫手,趙六望了眼王福,王福善意的咧嘴大笑,可惜那雙大銅鈴眼卻是恐怖的讓人毛骨悚然,絲毫都沒讓人覺得有半點善意。而護院名叫張牛,這憨厚漢子的體態還真像頭牛,一個拳頭就是趙六的兩倍大,壯碩驚人的塊頭實在讓趙六納悶是吃什麼才能生出來的。

      還是別看醜漢子了,回頭來瞧瞧可愛小姑娘吧!

      趙六移目向林少奶奶兩個像小黃蜂般忙碌的丫環,他聽辛雅兒叫喚那綠衣丫環作竹兒,藍衣丫環作雲兒;竹兒聰慧細膩,雲兒認真性急,各有千秋佳色,那蜂腰翹臀更是婀娜多姿……。

      「六爺,丫環好看嗎?」

      「嗯,好好看……呃?」趙六茫然的應答道,然後才愕然回神,見那老掌櫃的秀才女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自己近旁,帶著高深莫測的笑意瞧著他。

      趙六頗為不好意思的搔頭訕笑,哎呀、醜態都讓人瞧去啦!

      「在下孫瑜、字東平,耳聞六爺的事蹟已久,不曉得六爺有沒有興致談談那些豐功偉業?」清秀的青年微笑,舉起酒杯拱手問到。

      趙六擺擺手說:「哪有什麼豐功偉業,只算是……替人消災罷了。」稍微盜用一下三哥的名言吧!趙六心笑。

      「替人消災?說的好。」孫東平笑吟吟的道:「那麼我來稍微討教一下六爺,如何?」

      「噢?」趙六微微瞇起眼,心想這秀才還挺有意思的,就跟他玩玩也無妨。

      「譬如當下我們正處的客棧吧!在這般風雪之中,雪中必無法留下足履蛛跡,若有禍事發生了,請問六爺如何判定有無外人出入?」孫東平問。

      趙六想都沒想就脫口說:「如此風雪,出入之人必會沾染雪水,只要查看室內有無水痕便可知曉。」

      「那若是將水痕以炭火烘乾呢?」

      趙六眨了兩下眼,片刻後說道:「炭火再強,入木三分處必然還是水氣,只要將烘過的白絹紙平鋪於地後稍待一陣,便可發現水跡。」

      孫東平撫掌笑道:「麒門六爺果然厲害。」語氣中頗有讚嘆之意。

      「瑜,你與六爺在說些什麼呀?」老掌櫃的女兒歡快地撲上孫東平的肩頸,水亮的大眼好奇的眨呀眨,一下凝視著孫東平,一下又瞧望著趙六,彷彿一隻可人的淘氣小貓兒。

      孫東平扶著愛妻的雪白藕臂,寵溺的笑道:「談六爺怎麼抓壞人呢!」

      「我也要聽!我也想聽!」那姑娘開心的合掌嘻嘻笑到。

      孫東平歉意的向趙六一笑,說:「賤內紅梅,讓六爺見笑了。」

      「哪有的事,紅梅……夫人真是天真爛漫呀!」趙六也被這活潑可愛的姑娘給逗樂了。

      「對了,瑜,雅兒姐姐提議著要大夥兒一起說說鬼,你和六爺也來嘛!」紅梅拉著孫東平的手搖晃著撒嬌道。

      孫東平輕輕一點紅梅的小尖鼻,戲謔道:「聽了說鬼,看你晚上怎麼敢睡。」

      「有你在,我才不怕呢!」紅梅不依著朝孫東平嘟嘟嘴,然後轉向趙六笑道:「六爺也來說鬼吧?六爺的故事肯定不少!」

      我的鬼話多?此話從何說起?趙六苦笑,只好點點頭:「紅梅夫人有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紅梅咯咯笑了起來,嫣然的宛若清梅在寒冬中紅粉綻放。

      搬來桌案長凳,點起蠟燭,眾人圍坐,邊飲酒邊談笑著。

      在這樣的山林野地,無論男女老少、富貴貧賤、朱門草莽,因緣際會於此,飲同樣的酒水、食同樣的菜餚,世俗禮法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紅梅純真無邪的性格,很快就與林少奶奶及兩名丫環打成一片,一窩姑娘湊在一塊,緊張的小手把著小手,卻又忍不住透露著興奮期待的目光;尤其林府的幾個姑娘,平時可沒什麼機會像這樣與這些個粗野漢子們毫無禮數地圍著一張桌子把酒言歡,那感覺可真是新鮮又刺激極了。

      錚。

      辛雅兒輕撥一下胡琴,笑道:「這說鬼本是雅兒提起的,照道理應是雅兒先起頭才是,可惜雅兒目不能視,也就沒什麼遇鬼之事好說了;說不住有鬼怪來同雅兒招呼,雅兒都渾然不知呢!」

      辛雅兒言至此,眾人皆是善意的哄笑了起來。

      「為了不掃諸位的興致,雅兒就來替各位奏琴助興,如何?」

      「如此甚好。」

      眾人都鼓掌稱好,於是辛雅兒抱起胡琴,素手輕挑。

      紅梅首先起身,燦笑道:「我先起頭吧!既然姐姐要奏琴,那麼我就來唱一鬼曲。」

      「噢?鬼曲?莫非是鬼魂所唱吟的詞曲不成?」趙六奇道。

      「正是!」紅梅大大點頭。

      孫東平苦笑著替愛妻解釋:「這詞曲乃是前日東平與紅梅在縣城中聽一個戲班子唱的,紅梅聽的感動,便拉著東平偷摸去了後台,央求那戲班的領班將曲譜借閱。」

      「借閱曲譜?這不算是砸人飯碗嗎?」胖員外瞪圓了眼。

      趙六也吃驚詢問:「那領班借你們了?」

      孫東平笑說:「不僅如此,還抄了一份贈與我們。」

      趙六等人紛紛稱奇,這領班還真是大方。

      「唉,其實,多數戲班拒絕將曲譜話本外流之舉,雅兒私以為此風不可長。」辛雅兒也忍不住有感而發的說到。

      「此話怎講?」

      辛雅兒一嘆,道:「想古今多少玄妙曲譜,在戲班歿世後便也隨之消逝,實在可惜。」

      眾人心有戚戚焉,都是一陣默然無語的感概。

      胖員外一舉酒,朗聲道:「好啦好啦!都別說這些了,咱們快來聽聽孫夫人唱曲!」

      「那紅梅就獻醜了。」紅梅倩然一笑,兩袖一振,整肅神色,順著辛雅兒的不絕琴音,緩緩輕吟道:「賤妾…唱一曲,諸倌…可細聆。」

      清雅的嗓音細遠流長,幽幽切切飄盪於客棧之內,而紅梅也隨之眉宇間帶著戚然哀愴,好像就是那無助哀悲的鬼魂。

      詞曲中乃是一名女鬼的自歌自述,女鬼生前本來是年輕風華的一名艷美少女,正值新婚燕爾之時,卻無緣無故枉死在大雪後的井邊;悲泣的魂魄在井邊徘徊,不捨離去,看盡那日昇月落、花開花謝、殘煙人散……就連那默默留下伴隨愛妻的丈夫也亡故離去,卻是終老而死,無法與枉死的她相會,一對鴛鴦終究離散,無緣一見。

      「垂首……顧自影,空見……孤獨月。」

      女鬼低首看井水,想看看自己如今面貌,卻見空無一個人影,水上只倒映著那獨自掛於天際的月輪,映不出自己的容貌。

      吟聲至此,曲風一轉,幽恨而怨毒,紅梅的神態也陰沉下來,微微低首,杏目眼兒向上瞪著眾人,低聲繼續唱,故事卻逐漸慘絕駭人。

      那悲怨女鬼既傷心又不甘,自己無辜枉死,孤獨流盪,更忌妒那來往的生人,歡笑喧鬧的來來去去,無視於井邊的那縷孤魂;於是兇性大作,每當忌日時,便以怨氣拐來無辜生人,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重新演繹那女鬼的生前與枉死之事,並害死生人,希望他們留下來陪伴自己度過這孤苦歲月……

      「可憐孤魂……歸來兮……歸來兮……」紅梅慢慢仰起白淨地瓜子臉,引吭高吟。

      趙六聽著入神,想到那女鬼雖拖死無辜生人,卻也不無可憐可嘆之處;而那丈夫,苦苦陪伴猝死的新婚愛妻,到頭來卻仍舊無法與愛妻相聚,實在讓人不勝唏噓。

      紅梅歌聲漸低,顯然已經唱畢。

      莫怪紅梅感動的向戲班索譜,趙六想想自己也是心下惻然,長嘆一聲,出於慣性的抬頭察看眾人。

      只見林少奶奶與那兩名小丫環已經是默默拭淚,辛雅兒仍專注於琴弦,矇著眼的臉蛋瞧不出神情;而孫東平僅是低垂著頭,不知想些什麼;胖員外則一面眼角帶淚又一面渾身發抖,又是驚嚇又是感動的樣子,讓趙六見了實在好笑,胖員外的那兩名隨從及護院看來也嚇的不輕,兩人俱是臉色青白。

      莫非真是惡人無膽?趙六心中搖頭,轉眼卻看到老掌櫃不知為何哭的傷心,孫東平正靠近老掌櫃,似乎在低言安慰著。

      錚。

      辛雅兒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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