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五章

工作告一段落的正一郎老爺看著辦公室裡牆上的畫,那幅畫是直幸學成歸國的第一件作品。

睹物思人,不禁再次想起自己兒子的正一郎老爺面對這幅畫,心裡只剩下酸楚。

就在紫蝶和嵐木談心的隔日清晨,由於紫蝶的話語而感到愉悅的嵐木,因為想畫一幅畫送給紫蝶,於是趁著天還沒亮之際就跑到山崖,想捕捉日出前最美的一線間,這短暫的瞬間彷彿訴說著自己的生命有了曙光,就像全新的、爛然優美的蒼穹。

其實這並非嵐木第一次畫日出的景象,只是與以往不同的,是嵐木所使用的色彩。過去嵐木總是使用藍黑色來點綴日出的地平線,這就像他以往的心,是那樣冷、那樣黑;然而這次,嵐木選擇使用白、黃色調的顏料做底,讓整幅圖看起來生機盎然。

在將自己喜悅的心情盡情揮灑後,嵐木起身離開山崖。

回到南薰館後,嵐木準備想將畫拿去給紫蝶,正當他往轉角跑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人,手上的畫也因此掉在地上。

「噢!」

嵐木抬頭一看,竟然是正一郎。

「爺爺⋯⋯」

嵐木當下愣住了,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麼跟這個看起來嚴肅、不苟言笑的長輩應對。

正一郎一看到是嵐木,原本只是想口頭告誡要他小心,但看到掉在地上的畫時,正一郎老爺的心忽然震懾了一下,他的意識彈指之間回到辦公室的那幅畫,回到自己摯愛的兒子身上。

「對不起,爺爺,那個⋯我先走了。」

當嵐木拾起畫,準備離開前,正一郎叫住他,並指著嵐木手中的畫。

「那幅畫⋯⋯是你畫的嗎?」

由於許久沒和爺爺談話,使嵐木帶有怯懦的語氣回答:「是的,這是我畫的⋯⋯」

「你喜歡畫畫嗎?」

「嗯⋯⋯」

「這樣啊⋯⋯」正一郎頓時陷入沈思,回過神來後繼續說:「下次走路別這麼急,知道了嗎?」

「是。」

之後正一郎快步離開嵐木,感覺像是刻意避開嵐木一樣。

嵐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一心只想將這幅畫拿去送給紫蝶,可是當他走到離紫蝶的房間只有幾步距離時,嵐木又停下腳步,因為他這才想起自己跟紫蝶的相處不該被優木發現,不然可能又會和他有什麼衝突,於是決定晚上偷偷送給他。

回到辦公室的正一郎老爺,再度看著畫,一段段過去有關直幸的記憶像狂風吹襲落葉一樣橫掃他的思慮,方才發生的事帶給他更多混亂、複雜的情緒,因為,嵐木越來越像直幸了。

晚飯過後,嵐木悄悄地走到紫蝶的房間門前,想將畫塞到門後,可是卻被優木看見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嵐木看到優木,心裡又急又怕,他不想讓優木知道他其實很喜歡有紫蝶的陪伴,因為一旦被優木知道了,以後說不定再也沒機會和紫蝶像這樣見面了。

所以嵐木當下只好說個謊。

「我⋯畫了一幅畫,原本想拿給忍先生看的,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忍先生現在應該還在工作吧,聽管家說他最近很忙,話說為什麼要拿給忍先生?」

「因為⋯一直以來受他不少照顧,我想把畫送給他⋯⋯」嵐木支支吾吾地回答。

優木看了一下嵐木手中的畫。

「嗯⋯⋯那好吧,我帶你去找忍先生好了。」

「咦?」

嵐木對優木爽快的回應感到驚訝,想不到他一點也沒有起疑。

「走吧,我們去問問管家看看忍先生在哪裡。」

為了不讓優木發現實情,嵐木只好硬著頭皮跟優木去找忍先生。

「管家先生,請問你知道忍先生現在在哪裡嗎?」

「式野先生方才用過晚餐了,我想他現在應該在他的寢室休息。」

「好的,真的非常謝謝你。」

得知忍先生的所在後,花守兄弟倆就前往忍先生的寢室。

優木站在門口敲門。

「打擾一下,請問忍先生在嗎?」

忍前來應門,當看到是少爺們來找他,讓他有點驚訝。

「優木少爺⋯還有嵐木少爺?請問倆位來找小的有何吩咐?」

「是這樣的,嵐木他說想送你他畫的畫。」優木代嵐木回答。

嵐木心裡想,反正畫以後還可以再畫,但不能因為被發現自己的心意而失去跟紫蝶見面的機會,因為他知道優木會認為自己再次搶走他身邊的人,很有可能因此再也沒辦法想那天一樣和紫蝶談心。

嵐木將手中的畫遞給忍先生。

忍先生看到這幅畫時簡直嚇了一大跳,一個十歲的孩子竟然能畫出如此撼動人心的畫作,不管是用色、線條、甚至是日出時天色的渲染都是那麼優雅、精細,多麼耐人尋味啊!

「這是嵐木少爺畫的?實在是太美了!真的非常謝謝您。」忍先生接過畫。

「哪裡,我才要謝謝你的誇獎,在山莊受了你不少照顧,謝謝你。」

「這是我的職責,您真的太客氣了。」

在將事情辦完後,兄弟各自回自己的房間,一路上優木什麼也沒說,這讓嵐木有點緊張,他怕優木會更討厭他,但比起這個,嵐木寧可保有跟紫蝶見面的機會。

忍在目送孩子們離開後,回到房間,坐在床沿,低著頭,心裡默默說著:「那孩子,真的是您的兒子啊!如果讓那孩子繼續完成您的夢想,或許您也會覺得欣慰吧。」

突然一種懷念的感傷劃過忍的胸口。

忍的父親是花守企業的股東,所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直幸,雖然兩人年齡相差有十來歲,但直幸將忍視為弟弟,而忍也將直幸當作溫柔和善的大哥哥。

直幸有一個秘密,那就是繪畫。這個秘密一開始只有忍知道。

當忍看到直幸手握著畫筆,眼神專注的樣子,他知道繪畫在直幸的生命中佔有很大的份量。

然而,身為花守的繼承人,直幸的命運早就被安排好了,正一郎要他二十一歲時繼承家業,並且迎娶早田郡當地有名望的貴族之女。早田郡離知瀨很近,而且那個貴族是知名的軍事世家,如果這門婚事能順利,對兩個家族勢必都能有助益。

熱愛繪畫的直幸終於在十七歲時坦白了這個秘密,當然了,正一郎聽了勃然大怒,兩人也因此大吵一架,爭執到最後,正一郎讓直幸有條件地到海外學習藝術。

離開前,忍替他送行。

「直幸哥哥的夢想實現了呢!」年幼的忍天真的說。

只見直幸搖搖頭,溫柔地回答他:「還沒呢!我真正的夢想是⋯⋯」

直幸湊近忍的耳邊,這段對話成了兩人一輩子的秘密。他在說這句話時面帶一絲絲無奈的微笑,當時的忍並不了解那樣的微笑代表著什麼。

四年後,直幸依照約定繼承家業,被迫捨棄藝術家的熱情,整個人都變了,昔日的溫柔就像被玻璃罩著一般,感覺不再親近,直幸跟忍的互動也變少了,到最後,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時,直幸又再度露出十七歲時的那個表情,而忍也知曉那是什麼樣的微笑了。

—是悲傷,但是很堅強的微笑。

「您的夢想是⋯⋯想要用繪畫來感動一個人⋯⋯」忍喃喃著。

一個晴朗的午後,處理完礦區作業的忍先生到正一郎的辦公室做例行的簡報。

這時的正一郎背對著他,凝視著掛在牆上、已經有些灰塵的畫。

「老爺?」忍輕輕地問。

只見正一郎緩緩地轉身,看向自己。

「忍,你知不知道直幸為什麼這麼喜歡繪畫?」

此時的正一郎並非使用上司對下屬的拘謹口吻來問,而是單純以一個父親的角度來和眼前的晚輩談話。

這又勾起忍昨晚的回想,於是他面帶淺淺的微笑,回答:「是的。直幸少爺曾告訴小的,每當提起畫筆時,有著憑虛御風般的自由,感覺十分自在。」

「憑虛御風般的自由⋯⋯嗎?」正一郎長聲歎息。

接著正一郎繼續說:「老實說我很迷惘,花守家代代都是從事軍火貿易,從來沒有一個繼承人像直幸那樣任性,繼承人們都是背負嚴肅的態度來面對這個家業,可是直幸打破了這個規律,他竟然選擇藝術那種空泛的東西,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違背這個家的傳統?」

正一郎的語氣微微顫抖,他說的每個字句雖然聽起來嚴厲,但在他的內心,滿是後悔而無奈。

「那麼,為什麼您仍然願意送直幸少爺到普特羅呢?」

忍先生的一句話像銳利的縫針刺進正一郎老爺的心坎,刺進、再將更多情感拉出,一點一滴將過去的回憶與感懷一一攤在眼前。

為什麼會送他去留學?

一瞬間,一股幽遠但溫暖的情感慢慢延伸。

「因為,他是我的兒子,因為,我希望他能快樂。」正一郎自忖。

答案已經明顯了,但是,已經太遲了。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硬逼直幸回來繼承家業,或許,直幸就不會失去原本的笑容,或許他就不會死於那場意外⋯⋯

正一郎老爺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用手撐著頭。

「我知道是我自己剝奪了直幸的夢想,但現在已經太遲了⋯⋯」他的語氣更發無奈。

忍走近正一郎,溫和而正經地說:「或許,還有別的機會可以完成直幸先生的夢想。」

「什麼?」

「屬下前陣子收到嵐木少爺送的畫。嵐木少爺是個有天分的孩子,相信他對繪畫有著濃厚的興趣。」

其實正一郎老爺自己也很清楚,嵐木簡直是直幸的翻版,可是,一直以來他都對他很冷淡,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的木訥,另一方面是因為,看到他就會想起直幸,就會想起對直幸的愧疚,久而久之,為了不再憶起這份愧疚,最後選擇疏離、冷淡,有時,甚至希望消失。

「所以說,你認為嵐木也會想去留學?」

「這只是屬下妄自下的假設猜想,但屬下相信這是有可能的。」

當天晚上,正一郎單獨把嵐木叫到他的辦公室。

「爺爺,您找我?」嵐木從門後探頭出來,確認正一郎的位置。

「聽說你送一幅畫給忍先生對吧?」

嵐木以為爺爺會罵他,所以只敢微微地點頭。

「你⋯對繪畫有什麼感覺?」

正一郎儘可能用親切的口吻,但由於長期的冷淡與疏遠,使得他的親切反而有點尷尬。

嵐木也覺得氣氛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但他還是誠實地回答:「我雖然並不知道真正的藝術是什麼,但我喜歡提起畫筆的感覺,很放鬆自在,空白的畫紙可以任我發揮,這樣時間也會過的比較快⋯⋯」

嵐木越說越小聲,他怕自己的措辭不妥當。

正一郎雙眼注視著發言中的嵐木,心裡掀起一陣騷動。

「你的父親以前有到海外求學,到一個叫普特羅的地方。」

嵐木知道,因為他早就從直幸遺留下來的書信得知此事。

這時嵐木看向辦公室牆上的畫,他一眼看出這是直幸的作品,聽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地方,普特羅,興奮與好奇的感覺在嵐木的心頭打轉,但為了不讓爺爺知道發現自己的起伏情緒,他低下頭,想辦法讓自己在心理「冷靜」下來。

「你⋯想不想接受正規的教育?到普特羅的亞威斯藝術學院。在那裡,我想你應該可以學到不少知識。」

「什麼?!」嵐木驚叫,隨即將手摀住嘴巴。

字字宛如解開線結的珍珠項鍊,撒落一地、發出清脆聲響的珍珠,其衝擊不斷在嵐木耳邊迴盪。

嵐木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這本應只是一個在夢中不斷猜測、幻想的地方,如今竟然有機會親自前往!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從爺爺的口中聽到。

當下不知如何回答的嵐木,只是木然地佇足不動。

「當然好!我想去!」嵐木在心中不斷吶喊著。

「我真的可以去嗎?會不會給爺爺添麻煩?」

正一郎老爺看著牆上的畫,繼續說:「當然不會添我的麻煩。但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有事拜託我?」

「你父親,聽說生前留有一幅未完成的畫,我希望你學成歸國後可以將那幅畫完成並且帶回來給我。可以嗎?」

這是正一郎老爺第一次開口向嵐木提出請求,震驚之餘嵐木跑到爺爺面前,激動地說:「沒問題!我一定會努力的!請爺爺務必讓我去!」

看到這個小傢伙認真時炯炯的目光,正一郎覺得十分可愛,這是他對嵐木從沒有過的感覺。

「那麼,接下來的事我會安排,你先回房休息吧。」

「好的。」嵐木轉身離開。

在關上門前,嵐木回頭看著爺爺。

「謝謝您⋯⋯」

他的眼神、表情、姿態,一切如同過去那個孩子,過去曾經是樊籠的囚鳥,如今眼前的孩子,這次要真的放手,才不會再一次失去。

離開辦公室的嵐木,心中的興奮和激動讓他再度來到紫蝶的房間前,他想告訴他,因為他⋯對自己很重要。

想將這份喜悅分享給某人的心情,嵐木頭一次體會。

這時已經很晚了,所有人都已經休息了,走廊只剩微微的幾盞燈。當嵐木轉了門把,確認它沒鎖後,悄悄地推開房門。

昏暗的房間還好有從陽台透進來的月光,桌子、床、衣櫥等傢俱的位置漸漸在視野裡變得清楚。

嵐木壓低身子靠近床頭,但他發現紫蝶不在床上,正當他納悶紫蝶在哪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陽台傳來。

尋著聲音,嵐木躲在房間內連接陽台一側的簾幕,當他看到陽台上白色大理石的欄桿前有個身影,他想走向前,告訴對方一個好消息。但再看仔細,另一端的陽台也站了個人。

—紫蝶正在和優木聊天。

看到這幕的嵐木,心中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明明紫蝶本來就是優木的伴讀,他們聊天是很平凡的事,為什麼,突然覺得好痛?

默默離開的嵐木,躺在床上回想剛剛所看到的情景,每想一次,心頭就不自覺顫動一次,這種感覺很不舒服,但卻無法平息。

自從決定要讓嵐木到海外求學後,正一郎幫他安排外語的課程,其中有幾堂課是由忍來授課。

「您怎麼了嗎?嵐木少爺。」忍看著正坐在書桌前發呆的嵐木。

嵐木自從那個晚上後,心情一直無法平復下來,明明可以出國留學是一件非常寶貴且令人興奮的事,但就是感覺芒刺在背,這使得他有時無法專心受教。

「沒什麼⋯對不起,忍先生。」嵐木低頭向對方道歉。

「如果累的話,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呢?」

「不,我不累,只是⋯⋯」嵐木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要怎麼向忍解釋自己現在的狀況。

為了轉換嵐木的心情,忍告訴他有關直幸的事,包括直幸喜歡花草樹木,也喜歡小動物,以前曾偷偷飼養松鼠,還取名為「疾風」,因為牠爬到樹上的速度很快。

聽忍訴說著關於父親的往事,嵐木漸漸放下心中那塊令自己不舒服的大石。

看著眼前的外文書,嵐木的心中燃起了   一股的鬥志。

「我要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一定要實現與爺爺的約定,現在不是迷惘的時候!」嵐木暗自下定了決心。

為了能讓自己全神貫注在準備留學的事,嵐木決定少跟紫蝶接觸,幾乎每天都待在房間讀書。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