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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

沾上乾掉血跡的棒球棍,一下一下輕輕敲擊著地面,在黑巷中引起陣陣回音。

拿著棒球棍的青年皮膚熏黑,帶著自然戾氣的臉,顯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是誰?」

在他面前站著一名男子,穿著皺掉的襯衫,頭髮凌亂,面無表情。青年原本感到有些驚心,但看了看身後的兄弟們,霸氣再次燃起。

「我問你!你什麼時候出現的!」

男子緩緩抬起頭,眼神迷惘,不被對方氣勢壓著分毫:「你要玩遊戲嗎?請選擇要或是不要。」

流氓們狂笑起來,原來是碰到喝醉酒的上班族了,看來他應該以為自己還在夜店裡面和小姐們玩遊戲。

青年二話不說,一棍把他敲昏。

直到他醒過來,已經被麻繩緊緊綁在一張凳子上,被關在像是某種貨倉的房里。

「你……你們是誰?為什麼綁著我?」他嚇得渾身發抖,頭上的血跡已開始凝固。

房內有五名流氓,包括那黑皮膚青年。

「我是這裡的老大,阿傻哥,竟然敢在我的地盤撒野?」

「對……對不起,小弟無意冒犯,請大哥原諒……」

阿傻哥敲了一下他的頭,痛得他大喊:「我給你錢,你不要折磨我好嗎?我給你……三百塊,然後你放我走好嗎?還是你要繼續折磨我,然後承受更嚴重的後果?」

「你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怕警察嗎?我現在就選擇繼續折磨你!」

五個流氓就這樣毫無人性地圍毆一名手無寸鐵的上班族,直到他奄奄一息。

「老大,真的要打死他嗎?尸體要怎樣處理?」一名少年流氓怯怯問道。

「阿莫,怎麼?害怕了?難道你要像你那沒用的大哥一樣被社團處理掉?」

阿莫低頭不敢說話,但想到不回答的後果會更嚴重,於是低聲說:「不敢,抱歉我問了笨問題。」

阿傻哥指著上班族:「這種壟斷了我們經濟的廢材就應該被幹掉!無論你什麼時候遇到了!一定要做掉他們!知道嗎?」

上班族嗚咽著,醒了過來。

青年老大蹲下,把他的頭托起:「你說,你們族人是不是壟斷了我們的經濟?剝奪了我們的權益?說啊。」

雖然頭破血流,臉部已經血肉模糊,但他散漫的眼神還是對準阿傻哥的臉:「不,你們的命運是由自己的選擇決定,一切都是自己造成。」

阿傻哥站了起來,重複問一次:「你們是不是剝奪了我們的權益?讓我們過著困苦的生活?」

「那是你們自己的惰性選擇了這條路,是你自己選擇當上社團小組長,是你自己選擇,殺了自己的兄弟當上這個位置。」

阿傻哥震驚了,回想起深藏在心裡的秘密,種種往事回溯。

****   ****   ****   ****

「阿傻,我們一定要闖出一番事業。」阿西搭著他的肩膀,兩人站在海邊共同承諾著,「我們永遠不會背叛對方。」

當年的阿傻真的是個傻瓜,智商不高,打架不行,全靠全能型的阿西在社團中幫他打通一切人脈。

「阿傻,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當老大了。」阿西指著市內東區的貧民鎮。

阿傻搭著阿西的肩膀,覺得自己太幸運了,有這麼一位兄弟。

「可是阿傻,你要搭著阿西到什麼時候?」社團元老巴伯伯渾圓的臉龐滿都是皺紋,他是非常有智慧的老人,同時也心狠手辣,為了上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樣下去你永遠都是老二。」

被私底下命令回到總部聽命的阿傻,傻愣愣回答:「那沒有關係啊。」

「有關係,太有關係了。」巴伯伯調整了一下坐姿,點了一根雪茄之後繼續說,「你知道,本社團的政策,向來都是能者居之,無能者被淘汰,難道你不想當東區老大?你不想對付那些可惡的商人?」

阿傻當然想,他認為自己出身貧苦,都是因為那些他族人壟斷商業脈絡,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狠狠報復,但阿西向來覺得,自己就應該爭氣往上爬,而不是一直怨天尤人。

這是阿傻唯一不滿阿西的地方。

「我想當老大,   我要糾正阿西這種錯誤的觀念。」

「這就是了,呵呵。」巴伯伯狠狠咬著雪茄,幾乎把它咬斷。

「阿西,你認為那些外族人是不是該死?」阿傻約了阿西出來喝酒,趁有點醉意後問道。

「阿傻,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國家會比現在落後三十年。」阿西喝了一口酒,「很多年前,我們祖先的年代,各族間沒有隔閡,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吃飯聊天,但隨著時間過去,一切都改變,人們變得自私,互相憎恨,互相責怪……」

阿傻打斷了他的話:「可是這都是他們造成的啊,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剝奪我們的權益,我是說一切,金錢,住家,政治權利,這些原本應該屬於我們的。」

「誰能夠決定這種事?幾百年前,我們都不存在於這塊土地上,有誰能夠說自己是這裡原本的主人?我們憑什麼說別人是外來人?」

「長輩們都是那樣說的。」

「或許,他們全都錯了。」

阿傻沉默著,有限的腦細胞在運作。

「我們統領了這裡,就可以嘗試改變這一切,我們可以從最基本的文化層面開始,改變大家的思維,讓大家回到以前的和諧不是不可能的事。」他看著迷惑的對方,繼續詢問,「你會怎樣選擇?相信我,并一起改變這一切,或是繼續憎恨他們,我們從此分道揚鑣?」

阿傻很少做選擇,通常都是阿西幫他決定一切,這時他必須全靠自己,右手緊緊捏著右邊口袋,被酒精沖昏的腦袋做了那個決定,改變了一切。

****   ****   ****   ****

「你到底是誰?」阿傻哥開始害怕,渾身發抖。

「那個小孩,就是他的弟弟吧?你認為他會真心當你的手下,還是會趁機為哥哥報仇?」上班族指著阿莫。

阿莫表情不知所措,他不懂為何老大要跟「獵物」說那麼多。

「你會怎樣選擇?放過他,讓他多年後為哥哥報仇,還是現在就殺了他免除後患?」

阿傻哥兇狠的眼神看著阿莫,手中抓著的棒球棍緩緩舉起。

「誰也不要阻止我!」

阿莫在第一棍就已經失去意識,然後在第三和第四次攻擊就失去了生命,但瘋狂的阿傻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他一次又一次進行攻擊,直到自己筋疲力盡,直到對方變成一灘爛泥,不再有機會醒來向自己復仇。

「你們不會說出今晚的事吧?」臉上都是血的他看著剩下的三名流氓,他們根本不敢阻止老大的舉動。

上班族不知在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身上的傷口血跡都已經消失不見,襯衫還是一樣充滿皺褶,表情還是一樣迷惘,不在乎,或者應該說,呆滯。

「你到底是誰?!」

「我嗎?我有很多稱號。」上班族聲音冷靜沉著,眼睛緊緊看著阿傻哥,「有人稱我死神,魔鬼,怪物,命運之神,芬尼斯,病維,我也有很多形態,有時候是羊頭怪物,有時候是人面獅身,有時候是帥哥,有時候是導師,但我的作風都一樣,就是提出問題,讓人類作出選擇。」

「什……什麼選擇?」阿傻開始意識到,自己惹到了不應該惹的對象。

「你們平時都在做的一切決定,包括殺人當老大,或是選擇比較舒服不需要上進的極端思想,都是你們的選擇,而我只是濃縮了一定範圍內的劇情,讓你們進行數項必選題,相信我,就算我不干涉,你們遲早也會導向相同的結局。」

阿傻哥看了看阿莫的尸體殘軀,如果今天不殺他,或許多年以後也會這麼做。

「我記得你們人類常常說一句話,『不選擇也是一種選擇』,對我來說這都是放屁,我給的選擇題裡不會有這個選項,你們必須二選一,如果不作出選擇,我就會直接取走你們的靈魂,讓你們不曾存在。」上班族的眼神閃過一絲紅光。

阿傻哥舉起滴著血的棒球棍,那是他的榮譽,他的自信,他呼喚著剩下的四人一起進攻,就像剛才一樣。

但打在對方頭上,就像敲擊鋼鐵一樣,木棍馬上斷裂,赤手空拳的其他人下場更慘,手腳痛得大聲慘叫。

「老大!我們不可能打贏魔鬼啊!」其中一人,外號膽小明,唯一的長處就是腳程快,但已經衝到門前的他,無論如何都打不開那道木門。

「沒有我的允許,沒有人能夠離開這裡。」上班族整理一下儀容,把原本凌亂的頭髮都往上梳,竟然就是四十年代最流行的飛機頭。

「飛毛腿,問你一個問題。」

膽小明連連搖手:「可以不要嗎?」

「不行。我問你,你會選擇殺掉那個胖子……」上班族指著另外一個微胖的流氓,「或是自己被他殺死呢?」

「不公平!我打不贏他!」

「你先別急,我得先問他。」上班族莊嚴轉向胖流氓,「請問,你願意嫁給他嗎……不,請問你會選擇殺死飛毛腿,還是被飛毛腿殺死呢?」

胖子算是流氓裡面最冷靜的,他挖了挖鼻孔,直接回答:「我選擇殺死他。」

膽小明突然不膽小了,迅速往胖子衝去,直拳攻擊對方的肚子,但想不到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不慌不忙拿起地上的斧頭,往膽小明直直劈下去,幸好被他閃過去了。

「胖虎!我們從小玩到大!你停手啊!」

胖虎再次舉起斧頭:「可是是你先出手的啊,怨不得我。」

攻擊再次被閃開,但也讓膽小明倒在地上。

「這是最後一擊了,再見了小明。」胖虎雙手舉起斧頭,一腳踩著膽小明肚子防止他亂動,眼看就要有人開膛破肚了,但命不該絕的他在地上摸到一把螺絲起子,抓起刺入胖虎的肚子。

胖虎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會敗給向來被自己欺負的小子。

「去死吧!去死!」膽小明拼命刺著,連胖虎的內臟都擠了出來。

膽小明蹲在地上喘息:「我贏了嗎?」

還維持相同姿勢的胖虎現在才開始發軟,手中的斧頭不偏不倚掉在小明頭上,插了進去。

上班族則歡欣欣賞眼前的一切。

「看來兩人都選擇了要對方死呢,並且兩人的願望都實現了,哈哈哈。」他轉向阿傻哥和另一名幾乎有兩公尺高的肌肉男流氓。

邪惡的上班族嘴巴微張才說了一個「我」字,阿傻哥當機立斷,把已經斷裂的棒球棍刺進肌肉流氓的臉上。

「老大?!」他捂著臉,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巴伯伯說過!做人就是要狠!你就好好去吧!」阿傻哥跨坐在肌肉流氓身上,把他的臉刺得稀爛,搗碎,直到對方完全靜止。

「好了!我贏了!放我出去!」充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呆住的上班族。

「什麼嘛?我有叫你們自相殘殺嗎?我剛才只是想要問他叫什麼名而已,現在好啦,只剩下你一個人啦。」

「你別假惺惺了!你這種外族人!目的就是想要我們內亂!然後就可以奪取我的地盤是嗎?!現在我贏了!我是最後的勝利者!」阿傻哥聲音開始嘶啞,連口水都噴了出來。

上班族無辜地說:「沒有啊,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啊,我完全沒有干涉你們之間的恩怨,甚至你們攻擊我也沒有追究啊。」

「你到底想怎樣?!」

「我問你一個問題。」上班族站起來,拍拍肚皮,「你會選擇用螺絲起子自殺,還是用裂掉的棒球棍自殺呢?」

阿傻哥臉色變得蒼白,刺在肌肉流氓頭上的棒球棍幾乎不成形,就像血紅色的雜草種在他臉上般。而螺絲起子,現在應該還深深埋在胖虎的肚子內,要找出來也不是容易的事。

「不,我不選,我不作答,我棄權!」他向上班族亂揮拳,都被輕鬆閃過。

「你知道遊戲規則,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否則靈魂就會被我帶走,永不超生。」上班族眼睛的幽幽紅光再次亮起,臉上顯露出詭異的冷笑,笑得阿傻哥從心裡開始涼了。

他再次觀看那兩種武器,用螺絲起子刺進心臟?還是生吞掉棒球棍的殘骸?有把握死掉嗎?慢著,死掉不是就輸了一切嗎?可是被魔鬼殺死也是一樣啊,而且還會失去靈魂,可是靈魂是真的存在的嗎?

愚蠢的阿傻哥第一次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想那麼多,幾乎超出負荷,但如果現在不想,或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他必須想出答案來,至少想出逃離的方法。

「怎麼了?還沒有答案嗎?那麼簡單的問題,選擇A還是B而已,那麼困難嗎?」

「我無論選哪個都是死!一點也不公平!」

「呃,好吧,我就給你一個提示吧。」

魔鬼上班族走到阿傻哥耳邊,輕輕說道:「我已經問得夠久了。」

這算是什麼提示?分明只是要催促自己回答吧!

「好吧!既然是那樣!」

阿傻哥拔出胖虎身上的螺絲起子,正要瀟灑壯烈犧牲之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靈光一閃,張大口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我選擇,不玩遊戲。」

上班族愣住了,表情變得猙獰:「可惡!早知不提示你!」

「你當時的第一道問題,我現在……回答你,我不玩你的遊戲!」他連連喊了幾聲,以為魔鬼會把身邊發生的一切復原,但顯然沒有發生這種奇跡似的願望。

魔鬼上班族原本還很生氣,但看到對方比自己還要激動,也就漸漸釋懷了:「好啦,好啦,不玩就不玩,我要回去了,再見。」

「等一下!你還沒有把一切復原!我既然已經不玩你的遊戲,之後的問題就應該取消!」

「遊戲?」上班族在門前站定,「從頭到尾我的遊戲相關問題只有一題,之後的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我沒有逼你們啊,你們完全可以不理會的。呵呵呵。」

魔鬼的笑聲漸漸變得尖銳,最後消失在敞開的門外。

阿傻哥看著身邊一塌糊塗的一切,回想自己所做的選擇。

若有機會重來,他還會走同樣的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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