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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止戰之戰

      日欲沒,戰爭已僵持了一整天,漢匈皆困乏。

      那瞬間,狂風捲沙,沙礫擊面,兩軍不相視。

      見、機不可失,他急令左右兩翼騎兵部隊突進,包圍匈奴單于。

      單于眼看著漢兵士氣昂強,續戰不利,便趁薄暮時光,帶數百壯騎,自西北突圍逃馳。

      昏暗夜裡,漢軍匈奴亂殺一陣,血染風沙,雙方損失同樣慘烈。

      驚覺單于遁走,他派輕騎夜追;主帥不見,匈奴兵馬四下潰散,無法再戰。漢軍輕騎追趕至天明,終不得單于。

      漢兵駐紮窴顏山趙信城,以匈奴積糧為食。軍留一日,將還、燒盡城內餘糧。此戰獲得敵人首虜一萬九千餘,是他最後一次赴戰沙場。*

      離城時,他回頭張望。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看見的,彷彿不是匈奴居地,而是當年兵出上谷,所見的漢家田園。屍橫遍野,兩者竟有同似的破廢蕭索。

      河套朔方戰後,他已知漢匈戰略攻守易位;但直至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起漢軍已比匈奴更匈奴。戰事自此,早不再為保家衛民,而圖謀殺盡胡虜。

      歸路上,他沒有一點喜悅,思緒盡停滯在趙信城內的那場重遇。

      入城、欲取匈奴積糧為補給。

      黎明光黯淡,眼前帶路的漢兵背影,竟熟悉而陌生。正疑是舊人。

      霎時、匈奴藏兵自暗處閃出,殺得他身旁守衛措手不及;同時間,帶路漢兵轉身一刀,「為何而戰,大將軍?欲用多少性命,換功名?」

      「趙信?!」果然是故人。他抽劍回擋,對方利刃已在右臂劃下血痕。「衛青見過匈奴自次王了。不知當年哪裡對不住,讓您叛漢歸匈?」

      「大將軍是仁者師,趙信今生愧對。」兩人互攻防。稍遠處又來漢兵。「但趙信不能袖手同胞死難,匈奴已退至漠北,未擾漢邊,大將軍奈何苦苦相逼。」

      「衛青愚昧,不曉自次王也知仁,心中也曾有慚愧?」他見匈奴兵漸不敵,或戰死、或棄械;猶鬥趙信,「漢匈百年戰,匈奴何曾有退讓,未滅之、漢將何以家為……。」

      「匈奴人當殺盡,漢家兵又該死傷多少?」刀劍相擊,趙信痛聲疑問,「大將軍,欲用多少性命,換功名?」

      對方言語如箭射入他心底。他手上一猶豫,卻讓趙信奔入漢軍裡、隱沒兵士中。阻之不及,他利劍空揮,怒語厲聲:「趙信,別讓我再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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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遇趙信城。城名不是自次王、亦非舊胡名,他想對方是否仍念舊情?那回身一刀、或更早的蟄伏,皆可奪取他性命,……除非趙信的犯險,不求刺殺,純為勸說來。

      回程中,他不時按著手臂上的傷口。那一刀,傷在皮肉,卻痛入心髓;逼得他無法再迴避面對,漢軍戰士的死傷。

      「大將軍,能用功名、換多少性命?」他自問,卻無解。他終於決意把這漠北之戰,作為自己最後的戰爭。

      入朝後,他重新呈上戰報。趁著,這最壞、也最好的時機—勝戰之後。

      未央宮,劉徹斥退旁人,獨留下他。

      「單于趙信逃逸去,李廣將軍憤怨死。當日五萬鐵騎同征,而今回返者不及半;七萬馬匹出塞,入塞者不滿一萬五……。」他改寫了原先的軍報,此奏重在戰損。古今惟他,將勝戰呈如潰敗。

      劉徹將竹簡摔於案上,「衛青你這機密戰報,是什麼意思?」

      「慘勝如敗,臣不敢再戰。請皇上恕罪。」不自覺地又按右臂傷口,他跪下請罪。

      「不敢再戰?卻有膽違背朕的旨意!」劉徹怒眉質疑:「以為朕罰不得,不會殺你嗎?」

      沒有辯白,他把頭伏得更低:「臣本騎奴,今日一切俱是皇上恩賜。」

      「卿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劉徹背過身去,「好,很好。朕就如你所願。大將軍,不益封。」

      劉徹再設大司馬,讓大將軍權分、驃騎將軍霍去病。

      漠北之戰,大將軍、不益封,從將亦無封者。首虜近兩萬,有功不賞、便是罰。滿朝猜疑,皇帝已無恩寵於他。

      而後,故人門下去從驃騎將軍,則得官爵。他勸親信改投霍去病,更勸霍去病收納他們。

      劉徹架空他的權位;沒有從將的大將軍,算不上大將軍,這是天子之怒。

      權分驃騎將軍,然霍去病畢竟年少,短時間內無法調動所有軍隊,兵民得以休歇;沒有從將的大將軍,無能再戰,實也為他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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