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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第一章-我弟弟(試閱)

一   我弟弟

林和齊常常做一個夢。

這夢境,打從他幼年、開始有記憶時,就常常出現。

有時,他覺得這是惡夢,有時,卻又不覺得它是夢,因為那樣的感覺很真實。

他總想著,自己是否在哪經歷過這件事?

因為夢太真實,常常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卻又必須讓整個夢境完整跑過一遍,他才能醒來。

夢裡總有個人在哭,他的臉有一半是殘缺不堪地,那個人的身型瘦弱得很不像話,整個人被熊熊的火焰圍住,好像隨時都會被吞噬。

但是夢裡的那個人,從來只有哭不曾說過一句話,那抹悲傷的眼神始終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但是夢境總有結束的時候。

他一睜眼,看著自己臥房的天花板發楞幾秒,耳邊傳來細微的哭聲,轉頭一看發現那張與他完全相似的臉龐,就趴在床鋪旁,滿臉淚水。

「哥哥──」是出生時間與他只差幾分鐘的雙胞胎弟弟,林和日。

「你怎麼又趴在這裡哭。」林和齊有些無奈地坐起身,搔搔散亂的頭髮睡意甚濃地問。

「不好的夢。」總是習慣睡下舖的弟弟,只要一做惡夢就會這樣,靠在上舖邊緣,尋求安慰。

「你也一樣嗎?」林和齊慢慢地往牆邊靠,示意他一起進被窩。

「唔、嗯。」弟弟驚恐地點點頭,看他讓出一個想空位,立刻抹掉眼角的淚水爬到他身邊。

「睡吧,哥哥陪你。」林和齊一手枕著頭拍拍他的背說道。

「好。」林和日滿足地露出微笑又蹭蹭枕頭之後,這才又安心閉上眼,而他卻毫無睡意只是看著弟弟許久、許久,才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雙胞胎之間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心電感應,尤其每次他夢到這麼怪夢境時,弟弟似乎也是遭遇一樣的情況,小的時候還常常嚇得哭整晚,怎麼哄都哄不停,等到再大一些,只要一作惡夢,和日就會爬到上舖跟他擠同一張床睡覺,似乎只要這麼做,他就不再害怕。

起初他還覺得有些煩,甚至升上國中時一度覺得這麼做很尷尬,畢竟都邁入青春期,就算是親兄弟還擠在一起睡覺,似乎很奇怪。

不過,不管他如何的拒絕,甚至一度失去耐性對和日破口大罵,對方還是一樣,一旦作惡夢就往他的床上擠,最後他也懶得勸說,反正弟弟只是做了惡夢不敢睡,能哄他安穩睡覺也是好事一樁。

一旦度過這個尷尬的階段,他也就沒什麼好在乎的了。

畢竟,老媽說過,弟弟的智力永遠只會停留在八歲,就算已經是十七歲的生理外貌,但是內心依舊還是個孩子。

弟弟一輩子都會這樣,是他們林家的負擔也是承擔,林和齊雖然有段時間很厭惡這個只會傻呼呼地跟在後面的弟弟,但是久了卻又放不開,更不知為何當他氣惱的對弟弟喊不要靠近他時,總會想起夢境裡那張悲傷又殘缺的臉,他的內心深處總是對這個夢、這個智力只有八歲的弟弟,有著難以割捨的奇怪情感。

「和日,你睡著了嗎?」被惡夢搞得睡意全失的他,撥弄弟弟散亂的流海問道,閉眼沉睡的林和日則是胡亂應了聲,看來已經快睡著了。

「好好睡吧,別在做惡夢了。」他對著弟弟這麼說,似乎也是對自己這麼說。

林家的早晨,總是在一桌簡單的早餐中開始。

林家雙親都是從事貿易業,平日在家的機會很少,往往都是這兩兄弟自行解決日常的各種瑣事,這天理所當然的,早餐還是哥哥林和齊處理,他會的料理不算多,簡單的培根蛋土司加一杯牛奶,就是他們兩人今天的早餐。

「哥哥,我要蕃茄醬。」坐在餐桌另一端的林和日,嘴角還沾著麵包屑,一臉期待地問。

「你連吃這個都想要沾點甜的嗎?」林和齊覺得有些無奈,繞到他身後開冰箱時,還不忘替弟弟抹掉嘴角的麵包屑。

「嗯。」弟弟沒反對,反而笑得很燦爛。

正在替他在盤子上倒些許蕃茄醬的林和日,真心覺得這個弟弟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實在是有點擔心、又有點欣慰。

能一直保有童心其實也是一件好事,他想。

「吃飽後準備去上學了。」林和齊吃下最後一口土司連忙提醒。

「哥哥。」滿嘴食物的弟弟,嘴邊又不小心沾到蕃茄醬了。

「嗯?」

「今天午餐,一起吃。」他抬起頭露出閃閃發光的期待眼神,林和齊盯著他好一段時間,沒有答話。

弟弟對他真的很執著,連吃飯都特別黏他,這點他曾實驗過一次,拒絕了弟弟的要求,結果那天弟弟不吃午餐,還在教室裡發脾氣,老師控制不了,只好去普通科找他求救,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抵達教室後平息,再後來只要弟弟要求一起吃午餐,他就不敢拒絕了。

畢竟,心智只有八歲的他一鬧起脾氣來,誰都攔不住。

「好,我會去找你,你也不要亂跑,知道嗎?」

「我今天會在教室畫畫,老師要讓我畫更大的圖。」一提到繪畫,他就會露出更興奮的笑容,還誇張地張開手想讓哥哥今天的計畫。

「是嗎?」林和齊只是淡淡地微笑,他對繪畫向來沒興趣,只要弟弟喜歡就好,只不過──

「和齊,你的指甲又變長了。」林和齊抓過他的手細細看他的手指甲,上頭還沾著沒洗乾淨的油畫顏料,有紅、有藍,看起來挺繽紛的。

「喔──」林和日歪著頭,完全不在意這種事。

「晚上我幫你剪指甲。」

「好。」林和日笑笑點著頭,不管哥哥要作什麼他都覺得好,自己永遠都學不會剪指甲,有哥哥在一切都好。

尤其,他最怕拿刀類的東西,比起這種會讓他害怕、做惡夢的銳利東西,還是拿畫筆最快樂。

「你啊──真的是每件事都要依賴我,是想賴我一輩子嗎?」林和齊有些無奈地笑著,弟弟對於這些生活瑣事向來笨拙,不會自己剪指甲、頂多會自己穿衣服,連握湯匙吃飯的姿勢都像個三歲小孩,怎麼教都教不會。

大概是弟弟的智力有限,能做到辨別日常常識已經是很不錯的進展,至於其他的,他也就不苛求了。

「我想要一直跟哥哥一起,因為做惡夢的時候,哥哥在,就不怕。」

林和齊對於他的宣言只能苦笑以對,內心相當複雜,做為哥哥的他可是非常擔心這個弟弟往後的生活,若真如此他也只能認了。

「和齊,這是今天的小考考卷,下午第一堂課上課前發給大家。」

午休時間,林和日拎著便當打算從普通科的教室走廊離開,卻被自家導師叫住。

「喔?好。」身為班長的他倒也沒拒絕,接過一小疊考卷往裝便當的袋子裡,導師看他一副急著想離開,不經意地笑了笑。

「要去找弟弟?」導師向來很清楚他的背景,林和齊有個雙胞胎弟弟的事,在學校並不是祕密。

「是的,他在等我吃午餐。」

「你們兄弟倆感情真好,你要好好照顧他。」導師看了他手上的袋子一眼,意味身遠地說道。

林和齊悄悄地皺起眉,他不太喜歡聽到這種說詞,從小就常聽,聽久了就成了他厭惡的咒語。

他知道弟弟很特殊,他也知道弟弟需要有個人來照顧他,他不喜歡身旁的人一再地提起,這像是一直在他身上綁了塊石頭一樣地沈重。

「我知道,謝謝老師。」但是,他也只能微笑以對,淡然地轉身離開避談關於他弟弟。

這是他們倆的事,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外人來說嘴。

「哥哥。」

窩在教室一角的林和日,用著相當笨拙的方式抓住湯匙,滿嘴的蛋包飯,有些不安地輕喊。

「嗯?」低頭專心背英文單字的林和齊回答的很敷衍。

「哥哥、心情不好。」和日嚼嚼口裡的食物,憂心忡忡地說。

「沒有,我沒有心情不好。」他微笑說道,但是總好奇這個孩子似的弟弟為何心思這麼敏感,這麼一點小小的壞情緒都能察覺。

「哥哥不要生氣,我怕。」弟弟皺起眉,難掩憂心。

「我不會,你乖乖吃飯好不好?」林和齊有點無奈,林和日特別怕他發脾氣,儘管事情不是針對他,卻常常把情緒往身上攬,不知不覺也就養成他不在弟弟面前帶有任何負面情緒。

「好。」林和日像在確認一樣,盯著他的微笑一會兒才繼續埋首吃飯。

林和齊盯著他吃飯,突然想起班上與他熟識的朋友曾問他,弟弟的情況對他來說會不會造成困擾?畢竟他為了弟弟的事情,自小犧牲掉太多事情與時間,包括自己的就學意願,也是在父母的央求下來到這所高中就讀,但是家人都知道他其實可以飛得更高更遠,只是因為弟弟的關係,他的身上就像被綁了條繩子,飛不高更跳不遠。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來著?

「畢竟他是我弟弟,這沒什麼好抱怨的。」他當時的回答完全是接受這個命運的感覺,再後來只要有人追問他會不會討厭這個弟弟,他通常都是一貫回答。

「這又有什麼好討厭的?你們的心態真奇怪。」

世人對於他們的情況,總是充滿好奇心,有時他真的覺得有些厭煩,每每這時候只要看到弟弟那張什麼都不知道的單純笑臉,這些厭煩很快地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今天都在教室裡作什麼?」林和齊咬著食物,難免關心他的上課情形。

「畫圖。」弟弟千篇一律的回答,他從來都不覺得意外。

「畫了什麼?」林和齊看了他一眼,笑笑問道,雖然可以猜到接下來的答案。

「一對小孩,老師說這次可以畫天使,哥哥放學後來教室看看,好不好?」弟弟嘴邊還沾著飯粒,一想起他最愛的畫圖,嘴邊的笑容止不住,開始興奮地描述他想畫的內容。

林和齊專注地聽著,他知道弟弟總喜歡將每個事物畫成一對,尤其是人像方面,特別愛畫成一對雙胞胎,打從他接觸油畫至今,已經有幾十幅畫都跟雙胞胎有關,這件事他們也曾認真研究過,追根究底大概是自己就是雙胞胎之一,自然對這樣的題材特別有興趣。

「哥哥放學就去看看。」他聽完描述後,雖然能在腦海裡勾略出雛形,但是實際上還是要看過才能知道弟弟想表達的意境。

指導他的特殊教育老師曾說,弟弟對色彩的感覺特別強烈,在封閉的思維裡,有著外人無法理解的創意,越是特殊的孩子這樣的特質越明顯。

尤其和日雖然智利只有八歲,但是他的繪畫天分卻相當超群,為此學校的老師其實打算替他辦個小個展,讓他能在這個領域發展得更好。

「哥哥一定要來看。」和日擴大笑容,吃下最後一口蛋包飯,神情相當滿足。

「好,我一定會去。」他笑笑說道,一定也得去一趟才行,否則和日會一直等著著他出現,過去曾失約過一次,導致弟弟引發非常強烈的不安全感,甚至因此拖延兩人回家的路程,這樣的經驗讓林和齊打從心底決定絕不能發生第二次。

與弟弟的約定,絕不能食言,否則最後吃苦頭的向來是自己。

一如往常,他們在午休結束前吃完飯,他習慣性地幫弟弟擦完臉,重新整理好被扯亂的襯衫後,又帶著他回到教室裡,跟老師打過招呼後才回自己的教室,這樣的生活一成不變,久了習慣也成自然了。

下午四點半,固定這時間放學的林和齊拎著書包走往弟弟待的校舍方向,就在教室門口前看見他的指導老師站在門口,對著裡頭發楞,他覺得有些古怪不自覺地放輕腳步靠近老師。

「胡老師你好。」

「啊?你來接弟弟下課啊?」胡老師回過神來,帶著一貫的微笑招呼道。

「對啊,老師怎麼了嗎?」林和齊看著個頭比自己小許多的女老師一眼,又循著她的視線望去,只看見弟弟對著一面比他大上好幾倍的畫布,認真地勾下每一筆一畫,畫布的方向恰好靠著一扇窗,從窗外照進來的日光,讓他的背影看起來好像在閃閃發光。

林和齊也看得相當入迷,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覺得弟弟不像八歲小孩,而像是一個擁有古老靈魂的男人。

而且,作畫期間的弟弟是什麼也聽不進去的,就算老師告訴他已經到了放學時間,他就是不願放下手中的畫筆,這時候就是他這個作哥哥的該登場的時間了。

「和日,該回家了喔。」他站在弟弟的身後輕輕地說道,正在專心地抹上色彩的弟弟,這時楞了一下,盯著畫布許久許久才轉過頭來。

「哥哥……」他楞楞地,似乎還沉浸在畫布的世界裡。

「該回家了。」他看著弟弟那雙徬徨的眼神,輕聲地說又說了一次,弟弟的臉上、手上又抹上不好清洗的油畫顏料,他想晚上又得花點時間替弟弟好好清理。

「好──」弟弟這時慢慢放下畫筆,揉揉雙眼,剛才似乎耗費了相當多的精力。

「這就是你今天說的那幅畫嗎?」林和齊細細看著弟弟今天的作品,雖然才完成不到一半的程度,一半還是白的一半則已經塗上色彩,卻能看出是一對長相一模一樣的孩子,一個騰空一個坐在地上,他們的背上都有一對翅膀,只是坐在地上的那個,翅膀被撕裂了一半,似乎是飛不起來的姿態,騰空的那個僅用小指頭鉤住他,再細看下去就會發現,騰空的那個並不是那麼全心全意地想拉起另一個人,不知為何這幅構圖對林和齊來說,有些古怪的感覺,胸口有些疼痛,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悲傷的氣氛。

「和日啊,這次的圖有什麼含意呢?」他一時看不懂和日想表達的意思,卻也是他第一次想知道弟弟想呈現的故事。

正在整理畫具的弟弟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著自己的畫作許久,那抹眼神卻又變得陌生又疏離。

「……我不知道。」和日盯著自己的作品,語氣有些無助地說道。

「不知道?」這回答倒是讓林和齊感到意外,而弟弟那雙陌生的徬徨眼神更讓他覺得不像平常的弟弟。

「我只是想畫而已,所以──我不知道。」

「好吧,我們先回家吧。」林和齊想來也知道無法從弟弟口中問出答案,索性彎身跟著收拾畫具。

「哥哥,我畫得好看嗎?」照往常,林和日習慣問道。

「很好看啊。」這種時候他就會轉換成傻哥哥模式,一直以來弟弟就算只是亂塗鴉,他也不覺得難看。

「我們回家,明天繼續畫。」他對著弟弟勾起慣有的溫柔笑意說道。

「好。」這時,林和日已經收好自己的物品,拎起書包準備回家。

「走了。」這對兄弟倆是最後離開教室的人,林和齊拉住手把想關上門時,忍不住又盯了那幅畫一眼,下意識地摸摸有些發疼的胸口,這股莫名的刺痛感前所未有,他不知道怎麼解釋,或許等到弟弟完成這幅畫時,他才能獲得解答。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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