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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落的人〉

      那並非他們初次會面。

      青年替她開了門,接過行李,把東西全拎進屋子裡去。回眸,她見他神色柔和地說:「妳男友臨時加班,晚點才會回來。」

      她點頭,有些忐忑地走入全然陌生的環境。

      屋內不是很亂,東西卻也不少。她不知道該將目光聚焦在哪裡,於是選擇望向他。她上下打量他一番,發現他光著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

      不冷嗎?她想,但沒有問。

      「吃過飯了嗎?還沒的話,我晚點帶妳去。」他的聲線溫涼,摻雜年少未褪盡的銳利。

      他才問完,就聽她肚子發出咕嚕聲。他笑了下,而她羞赧地低下頭。

      等她簡單整理好行李、認識各個房間,他攜她至附近一間乾淨的麵館。由於已過了用餐尖峰時段,店裡的客人不是很多,他們順利找到了座位。

      「想吃水餃?還是麵食?」他發現她似乎比以前更加安靜。

      她放下菜單,仰頭看他。「麻辣乾拌麵。」

      他到櫃台點餐,順道付錢結帳。她瞧見之後,隨即從座位起身,走向櫃台,把五枚十元銅板塞進他手裡。

      「分開結。」她表示,眼神堅定。

      離開麵館後,他帶她繞了另一條路,途經一座公園。

      「裡面有涼亭或池子嗎?」她問。

      他淡淡回答:「都有。」

      「我想去走走。」

      「好。」他答應了她。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長滿青苔的細石步道。薄月從頭頂的葉隙篩透,錯落為大小不一的淺淡光暈。

      一陣冷風吹來,她的長裙下襬微微翻飛,起落了孤獨、拂動著憂傷。

      他站在原地,無聲地凝望。

      過了許久,他終於問她:「妳一個人過得好嗎?」

      「還可以。」沒有好與不好,就只是,還可以。

      他未再深究,那不合他的作風。

      他陪她在公園內走了好一陣子。路過一台自動販賣時,她停下腳步,往裡面投了幾枚硬幣。掉出一包飼料,拆封,撒向一旁的水池。魚群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都聚攏至池畔,爭先恐後地撲騰,激起狂烈水花。

      「這就是情感的縮影。」她把飼料遞給他。「要餵嗎?」

      「不用了。」他聽懂她的暗示。

      她瞥向角落幾隻沒搶到乾餌的游魚,蹲下身,注視碧綠的水光。

      「總有人會遭到遺落。」

      他們曾經在一起。

      幾年前,當他們就讀大學。

      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從她的男友變成朋友,又從朋友轉為她現任男友的室友。他畢業以後,小他們兩屆的她仍待在學校。等她也畢業,才得知,她不該再愛,以及應該要愛的人,現在依然是彼此的室友。

      「妳要過來嗎?」幾週之前,男友聯絡她,「這裡還有空房。」

      「好。」她知道,除了見到男友,也會見到他。

      ——我還愛他嗎?

      不,不愛了。她對自己說。

      今晚,雙方再度重逢,她比他預期中平靜,他則如昔沉默寡言。外貌上,歲月未在彼此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好像他們不曾分離。

      「他不知道我們曾經在一起。」

      她看他燃起一根香菸。以前的他不會抽,或許這就是不同。

      他察覺她的視線,笑言:「菸癮是當兵時染上的,沒什麼,抽得不多。」

      「嗯。」她一次回答了兩句話,沒有多餘的意思。

      「別讓他知道,這樣就好。」

      她以為他會講什麼,卻是雲淡風輕,猶如他吐出的薄煙,逐漸在空氣中消散。

      ——彼此的情感存在於記憶就足夠了。

      他沒說自己還愛她,所以希望她向前走、不要回頭。

      真正被遺落的人,其實一直都是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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