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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Bittersweet Symphony-01、劇作家的脾氣

“‘Cause   it’s   a   bittersweet   symphony,   this   life…”   –Bittersweet   Symphony,   The   Ver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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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頭很痛。

真的是……很討厭。

腦內尖嘯的紛亂雜訊。

帶進家裡的鞋底汙跡。

玻璃窗沾上的指紋。

隨意翻疊的報紙。

被碰過的東西。

他人的氣味。

還有……

「──為什麼?你不是說讓我自己導?」

樊琛平瞪著自家經紀公司的BOSS。他的眼神算是出了名的兇惡,和文質彬彬的外表完全成反比。

不過BOSS並沒有被他震住,反而料準了他不會有進一步動作似地,往後靠在椅背上,瞅著他。

「我還是讓你自己導。不過你提條件,我也提條件,很合理啊。」BOSS說,「更何況,我看不出你會有什麼損失。」

「損失可大了!」樊琛平怒氣衝衝地回話。

他會這麼生氣不是沒有原因。

樊琛平是個劇作家。他的作品範圍遍及影視和舞台劇,是在這個效率至上、成本去死,大老闆只愛找一群被壓榨的小可憐來大套公式的低迷編劇界中,一顆擁有不敗傳奇的閃亮星星──

曾經有電視台老闆被他當面大吼到滿臉脹紅、一氣之下憤而宣稱『一個樊琛平有什麼了不起,就不信我們家整群了解觀眾口味的資深編劇,會比不上他和他的爛作品』,然後在對手聞風切入拿下樊琛平手上作品的版權後並在同時段製作播出後,狠狠被打腫了臉。

不過老闆會被樊琛平吼,是因為他讓身材很好的女助理去桌子對面『協助領取』樊琛平手上的劇本。

誰都捉摸不透樊琛平的心思。

他是個藝術家,跟他的作品同樣有名的就是他的怒氣。貌似除了自家BOSS以外還沒人治得了他,不過這話題樊琛平不愛談。

「你這脾氣真的需要改一改。」BOSS半咕噥地小聲唸道,果不其然又看到樊琛平轉過來,先蹙眉瞪著他,然後才願意繼續對話。

「你說什麼?」

不就是這個嗎,BOSS心想。

先是皺眉、轉過來直視你,再配上一句『你說什麼』,就算他不發脾氣,這種質疑的態度也替他惹來不少麻煩。況且樊琛平說起話聲音挺大的。

他有時還真懷疑樊琛平怎麼活到能證明自己的能力的。

「沒什麼。」BOSS聳聳肩,恢復正常音量。「你要做這個,我讓你做。我允許你慢慢來,就像任何休閒活動一樣,甚至讓你佔用一點點公司的資源,只要不影響你真正的工作。」

「這就是我的工作!」

「好好好。我知道這對你很重要,而且我也相信你,所以才讓你放手去做,我只要求你把這個名字放上去──」

「不可能!」

BOSS看著他。他看著BOSS。有時候樊琛平的回話完全是下意識,不代表真的反對,但BOSS判定他現在的反應很激烈。BOSS不理解。

「你和雲韻有什麼仇?」BOSS皺著眉問。

雲韻是當前電視劇最火紅的面孔。一頭瀟灑柔順的半長髮,得天獨厚的臉部結構,配合略帶輕浮的魅力微笑、和一雙笑起來盛滿桃花的電眼,同時揉合孩子氣的天真和沉穩深情的半熟男魅力──

上個月才榮登『最被老公/男友唾棄的男明星』第一名。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有什麼中意的對象迷上了雲韻,像是女朋友啦、還沒追到的女朋友啦、或者心目中的女神──」

「別開玩笑了。」樊琛平黑著臉。

BOSS聳聳肩。他確實是在開玩笑,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都很懷疑樊琛平有這樣的對象,更懷疑有人能忍受他。

「那是為什麼?你反正需要一個主角,雲韻當你的男主角,這樣不好嗎?」

「一點都不好。那種演技浮濫的人,演不了我的劇碼。」

BOSS挑高一邊眉。「事實上他演過。他得過的獎有好幾個都來自你手上出來的劇本。你沒看過?」

「……這個不一樣。」樊琛平別開眼,「這個,我不打算為他量身修改。」

說完後,樊琛平就不開口了,逕自從包裡拿出書來翻,硬是不看向對方。

BOSS看著他,嘆了口氣。

早期的英國間諜小說家Eric   Ambler在他1939年的名作中寫過一段話:「一個人的體格,包括骨架和血肉,都是生命製造過程的產物;但臉,卻是他自己創造的成品。」(譯:李靜宜)

樊琛平的樣子算是清秀,眉毛以上被柔軟的黑色瀏海掩住,以下的五官以文人來說太銳利,卻又不夠尖刻。如果你注視他夠久,要不是發現他其實還是很好看,要不就會注意到他眼底的驚惶,像個彆扭的孩子一般。

他並不是壞人,只是……不擅長用戲劇以外的方式表達。

他太習慣表演了。

「樊老師,」BOSS喚道,察覺樊琛平假裝沒在聽的臉上出現一抹期盼的光芒,「你演過好幾年的舞台劇,應該很清楚,在製作的任何階段,經驗都是很重要的部分。」

「……我有經驗啊。」期盼的光芒變得有些猶豫。

「那是指編劇,還有你的舞台經驗。但不是作為電視劇的導演。」

「迷你劇集。」

「都一樣。我知道你不喜歡綁手綁腳,所以我幫你找的人會盡量不跟你衝突。但你最起碼,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人幫你堵住其他人的嘴,不管那經驗是編是導還是演,總之是電視劇熟面孔。我認為雲韻很適合。」

「……」光芒黯淡了。

「而且,公司還是要考量到利益問題。對一般觀眾而言,『雲韻』這兩個字的宣傳效益,絕對比『樊琛平』來得高,不是嗎?」

這說法樊琛平反而接受了。他哼笑一聲,似乎重振旗鼓。

「先等我把劇本改好了再說吧。」他回答,基本上已經算是同意了。「不過,我還要一個人。」

「你說說看。」

「虞歆弦。」

虞歆弦。BOSS在腦海裡勾勒出一道身影。

低調而高雅的形象,修長優美的身型,著裝非常講究,臉上總是掛著淡淡微笑,就像在雕刻石像時一併勾畫上去的。

詢問度高、曝光度低,每每吸引全場目光,卻又彷彿對這一切感到不自在。

神秘的音樂貴公子,那名天才作曲家。

「你要他?」

「不行嗎?」

「我會安排看看,他OK我就沒意見。」

只要你別突然說要讓他入鏡。BOSS保留了這句。虞歆弦除了挑CASE外就是挑人,基本上只要他對CASE感興趣都好談,但要是對方找他麻煩,比方說,要他一起跑宣傳,他脾氣可是硬得很。

因為虞歆弦有神祕的鏡頭過敏症。

樊琛平心滿意足。

他和虞歆弦的名字好幾次出現在同一部作品中,但沒有直接合作過,畢竟到了配樂編曲的階段,也差不多沒有樊琛平的事了。但虞歆弦的才能,他很放心。

因為這部作品,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BOSS就是知道這點,也做出了很多讓步,其實樊琛平也知道。

可是,關於這個男主角……他就是怎麼樣也不放心。

「怎麼了嗎?」BOSS看到樊琛平的臉色變化,問了一句。

「沒什麼,胃有點不舒服罷了。」

「胃病嗎?」

「應該沒事,」淺淺一笑,樊琛平的目光悠遠凝向窗外天光,「就是有點男主角過敏症。」

「……祝你早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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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虞歆弦,網路上能查到的資訊很少,絕大多數都是他的作品和得獎記錄。

但再私人一些的資料就沒有了,照片更是少得可憐,還不一定能拍得到臉。

而且因為家裡自備錄音間,他鮮少出現在公開場合,可以的話也不會常常出現在公司這類的地方。不過,這無損於大家對他那高雅氣質的想像……

所以當公司門口出現一隻落湯雞,要不是面上仍然帶著那大理石鐫刻般的微笑,大概不會有人把這些資訊連接起來。

「虞、虞老師,您怎麼──」

「……哈哈,只是淋了點小雨。」

眾人全下意識望向窗外淅瀝悶濕的密織雨幕,所以沒人特別注意站在虞歆弦後方,滿臉愧疚的青年,自然也沒人把責任歸到他頭上。

事實上,也只有他會把責任扛到自己頭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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