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守,指甲】

一個姓梅,叫陸勇的人,是個平常到一個不行的中年男子,沒有老婆和小孩,每天例行到公司,坐在辦公室裡面打文件,負責跑跑業務、應酬的一名小員工。

關於所有人都給他取的綽號,就是從他名字諧音異字開始,叫做『沒路用』,這綽號就像詛咒一般,從小學一直到大學,梅陸勇就是個不起眼,沈默安靜的男孩,他沒有什麼特殊才能,功課也平平、個性也平平,參與學校活動、比賽也是從沒得過什麼獎,但偏偏參加團體活動總是那一顆老鼠屎,例如跑學校接力棒,輪到他接棒的時候,老是被其他班級的人給超越,扯了班上的後腿;兩人三腳的比賽,也總是肢體協調不好,老把自己的夥伴給絆倒,班際籃球賽更不用說,要不是因為上場的正式球員腳不小心在練習時受傷,全班多麼不希望這個後補去取代那正式球員的位置,因為有他在,那場比賽不用比之前,大家都知道結果了。

學生時期『沒路用』的綽號一直跟到大學,直到大學畢業後來的就職,這綽號也阻礙了他好一陣子,讓他長達半年的時間面試工作一直『沒錄用』。

竟然這名字如此不吉利,那就改名吧!這種念頭梅陸勇不是沒想過,但是改個名所有身份證件的東西也一併要跟著改,梅陸勇之後覺得嫌麻煩,最後還是放棄了。

在學生時期的『沒路用』,出了社會一直找不到工作的『沒錄用』,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小的保健商品業務的工作,說來,梅陸勇大學時期是專修農業,怎麼找了個保健商品的公司呢?當他被人錄取後,以前自己學了什麼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終於擺脫『沒錄用』這三個字。

結果進了職場,學生時期的綽號又再次被大家拿出來嘲笑。

「欸!沒路用!」從辦公室門口傳來叫喊,梅陸勇原本正在自己辦公桌前敲打電腦鍵盤準備報告,他被這一聲把他從報告裡拉回現實,那個人從門口抱了一疊厚重的資料走到梅陸勇的辦公桌前,碰的一聲!那疊厚重的影印紙重摔在他面前的桌上。

「這是客戶的訂單,今天要處理完,但是我今天有事,所以想請你幫我這個忙!」

那人說著說,對梅陸勇眨了眨眼,用一副輕鬆玩笑的表情繼續道:「全公司就只有你會幫忙了!嗯?加點班也能多賺點錢吧?我把這筆錢留給你賺,看!是不是對你很好?」

梅陸勇臉上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個人虛偽的笑容,原在電腦鍵盤上打字的雙手割在電腦桌前握緊,他凝視好一會那一疊厚厚的訂單,看向辦公室內牆上的時鐘——17:50。

再十分鐘就要下班,梅陸勇看了一眼那委託的人,見他眼底滿心期望的樣子,梅陸勇嘆了一口氣,握緊的雙手拿了那厚厚的訂單內最上層那一疊。

「你去忙你的吧。」

「太棒了!謝啦!沒路用哪裡是沒路用?看!人超好,應該要叫超好用啊!」

說完那人興高采烈轉身離去,在他離開辦公室後,梅陸勇還能聽到他遙遠歡呼的回音。

加班到快十點多的梅陸勇,好不容易忙完工作準備回家,在黑漆漆的街道找到一家便利商店,買了一罐啤酒在店內坐下了下來。

「幹!操他媽的超好用!我操!」他大口喝了口啤酒罵道,店內的服務員都盡可能的離他遠一點。

「操好用!我操!幹!」

喝完了啤酒又再買了啤酒,買了啤酒又再喝,梅陸勇就這樣用一罐接著一罐的啤酒把自己給灌醉。

「我就沒用!怎樣!媽勒瞧不起我!」

「我就是他媽的取了個怪名字!」

「取名字那個……媽勒!都死了啦!」

「媽的……!」

梅陸勇在便利商店裡又吼又叫,不久便利商店內出現了兩名警員在他兩側。

「這位先生,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好嗎?你在這已經打擾到這家店的安寧了。」

「我是這家店的客人!你抓什麼抓啊?」

「你在這又叫又跳,影響店家營業了先生。」

「便利商店二十四小時營業,大半夜是有什麼人啊?我會這樣大半夜在這裡消費是大顧客好不好?!客人花錢最大誒!」

兩位警員面露嚴肅互相看了一眼,馬上將梅陸勇的雙臂左右拎起,梅陸勇掙扎大叫:「放開我!走開!」最後他依然抵抗不了兩名壯碩的警員,梅陸勇就這樣被帶回派出所。

警員面對梅陸勇,詢問他的家人電話,請他家人來接他回去,梅陸勇醉醺醺的對著警員說:「我沒老婆沒小孩,只有我一人……呵!叫鬼接我回去啊?」說完,梅陸勇發酒瘋在警察局內亂吼亂叫,警員嚴厲的制止了梅陸勇,邊說:「請你克制一點這位先生!那你父母,還是親人誰可以帶你回去?」

梅陸勇聽了一笑,用盡肚子以及全身的力量,瘋狂的大笑,面前的警員看呆了,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眼前笑的如此荒誕的人,梅陸勇笑完說:「幹!我才剛說叫鬼接我回去,你還真的要叫個鬼接我回家啊?」

沒有家人可以聯絡的梅陸勇,警員只好讓他睡在警察局內,等他一早酒醒,他躺在警察局內的小房間,那裡只擺了一張長板凳,警員簡單給了梅陸勇披了一件灰色薄毯,就這樣離去,這間小房間是用來審問罪犯的場所,燈光昏暗陰沈,白色的牆壁大部份斑駁脫落,可以看見白色油漆剝落後的灰色水泥牆,而水泥牆連接地面的轉折處破了一個只夠讓手掌穿過去的小洞,洞口連接的另外一邊,是一間牢房。

梅陸勇一進到小房間,躺上長板凳過後就開始呼呼大睡,那小洞口就在長板凳的下方,梅陸勇睡覺的打呼聲幾乎由那洞口傳到另一邊的牢房。

碰!碰!碰!

碰!碰!碰!

碰碰碰碰!

碰碰碰碰碰碰碰!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梅陸勇被捶擊墻壁的聲音給吵醒,他氣惱地從長板凳上坐起,聲音依然不間斷,梅陸勇也不甘示弱,重重的敲了一記回敬給牆的另外一邊。

梅陸勇的舉動似乎讓另一邊的人停頓了會,突然牢房的那一邊沒有了聲音,梅陸勇確認沒有人在敲牆壁之後,又繼續倒頭睡覺。

⋯⋯

碰!

碰碰!

碰!碰!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吵死了!」

梅陸勇憤怒的大叫。

「⋯⋯是誰?」

聽見細小柔弱女子的聲音,他順著聲音的來源尋找,下了板凳,彎曲身體慢慢趴下,臉部及雙手平貼在地上,發現板凳下有一個洞。

洞口伸出了五根細長瘦弱沾有污泥手指,每根手指頭的指甲都有被啃咬過的痕跡,梅陸勇的醉意還未完全退去,他慵懶地對著洞口的人說:「我叫做梅陸勇。」

「沒路用?」以為對方是聽不清楚,而聽錯了,但是梅陸勇沒有反駁:「對!就是沒路用!」

對方一頓,然後說:「是那個沒路用嗎?是老跑馬拉松扯後腿的沒路用?」

「各就各位!預備——」

碰!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所有選手聽見鳴槍聲後,各個健步如飛,當跑在前頭的人正互相爭奪第一的寶座時,只有他,一個人被遠遠拋在後頭。

「快跑啊!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我們要最後了!」

「沒路用!」

已經將所有力氣用盡,拚命跑在場上,不幸的卻被其他班級的人給超越,遠看他們已經快要將一輪跑完傳接給下一棒,他卻還在跑道的中段,用力喘息。

「沒路用!」

「真的是沒用的傢伙!」

「吼!!!!」

在操場旁階台上的同學們都是在為自己的選手加油,只有這班是不斷數落他們口中『沒路用』的同學。

好不容易跑完一圈準備接棒,趕緊伸出握棒的那一隻手,他低著頭跑著過去,不敢看要接棒的同學,卻在接棒的那一瞬間,聽見了聲音——

「謝了!」

他心中燃起了什麼,一股滾熱的熱流從心底竄上了心頭,他鼓起勇氣看了一眼那位已經跑出去的身影,快馬加鞭的將原本落後的名次,一個個超前,他聽見自己班上的同學尖叫、聽見其餘班級的加油嘶吼聲⋯⋯

突然,他什麼都聽不見。

「誰啊?妳認識我?」

往洞口那看去,那指甲脫落的手從洞口縮回,接著洞裡出現了一隻眼睛,「欸!真的是你!沒想到在這能見到你!」對方似乎認得梅陸勇,但是他依然對她,還是沒有印象。

「是我⋯⋯同學?」梅陸勇猜測,應該是小時候的同儕,但是他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我是你中學時期的同學,阿如阿!」

「阿如?」

梅陸勇開始憶起中學時期,自己班上是否有一位叫做阿如的同學,他對於中學的記憶全都是被數落的傷心回憶,很少有快樂的記憶,到了這把人生已經快過一半的歲數,中學時期的同學,名字叫什麼幾乎也全都忘光了。

「算了,這麼久了才見面,而且辦同學會你也不來,我看不是我記憶好,不然我也把你給忘了。」阿如愜意地說。

「妳為何還記得我?」

「因為你的名字吧!剛還睡得好好,被你那一聲打呼給吵醒,真是他媽的睡不著!」

「妳也跟我一樣睡在警察局?」

「我還不止睡在警察局,我還關在這!」

阿如的回話讓梅陸勇一時腦筋轉不過來,「關在這?」

「是阿,你沒有看新聞阿?我挺有名的。」阿如的語氣透漏出了點得意。

一早準備上班前,電視機前新聞主播正播報一則消息⋯⋯

「警方表示,謝姓女嫌犯沒有精神失常的狀態,家境優渥,父母親都是已經退休的大學教授,而有一名弟弟是在小學擔任體育老師,為何謝姓女嫌犯會做出如此慘忍的兇殺案,外界相當震驚,有著眾人看來如此幸福的家庭,而且父母和弟弟都是社會的高知識份子,謝姓女本身也是碩士學位,現階段也是一名大學裡教生物學的教授⋯⋯」

打開報紙,頭條版面都是高知識份子變身為恐怖情人的文章,文章內述說,謝姓女嫌犯與交往多年的徐姓男子,前一陣子因為分手鬧不合,謝姓女心中不滿到男方的住處,將對方以水果刀方式殺害,還分屍屍體各個部位,熬成湯、做成菜⋯⋯

「妳殺了⋯⋯人?」梅陸勇想起前陣子早晨的報導,他將板凳移開洞口,人靠著牆面坐在洞口附近。

「是他殺了我的心。」阿如說,「所以,我要他填補我心中的缺口。」

「妳被判刑了吧?」梅陸勇說,「新聞說,法官已經將妳判處了死刑。」

「判處死刑,跟心死了,有差嗎?」

「妳不擔心妳的家人?」

「我只擔心我自己。」

兩人靜默,梅陸勇正在揣測對方的模樣,他只看過她那細長瘦弱的手,手指甲被自己咬的殘破不堪,洞口裡剛才出現的那一隻眼睛,神彩奕奕地看著他,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精神失調,她很正常,跟每一個人一樣,正常。

「妳沒有後悔過嗎?」梅陸勇露出了沈重的神情,不自覺地看著自己手指上每一根手指甲,它們很平整。

「⋯⋯都已經做了,為什麼要後悔?」阿如不帶悔意,冷笑了一聲,「該後悔的人是他⋯⋯不是我。」

梅陸勇摸了摸自己的指甲,他發現,自己原來習慣在它們長長之後,就拿指甲刀修剪,再好好磨一磨到平時的長度,他不習慣看見他們長長之後的模樣,忍不住就想折它們,但是他不喜歡看見指甲破碎。

「妳習慣咬指甲嗎?」他問。

「我喜歡它們長長之後,用手去撕裂。」阿如說,「再用牙齒咬一咬。」

「指甲都是細菌誒!」

「我們渾身上下都是細菌,還差指甲的細菌嗎?」

兩人突然對互相修整指甲的方式都產生了好奇,談得不亦樂乎。

「聽你修指甲的方式,你一定很死板!從以前你就一直很死板了!」

阿如哈哈大笑,梅陸勇也苦了一笑,「妳記得我以前,我怎麼老就是想不起妳是誰?」

「因為我有在觀察別人啊,哪像你孤僻的很,我還記得很多呢!啊對了,你媽媽好點沒?」

梅陸勇被阿如這一問,有些遲疑,阿如繼續說:「我記得你不是跟你媽相依為命嗎?以前班上有些同學老嫌你身上穿的破爛、東西又髒⋯⋯你也知道那時候大家都還小,很喜歡排擠那個排擠這個的,後來大家聽說你媽病了,看你也有一陣子沒上課⋯⋯時間太久了,我也不記得之後怎麼了,想問問你媽之後如何了?」

「沒怎麼樣,之後,走了。」

「走了?」阿如有些吃驚,「走去哪?」

「走去她的幸福國度了。」

嗶————

心跳的儀器聲宣告了最後的結果,看著冷冰冰的那隻手垂吊在床沿,他默默的牽起因歲月累積而粗糙的手、已經做了好幾年的事,而裂開的手指甲。

他臉上因照顧她每況愈下的病情而憔悴,該說此刻她走了,竟然讓他鬆了一口氣,醫生走了過來,對他低頭致歉:「很抱歉這位先生⋯⋯我們還是挽回不了您母親⋯⋯她的狀況一直不好⋯⋯」之後醫生說了什麼,其實他也沒在聽了。

終於走了⋯⋯

她終於⋯⋯走了⋯⋯

「真羨慕⋯⋯」阿如說,梅陸勇皺著眉頭,「有什麼好羨慕的?」

「可以走去幸福國度。」牆的另外一邊,可以聽見阿如在笑。

梅陸勇變換了一下坐姿,挪動已經坐久的屁股,「她是前兩三年走的,一個人也把我養這麼大,走了也解脫了。」

「生活不容易。」阿如嘆了一口氣,「做人真難!」

「妳不是也做人做的挺成功的?最後不就敗在殺了人?」

「那是所有人認為我很成功,其實我一直很失敗,唯一讓我感到成功的,是殺了那個賤男人!」

阿如得意的大笑,梅陸勇開始習慣她的邏輯,他說:「我想妳一定很愛他。」

「嗯,我愛,比我自己還愛。」阿如溫柔的說。

梅陸勇沈默了一會,抱起自己的雙膝,窩起來悄悄低語:「真羨慕他⋯⋯」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天色已漸亮,早晨的柔光穿透窗戶照射在梅陸勇的腳邊。

「欸,沒路用⋯⋯」洞口那伸出了阿如的手,「我等一下要走了⋯⋯」

「走了?」梅陸勇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緩緩捉住那瘦弱的手,他輕輕搓揉那剝落的手指甲,「要⋯⋯走去哪?」

「走去我的幸福國度。」

早晨一到,警察見梅陸勇的精神比昨晚來的清醒,便將他帶出小房間,當他走出來的同時,也見到另一邊的牢房帶出了一個人,頭上套著白色的頭套遮住面容。

警察將那個人的雙手一邊扣上手銬,一邊牽進派出所內那條越來越灰暗的走廊,梅陸勇站在走廊外有陽光的地方,看著那個即將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

「阿如!」梅陸勇對那個背影喊了一聲,牽著人的警員臉上充滿疑惑回頭看了梅陸勇,警員牽住的那個人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梅陸勇走向前去抓住那人的肩膀,一旁警員作勢想要阻止,「這位先生,您是這個嫌犯的家屬嗎?待會就要⋯⋯」

「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梅陸勇緊緊盯著那一直不願轉頭過來的人,「妳是阿如嗎?」

那人微微轉了過來,白色頭套只有兩個替眼睛看路而開出來的小洞,梅陸勇透過洞凝視那雙眼—那雙神彩奕奕的眼睛—被扣住的雙手柔弱纖細,兩隻手的手指甲都是斑駁剝落的⋯⋯

柔弱的雙手輕輕握住梅陸勇的手掌,溫和地搓揉他手指頭和指甲⋯⋯

「謝了。」

說完,輕輕放開他的手,便轉身背對著梅陸勇,與警員繼續往前走去。

曾被握住的那隻手,懸空在沒有溫度的空氣中,梅陸勇凝視那個離去的背影,他低頭望著手掌的空虛,腦海中不斷盤旋著一句話—

「謝了!」

那個離去的背影對他這麼回答,此時他心中湧上了一股熱,滿溢到浸濕了他的眼筐⋯⋯

這時耳邊傳來操場吵雜的歡呼聲、夾雜儀器發出刺耳的長音,混亂如未找到頻道前的收音機⋯⋯調整一下——

「各就各位!預備——」

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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