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玝夜才剛將法器從行李中掏出，少女就突然從地板上彈起。她柔弱的身子在起身的瞬間歪斜得像要跌倒，但下一秒左腳就用力一蹬，穩穩挺住身體，甚至朝玝夜的方向急衝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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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你想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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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沒有大聲說話，再加上激動的情緒，少女的聲音尖銳得可怕。如針尖般高細的嗓音狠狠刺入玝夜耳中，他一半被嚇著了，一半是聽懂了少女的意思，原本要做的動作即時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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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少女卻還是緊緊揪住玝夜的衣服。猛然急衝讓她在停步之後雙腳發軟，說是她主動要攻擊玝夜，反而像是她因為站不穩固而抓住玝夜來維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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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是這樣狼狽的姿態，少女的氣勢卻沒有落下任何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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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動房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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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前還無力躺倒在地的柔弱少女在此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帶著滿臉的兇狠猙獰。凌亂的烏絲在身後纏成一團，還有幾縷懸在面前，更增添了幾分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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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袒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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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之下，玝夜才發現少女真是個美人胚子，就算半年以來都沒有打理過自己的容貌，那精緻的五官卻是藏也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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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少女再怎麼美麗動人，該做的事情玝夜還是不會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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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準備將少女從自己身上推開。卻不料，少女看似纖弱的手臂竟將他抓得死緊，他想在不使少女受傷的前提之下將她推開根本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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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鬼那又怎樣？月之神殿的愚昧者啊，你被愚蠢的教義洗腦太久，已經完全不懂思考了嗎？」少女蒼白的臉孔朝自己逼近，玝夜被少女隱含深意的話語搞得一愣，突然感到遲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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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的他是比誰都要懂的，從古自今一直以為的事不一定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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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愚蠢，那麼，妳又是怎麼看鬼的？」於是他退縮了。暫緩驅魔行動，他想知道袒護鬼的少女是因為什麼想法而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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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鬼相生相長，於我而言，有人存在那麼鬼也必然存在，今日是人類選擇要在自私貪婪這塊多下心力，那麼鬼自然會出現。我不懂為什麼你們會將一切禍源怪罪在鬼身上？從古至今，鬼就以這些負面情緒為食，這是鬼的常態。人類以自身的價值觀否定其他種族的存在方式，硬將自然說成錯誤，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還能冠冕堂皇地認為是鬼破壞了人類的一切，而從未想過，為什麼鬼會在人類社會特別活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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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表情複雜，緊緊皺著的秀氣眉毛參雜著悲傷與憤慨，紫色眼眸沉澱著深深不解，宛如前述的一切她都曾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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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今日鬼不復存在，那代表人類喪失了他們在目前世界中最明顯的特質─自我。除了智力以外無明顯優勢的人類到時候會面臨什麼狀況？你曾經想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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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大多都是由人心所生，因此少女才會假設只有人類變得良善。如她所說，因為人類在這方面下了太多工夫，鬼才會因此出現，也就是說，在適當的範圍之下，這些情緒的出現是不會導致鬼的產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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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若今日只有人類一族改變，沒有了自私與佔有，而多了慈悲與同情，不用多久，就會被其他動物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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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人類現在能在世界上保有主導的地位，這樣的面向是肯定不能失去的，可這樣鬼也一定會相對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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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是一件這麼矛盾的事情。人類討厭鬼，因為他們不停破壞人類的生活，甚至危害到人類的生命，這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人類的發展。但人類若要繼續維持現今主導世界的地位，又絕對會產生鬼。人類因為需要那些情感，使得鬼源源不絕地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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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算如此，鬼不存在還是更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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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反駁。他的確認同少女的論述，可這個回答似乎與他一開始的問題有部分出入。少女前面所述是在肯定人類醜惡面的必要性而非鬼的必須性。若是這些面向繼續存在，且鬼不存於世，這對人類不是更加有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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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神殿從古至今的所作所為就不存在錯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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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搖頭，她放開抓著玝夜的手，無力地重新坐到地板上。「你所說的有利，只是單純針對人類而已。在這個世界上不該出現任何太過強勢的種族，從人類開始興盛至今，你可知到底對環境造成了多少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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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微愣，無法回答少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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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為思考的論點還停留在人類的發展利益，並沒有考慮到其他方面的影響。少女所說的理論簡單至極，單純只是一物剋一物的概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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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道理卻被人們給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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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認同萬物都需有天敵，可是他們所說的萬物不包括自己，因為他們並不希望自己的繁衍受到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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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治世界這樣的想法也許從來都沒有從人類腦中消失過，他們希望生物的數量受到限制，對待自己的種族時卻從不考慮使用強硬的態度來制約總量。因為當自己的數量達到壓倒性的優勢之時，這個世界的一切才能被他們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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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大部分的人看起來都沒有抱持這樣的心思，但這也只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早就被他們認為是理所當然，自然也不會特別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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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妳的意思了。不過，人類獵殺鬼也並沒有錯不是嗎？」玝夜低頭看向少女，他注意到少女露出明顯疲憊的神情，精神似乎又開始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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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不禁擔心起她的身體狀況，少女這半年來似乎就是一直倒在房間之中望著天花板，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進食？不怎麼運動身軀有很大的機率讓她的體力大幅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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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在這個被嚴重思想洗腦的世界中找到一個有不同想法的人存在，玝夜實在很想多跟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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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啊，殺死妨礙自己的傢伙哪有什麼錯呢？」少女晃了晃腦袋，微笑著回答玝夜的問題，柔順的黑髮隨著動作從肩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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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縷落下的烏絲緩慢而優雅地晃盪，惹人眼球地反射著從外面照入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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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沉默地注視著少女，女性獨有的柔軟身軀隨意一動作就散發出無限風韻，勾人眼神更是令人不禁精神恍然，然而這卻與玝夜最初在她身上所感覺到的氣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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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審視過少女的全身，最後開口：「我明白妳的想法了，也不會對這間房間的鬼出手，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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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直視著少女的眼瞳，接著問道：「不過，跟我說話的妳，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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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但隨後就勾出一抹柔軟神祕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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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是這間房間中的訪客之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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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再度沉默了。他的思緒快速轉動著，努力消化少女這句話所透露出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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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沒有花他太久時間，但也就是因為如此，他發現現在的情況有點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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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現在的少女已經不是一開始的那一個，而是被某一隻鬼佔據了身體。麻煩的是，能進行附身的鬼通常都有一定的能力，再加上玝夜從來沒有看到它的形體，它一定還會隱身。這樣的鬼層級已經不是普通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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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之前的他還有能夠與之一搏的能力，但在被限制力量的現在，他完全只有被壓著打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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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我總覺得妳是以鬼的角度再與我談論這件事。」他佯裝冷靜，繼續與少女對話。因為他知道，若露出破綻，來驅魔的他可能會反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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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就是鬼啊！」少女倒也乾脆，笑著承認。但那瀟灑的模樣只出現了一瞬，她隨後又露出疲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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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沒有漏看她的表現，心下先是感到安心了些，而後才繼續與少女對答：「先不論我們前面所談的那些問題，回到原始。你們到底想對這女孩做什麼？我的確認同你們的必要性，但在危害到人類的時刻，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對你們處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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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低垂著頭，似乎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多做動作。她轉動著眼球從下方仰視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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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鬼族的內務，恕我無可奉告。不過我可以在此保證，我們不會傷害這名少女。你今日前來的目的我很清楚，從今往後我會讓她的生活恢復正常，如此便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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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皺眉，下意識還是覺得不太妥當，可他很清楚這是因為他仍將鬼當成純惡的一方。若他真的認同少女的說法，那麼他現在似乎就不該再干涉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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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看出玝夜的猶疑，少女又補了一句：「這女孩對我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是在幫她，若我們真的放著她不管，她才真的會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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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鬼可以幫人什麼？」玝夜原本打算相信少女一回，但這話卻再度激起他的懷疑，他可不認為克制人類的鬼可以在哪裡幫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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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幫人嗎？」少女愉悅地笑出聲，似乎就在等玝夜做出這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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玝夜一愣，一時無法理解少女話中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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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這副身體已經被我用到極限了，再不還回去可要糟。反正你就算要攻擊我你也打不過，想怎麼做就隨你高興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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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少女根本沒有要等他反應過來的打算。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玝夜揮了揮手，然後身子就突然一歪，朝地板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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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聽到咚的一聲，頭撞到地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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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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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惑女聲不知從何傳來，帶著笑意斥責著玝夜的不體貼。玝夜傻了一傻，而後才回神衝了過去。他先是察看少女受到撞擊的後腦，接著才搖晃少女的身體，試圖將她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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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少女如那隻鬼所言一般並無異狀，除了極度疲累以外甚至比一開始還要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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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少女平安無事，玝夜也沒有理由不信守承諾。他雖然不知道聽信鬼族之言這個決定到底是好是壞，但至少那隻鬼給他的感覺比神殿要好上太多，而就憑這點，他就願意信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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