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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入貓(一)

把箱子放在角落,就會長出貓來。

※※※

寒冬看似已過,但只要綿綿細雨連日久下,濕氣就會浸到體內,蝕出一種入骨的寒,揮之不去。

嫻嬋抬起頭來望著自己的傘,傘緣突起處在雨中不停凝出水珠,一滴又一滴接連落入水窪,使得水面倒映出的幽暗夜晚扭曲變形、恍若異界。

她剛結束打工正要回租屋處,但她有些不願意回去。那個窄小的方寸之處,曾是她認為最溫暖完整的小天地,可是現在,她總是要在外晃蕩到疲憊至極,才會拖著沈重的腳步向那間屋子走去,即便外頭下著雨也一樣。

無精打采的收回視線,她低著頭避過地上的水窪,收傘進入騎樓。

這個時段,多數的店家已打烊,四五十年的老公寓,延伸出高低不平的狹長廊道,騎樓裡沒有多少燈是亮的,附近零落閃爍的霓虹燈斜照而入,在陰雨不斷的夜裡,更顯得通道黑暗陰冷。

她不怕黑,但有些畏寒,特別是討厭濕冷久積而起的陰霉氣息,就像是河底爛泥與水草將人纏住、緩緩勒斃的感覺。想到這,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正想要加快腳步離開,一個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

「你知道嗎?把箱子放在角落,就會長出貓來。」

嫻嬋一驚,手上的傘啪的一聲掉到地上,抬起頭來,就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抱著什麼東西,靜靜倚立在騎樓的柱子旁。

騎樓中晦暗的燈光讓她花了幾秒才看清楚對方的臉,本來已平復的心跳,再度緊張得幾乎要從胸口躍出。

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誰,一個古物店的老闆,那是間非常隱密的店,不過她搬過來沒多久就發現了。因為店家的招牌就掛在她常常經過的騎樓間、兩棟老房子中的防火巷上。

歪歪斜斜的一塊扁木,隔出了防火巷間似門的入口,上頭大大的寫了一個「匣」,有時候還會加上「營業中」三個字。她每次路過都忍不住瞄向那片破爛的木牌,想著這到底是怎樣的一間店,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好奇走了進去。

防火巷的盡頭有一個天井,四周放著幾個養著魚的水缸,還有兩棵長的歪歪斜斜、糾纏在一起的枯木,角落處有扇斑駁的木門,應該是店門,但她走到那就沒再進去了,因為她覺得那天井很舒服,雖然只有一方天光透入,但是很完整、充滿著安全感,讓她感到就算窩在這裡打個盹也不錯。

不過她站在那裡沒多久之後,就有一個人咯咯咯跑了進來,嚇了她一大跳。因為那個人頭上罩了個紙袋,眼睛的地方還挖了兩個窟窿,看起來十分滑稽,更別提那天正是盛夏之日,他全身上下卻包的密不透風,手上還帶了個手套,怎麼看都是個怪人。

她被那紙袋人所震攝,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哪知道卻撞上了另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眼前「匣」的老闆封格。雖然他頭上並沒有戴紙袋,不過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加上蒼白如紙的皮膚、滿臉的鬍渣與憔悴的黑眼圈,也把她嚇得夠嗆。

更讓她錯愕的是,封格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說道:「你要不要來我們店裡打工?」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手上的力道又大,抓的她吃痛得幾乎驚叫出聲,而封格卻一點自覺也沒有,一雙深黑的眸子直直盯著她不放,彷彿她不答應就不會放手,若不是在旁的紙袋怪人衝了上來,一邊罵封格沒禮貌、一邊拍開封格的手,嫻嬋真的很懷疑自己的手臂會被他捏成兩段。

當天在紙袋人的緩頰下,她在接過封格的名片後終於順利離開。從此之後,她只要經過「匣」的巷口,就會不由自主閃閃躲躲,多繞個半圈而行,深怕巷子裡伸出一隻手把她抓進去。

但是她畢竟住在附近,有時她會發現封格咬著辣椒站在巷口,好像在等待什麼,那時她就會趕緊換條路走,避免再度遭難。

偶爾她會忍不住思考,自己這樣的反應是否太過激烈,畢竟那天被抓住的手臂雖痛,回去看起來也沒有紅腫或烏青,但她想自己是真的有點怕這個人。

說句實在話,封格長的並不嚇人,刮去鬍渣、消掉黑眼圈,就算皮膚蒼白,外貌其實非常突出,深邃的五官線條精緻完美,細看有點像是充滿藝術氣息的工筆畫,在光影中有種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魅力。

她後來才知道,「匣」這間店在附近算是小有名氣,主因就是這個美男子老闆。不過情緒不穩定,會突然對人動手的人最好保持距離,至少她是這麼覺得。

只是嫻嬋千躲萬躲,就是沒想到有一天封格會堵在這條她回家必經的騎樓下,對她吐出這麼一句話。

「把箱子放在角落,就會長出貓來。」

封格以為嫻嬋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再次重複了一遍,然後緩緩走近她,把懷中的箱子往前遞。

嫻嬋愣了一下,低下頭看向箱子。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瓦愣紙箱,極其平凡、沒有任何印刷,紙箱上蓋虛掩著,卻蓋不住裡頭的漆黑寂靜。

直覺告訴她,這個箱子應該是空的,但在幽暗的騎樓間,箱裡又好似蟄伏著什麼,隨時都有可能從黑暗的狹縫間緩緩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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