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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2 - 緣深

            再次踏入這塊土地,白龍有著近鄉情怯之感。在他還待在這地方時,居民們生活純樸,房子也都還是矮矮小小的,從空中俯瞰彷若一塊塊小積木,甚是可愛;不像現今,一棟要比一棟還要高。

            在車水馬龍的街道裡,人們低首、風馳電掣的行走速度令他來不及問路。嘆了口氣,白龍再次定睛望著四周。城市之大,他該如何尋到思盼已久的倩影?

            正準備撕起藏在袖裡的一張白紙唸咒時,才想起了他不再擁有任何靈力。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凡人。

            些許失落地站在路中央,不久後便發現四周射來異樣的眼光。許是覺得只有他一直都沒有動而覺得怪異吧?他想。完全忽略自己那身不符現代的衣著以及可愛的、墨綠色齊髮。

            既然沒有方向,那就走到最初相遇的地方吧。

            那條他守護了至少百年之久,如今卻已化為一棟又一棟建築物的琥珀川。

            一個人的名字究竟有多重要?

            沒有了名字,等同失去了自我。那是他在湯屋發現的。

            他將名字交換給湯婆婆,看似是簡易的損失,實則是把自己的生命、意識都交由她所主宰,何等可怕?若不是遇著千尋,他現在一定還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為湯婆婆效命吧。

            隨著路標,來到了從前的所在地。現在,琥珀川不再是琥珀川,它被喚為琥珀街。他已不是這裡的守護神了,更何況又是因為人們蓄意開發、過度破壞,才讓自己淪為必須去湯屋的地步。對這裡,白龍其實又愛又恨。

            曾在河邊嬉鬧的聲響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攤販們的叫賣聲。

            唉。時光荏苒,當初的他根本不曾想過會有這般景色。

            「不好意思,請問妳是本地人嗎?」白龍點了點眼前伊人的肩膀,女孩回頭望著他,水汪汪的杏眼眨呀眨,卻令他想起了某人。

            「需要什麼幫助嗎?」女孩微笑。制服透露著她尚是國中生的稚齡。

            「請問妳知道這裡以前叫什麼嗎?」白龍問道,並默默觀察。

            女孩歪頭想了想,最終搖頭、帶著歉意的微笑。他朝她微彎地鞠躬,接著繼續往前走。

            伸手摸了摸袖口,這才發現這張白紙的背面寫了字,像是地址,應該是湯婆婆所說的安排好了吧。

            又向路人問路後,他走回自己的「家」。

            偌大的房間,裡面其實只有基本配備,就一個人住而言,空蕩蕩的。

            開了開衣櫃。嗯,湯婆婆還算好心地給了他幾件衣服。其中有套似乎是制服,白色的襯衫和藍黑色的長褲、一條紅色的領帶。

            桌上放著一張紙,裡頭寫有高中、班級,以及戶頭裡有著他之前攢了不少的積蓄。天幣和人間的金錢是一樣的嗎?他疑惑地看了一下。發現句尾寫了個祝你好運四個字,嘴角微揚。

            夜晚的街道美麗,卻寂寞。高樓打著七彩的燈光,象徵著正準備開啟的夜生活。

            而引他注意的,並不是繁華的城市,而是與之相對的寂寞身影。孤伶伶地站在路燈下、低著頭滑弄手機,馬尾因燈光而閃了一下紫紅色的光芒。

            莫非?心頭一念,他跑至她面前。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妳知道這裡以前叫什麼嗎?」白龍問道,心跳卻極快,彷彿不是自己的心臟。

            「這裡嗎?以前叫做琥珀川唷。」女孩微笑,美麗的圓眼直直地望著他的。

            妳叫千尋嗎?短短五個字,卻梗在喉嚨,怎麼也發不出。

            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女孩好奇地偏頭。他卻只能微笑搖手,道謝過後便離開了。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她喃唸,正想笑他的頭像是塔矢亮,卻浮現出一股違和的熟悉感,欲哭的衝動湧上心頭,自己卻也覺得莫名。

            就像當初從隧道走出一樣,明明另一頭只是一片荒廢的草原,她卻覺得心裡悶悶的,好不沉重。像是有什麼被遺忘在那裡頭。

            更怪異的是,明明才進去不到幾小時的時間,外頭卻已過了三年。當亞砂問她這幾年去哪裡時,她怎麼也答不出個所以然,更是無法接受。加上受不了環境的改變,與父母商量後,決定回去繼續跟爺爺、奶奶一起住。

            「小千?」不遠處,傳來了溫暖的聲音,她回過頭,是奶奶。

            「奶奶,對不起--剛剛去找媽媽他們,所以回來晚了。」千尋開心地奔上前擁住她,並闡述剛剛所發生的事情。

            奶奶沉默並微笑,只是眼神有些飄渺。

            「噗通」一聲,一隻粉紅色的鞋子掉落進來,接著女孩為了撿鞋子而溺水。他趕緊游上前,讓女孩騎在背上,領她到河邊。發現她的母親不停地喚著「千尋」。

            自那刻起,這名字便埋存在心中很深、很深的位置。

            場景換至湯屋,當他發現了人類的她,趕緊叫她回去,卻為時已晚。在她快要消失時,又塞了顆紅色小丸子,並教她如何在這異時間裡生存。

            「名字一旦被奪走,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白龍意味深長地向她警告。他又何嘗不是呢?

            還記得,千尋邊吃著飯糰、邊開始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眼淚一口氣哭完似地。還有向她的父母大聲警告著不能吃太多不然會被殺掉的,可愛的模樣令他莞爾。

            在自己奉命去偷錢婆婆的魔女印章,身負重傷後,也是千尋照顧他、拯救他,鍋爐爺爺說那是愛情的力量。

            原來,愛情的力量這麼偉大。

            晨光透過窗簾,灑出金黃色的光芒,塵埃在其中閃閃發亮。在人世的第二天,仍有種恍惚與不真實感。他搔了搔頭,望著鏡子裡翹了一撮的髮絲,無奈嘆氣;打開衣櫃,聰明地換上現代衣著。

            原來這裡和湯屋一樣,待久了,就會習慣。即便交通工具的廢氣汙染了原先清淨的空氣,吸久了也就無所謂;即便人群變得有些冷漠,也能很快融入其中。因為在那裏還不是一樣這麼待人嗎?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沒再見到神似千尋的女孩。說不惋惜是騙人的,不過自己過去都等這麼久了,這麼點時間算不上什麼。

            而時間的齒輪依然不停歇地轉動著,若說命運安排他們必得相遇,他們就不得不遇。

            「讓我們歡迎新的轉校生進來。」老師在台上寫下賑早見琥珀,接著微笑迎他走入。關於名字,他想都沒有想,就直接沿用原名,只是省略了主一字。名字丟了一次便足矣,沒人能再替他找回了。

            站在台上,他尋找著有沒有熟悉的身影,巡視到了右後方,那天晚上的那個馬尾女孩,睜大圓滾滾的眼睛、正吃驚地看著他。

            一抹不易發覺的淺笑掛在臉上。

            千尋,我找著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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