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序章

      昏暗的房中,薑黃的燈光映照出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後地在無銅鏡的梳妝台前坐著,稀疏的梳髮聲伴隨著髮絲散落地上,許久,挽著髮髻的身影輕啟朱唇。

      「知道明天該怎麼做了嗎?」

      「……知道。」稚嫩的聲音清脆且堅定的響起,天真無邪的語調讓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愛這懂事的孩子,將他擁在懷中珍藏,然而他的娘親卻對此毫無反應,只湊近他的耳邊,輕聲吩咐。

      「很好,娘要的東西只有一個,把它帶回來,娘會很高興。」

      「真的嗎?」猛然轉身望著母親,孩子的眼睛閃著光芒,那是一種渴求著疼愛的眼神,急欲貼近正在重新梳理著頭髮的母親,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是那麼的充滿期望。

      「當然是真的,娘有騙過你嗎?」女人將兒子的頭髮做好最後整理,拿起桌上繡著墨綠家紋的素色髮帶,細心的綁縛著,就像她綁縛著孩子的自由一般,緊緊的、纏繞的、充滿壓迫與窒息的,將孩子一頭長髮束縛在那早已不存在的家紋下。

      「把它帶回來,娘會愛你的。」將孩子自膝上放下,女人整理著男孩的衣裳,好似為出征丈夫整理衣容的妻子,將衣上的縐褶一一拉平,希望征人能以最雄壯的英姿出征,並且平安歸來。

      只不過女人的眼中有孩子不懂的瘋狂,在直視那雙純真無邪的眼眸時,更加放肆的奔走。

      女人貼近孩子的耳邊,催眠似的低語:「把那東西帶回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前面有多少人擋著你,不管你受多重的傷,你只要記著,把娘要的東西拿回來……」

      「……把東西拿回來,娘便會愛我……」

      一如往常,男孩緊緊回抱低語的女人,滿臉歡欣,他知道該怎麼討自己的娘歡心,也知道該怎麼讓自己的娘疼愛他,他唯一不知道的,只有自己的娘親已經步入瘋狂的事實,但那也無所謂,縱使瘋狂,女人也是撫他、育他、養他的娘親。

      現在,他只需要知道這點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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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耳的鞭炮聲在屋外響起,屋內人山人海;大堂正中央擺著一個金造的臉盆,裝滿了清水,倒映著堂上那塊金匾。

      上頭五個斗大的金字:天下第一鑣!

      今天各路好漢都聚齊了,眾人遠道而來擠滿這間屋子,為的就是觀看數天前獲得天下第一鑣這份殊榮的止青山,今日金盆洗手的大禮。

      絕大部分的人都帶著觀禮的心情,不好意思多問主人突然引退的理由;可是少部分的熟人--尤其是止青山在同業的強勁敵手們,則是直接殺到內堂去當面質問,為何要離開這片紛擾的江湖。

      多年的情誼沒能換來回答,只換來止青山的一句暴喝:

      「夠了!別再問了!」

      止青山有苦不能言,捨棄了那麼多東西、接受了那麼多痛苦才得來的名位,竟在十天內就得把它放掉,否則自己的一切就會不保。

      名聲、地位、節操……他會身敗名裂,永世遭人唾棄,連至親都不會原諒他;還有,那個人,他不想再見那個人,就連呼吸到那個人所吐出的空氣都不要。

      那種冷漠、睥睨,彷彿望著一隻小蟲似的不屑眼神,止青山從沒想過有人可以如此放肆的看著自己;而那個人卻這麼做了,自己卻連反駁都不行,只能抓著顫抖的雙手,問那張凜冽、充滿死亡氣息的臉孔,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自己?

      「十天之內我要你引退,就這樣。」蠻不在乎的冷淡聲音傳來,卻像保命的符咒,暫時安了止青山的心。

      但是他不想放棄自己長久掙來的名權地位,於是他試探還有無轉圜餘地:「要是我說不呢?」

      「那就等著瞧吧!」溫度陡降的聲調,讓止青山再也聽不見那個人的聲音,他不知道那個人會怎麼對付自己,但那個人離去時那抹詭異的微笑實在令他顫慄。

      應付完老友後,止青山從內房走出,外頭的人群一陣鼓噪,他揚手示意大家安靜。

      「止某人承蒙大家的錯愛,有幸於十日之前,得到這天下第一鑣的殊榮,但止某人無福消受,身體不適的我,不曉得自己是否能不負這天下第一鑣的名號,所以,止某決定隱退。今日,大家……」

      就在止青山長篇大論的當下,一個微弱奇特的聲音,令堂下耳尖的某些人開始私語。

      「哪來的怪聲?」

      好似尖銳金屬刮削耳膜,卻又不直接捅破,像隻貓兒磨著爪子,像在遊戲、像在挑釁。

      不舒服的感覺在耳根深處蔓延,癢得眾人分神尋找聲音來處。但只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惱人心火。

      「請問是哪位朋友來訪?」

      沒錯,越來越大聲了,聲音大到連止青山也停下他的客套話,望著大堂,想找出究竟是誰在惡作劇。

      就在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的同時,人群開始讓開一條路,連接大堂上的止青山與另一名新到訪的客人──另一端看來不超過十歲的小男孩,手中拿著一柄拖地的長劍,而那正是聲音的來源。

      小男孩長得很可愛,過於清麗的面孔讓人差點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可在場沒有半個人會想過去逗逗他稚嫩的臉龐,或是摸摸他的頭。

      因為男孩手中有把不符合年紀的長劍,銳利的劍身、拖地的劍尖明顯發鈍,來時路平靜無痕,但充滿妖異色彩的猩紅劍穗,不知餵了幾人的血,遠遠地就散出江湖客熟悉的腥味。

      「小鬼,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離開!」

      沉不住氣,一名背著長棍的禿頂漢子,率先發難,只是他的手才伸到男孩的肩頭上方,男孩斜眼一睨,持劍的右手往地面低低一揮,鮮血如山櫻飛濺,卻沒有半滴留在銀白的劍刃上。

      大家只聽禿頂漢子一聲慘叫,隨即倒在地上直打滾,汩汩流出鮮血的雙腳,皮開肉綻的傷口隱約能見到白骨,而人群中一名白面書生,走近漢子,彎腰低身查看傷勢,不久,顫顫地吐出診斷。

      「他的腳筋被削斷了。」

      「找死!小鬼你是來鬧場的?」眾人紛紛祭出兵器,圍上男孩,但擋在男孩與止青山之間的人,全在劍光一閃後抱著雙腳倒下,鮮血飛灑,在男孩與止青山之間噴出一條道路。

      男孩的眼中,彷彿沒有看到這些站在一旁伺機而動的人,他望著止青山,眼神充滿異樣的渴望。

      「你、你想做什麼?」被那種眼神望著的止青山渾身發毛,他一點也不覺得這小孩可愛,但是孩子純粹的眼光讓看遍世人的他,也難以找到足與其匹敵的單純眼神。

      「娘讓我來拿東西……」男孩的童音十分無邪,讓眾人的防範少了幾分,所有人──包含止青山,全都鬆了一口氣。

      既然是來拿東西,把東西給男孩便是,於是止青山走近男孩問:

      「你娘要你來拿什麼?」

      男孩看著止青山無邪一笑,手中的劍在電光石火間起落,而墜地的不只是身首異處的錯愕,更有在場眾人的驚叫以及那不再需要的答案。

      「你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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