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場無法預知下一幕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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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沒料到有天會這麼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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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妳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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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間，我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白光讓我再度瞇起雙眼，過了一會兒才能完全張開，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片白色，死氣沉沉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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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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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了？」輕喘了幾口氣，我有些吃力的向護理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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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理師一邊忙著量血壓、調整點滴，一邊倉促回答我的問題：「妳忘啦？你們一家出車禍，妳家人現在還在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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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面對當時只有九歲的我，護理師如此直接的告訴我事實，實在有些殘忍，這叫一個九歲的女孩如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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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間傻住，兩雙眼睛睜得大大圓圓的，像是聽不懂護理師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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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還小又不善言辭的我，想再搞清楚狀況，卻在護理師收起血壓機的那刻，醫師朝我的病床走了過來，微微笑的開口：「小妹妹，妳比較嚴重的傷勢是右手骨頭裂傷，其他的大小擦傷比較不要緊，手的部分要好好靜養，不過別擔心，妳年紀小，骨頭復原力快，以後不會有後遺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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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像是被轟炸一般，我來不及反應，直覺的想動動雙手，劇疼讓我混亂的腦筋霎時清楚不少，腦中有很多可怕的畫面掠過，我連貫不起來，卻明白自己出了什麼事，或者說我家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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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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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方才護理師所言，我們一家出車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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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不要亂動喔，我剛說了要好好靜養，否則可能會惡化。」醫師再次叮嚀，我卻聽不進去，逕自沉浸在不久前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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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記得我們一家人很開心的要去大伯家，我們在車上聊天，還唱了歌，我們都很高興，副駕駛座上的媽媽頻頻回頭看我和妹妹，車上盡是我們歡樂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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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後來……爸爸唱著唱著情緒變得激昂，轉過頭想看看我們，然後……然後忽然的，我們不知道撞上了什麼，「嘣」的一聲，我的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再度醒來，人已經躺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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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腦袋一步步釐清發生的事，隨著記憶浮現，我開始抽噎，醫療人員還來不及出口安慰，我已經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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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沒有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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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的事實卻像巨大榔頭砸碎了我的心，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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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手很痛嗎？」見我大哭，醫師慌張的想弄清楚我哪裡疼，我搖搖頭，然後繼續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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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我是心裡難過，瞅了我一眼後，用眼神示意護理師安撫我，便逕自離開，獨留護理師站在那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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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哭泣聲引來同房病人的注意，在劇烈的哭聲中，我聽見一些叔叔阿姨議論我的事，說我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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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總算稍稍靜了下來，喉嚨因為痛哭變得哽咽，我用力呼了幾口氣，才斷斷續續說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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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護理師姊姊，我爸、爸爸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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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護理師欲語還休，猶豫著該不該說，吞吞吐吐之際，她後頭走來一個身影，那抹影子映在汪汪淚眼中竟覺得熟悉，卻又有些陌生，我聽見護理師稱呼那個人：「郭先生，你來了，小妹妹就交給你照顧了，我先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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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爸爸嗎？爸爸一切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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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人彎下腰的瞬間，我脆弱的心碎了一地，強忍著欲哭的衝動，嗚嗚咽咽的喚了聲：「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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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和爸爸的個子差不多高，相貌也略為相似，才讓急於見到家人的我一時間錯亂了，大伯嘴邊掛著淺淺笑意，試圖撫平我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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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雀，很痛嗎？」他輕柔逝去我的淚水，臉頰感受到他指尖的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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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吸鼻子，卻止不住流淚，用力搖了搖頭，裝出很堅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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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我相信只要我乖乖的，當個勇敢的小孩，事情就能有所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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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有大伯在，妳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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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呢？媽媽呢？還有妹妹，他們、他們還好嗎？護理師說他們在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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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稍稍收起笑容，隨即又彎起嘴角一笑：「他們還在治療，很快就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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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彷彿看見溫暖陽光照進死白的病房，突然都不想哭了，我聲音顫抖的確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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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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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什麼時候來看我？我可以去找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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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包紮完傷口就會來看妳了，所以妳先乖乖休息，不要讓他們擔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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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勁點頭，「好！我會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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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摸了摸我的額頭，整理我凌亂的瀏海，「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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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笑開，當知道一切都不是太嚴重時，我終於能放鬆休息，耐心等著與家人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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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我的家人了！那是全世界我最珍貴的寶貝，雖然我也喜歡小娃娃、小玩具，還喜歡冰淇淋、糖果、巧克力，最喜歡的永遠是爸爸媽媽，當然還有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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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天堂長什麼樣子，爸爸說那是一個充滿歡樂、令人留戀的地方，對我來說，溫暖的家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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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待家人急救的這段時間，是我待在天堂的最後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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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就會狠狠摔入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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