苫葉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滾落頰邊。這已經是死後第幾次發作呢，他沒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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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靈也是有感覺的，汗水淚水那種東西，在死後居然也沒有消失。就連死前的老毛病也會發作。苫葉無奈，整個人蜷伏在角落，目光追隨操場上躍動的各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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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死後，除了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外，好像一切都沒變過。或許－－對於向來獨來獨往的他而言，就連這個悲切的差異也顯得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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苫葉曾想哭過，卻哭不出來，很哀悽，很悲愴。他不知道怎樣才叫做「何其不幸」，沒有一個標準值跟界線的痛，他無法分辨出這個痛到底值不值得或該不該替其哀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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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醒來的那一天，一切一如往常，沉浸肉體歡愉的母親、努力念書的妹妹，就連街道上、捷運上、學校裡，全部的一切都沒改變。變的只有他，生跟死的改變。如果沒人發現他死了，會不會這個沒人發現的生或是死的自己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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苫葉苦笑，是對家人、對朋友，或是對自己，那可能是歉疚，或是自嘲。他想：或許自嘲的成分多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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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靈而言，碰不到東西、無法與人交談，是被遺忘的一個存在。即使不是人，卻曾身為人，當這樣子的自己突然改變了存在的質跟身分，連同生活一起改變，沒有人，只有自己的世界，那是多麼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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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催化著情緒，致使目光的迷亂，失去焦點，苫葉感到一種久違的甜從心底泛起，甜的發酸、發苦，讓他有些疼。疼的讓他迷惘，只能靠著那甜支助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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苫葉閉起雙眼，感受著感官所接受到的一切。不是只是表面上看到的，鼻子裡嗅到的，雨後的雨水氣味跟操場草地的草葉混合的味道；手觸摸身邊的牆面、草地，那種他在身為人時沒有仔細去感覺的；聽著身邊的喧鬧聲，男孩們熱烈激昂的喊叫聲、女孩們溫言軟語的談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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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一把鑰匙，打開他塵封已久的淚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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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被感官的感受推拉著，墜入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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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三歲時他看到的，父親摑母親的那一巴掌；五歲時母親醉酒後對他的惡語暴行；六歲時身著黑衣參加因車禍過世的父親的喪禮；九歲被高年級的學生欺凌；十三歲他有了能力將那些學生一個個打回去；十六歲自己撞見了母親帶男人回來的畫面；然後是，十七歲的自己，選擇了割腕的方式在學校儲藏室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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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覺，自己十七年的生命原來是這麼無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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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偏了軌，或許從一開始一切就都沒變，沒有任何的異樣，只是自己如此堆積下來的情緒突然的爆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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苫葉想，自己的牽掛可能永遠都完成不了－－對於一個不相信所謂幸福的邊緣生存者而言，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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