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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賀文__《殘雪落櫻》「袖振り合うも他生の縁」〈上〉(微百合向)

「袖振り合うも他生の縁」

不管幾次回溯,鍾靜筠都覺得,自己和唐洛櫻的邂逅是某種命運使然。

她永遠都記得那是一個悶熱的夏日午後。

距離攸關獎學金的考試開始,還剩下不到二十分鐘,考場外被手捧厚重書籍的考生給擠得水洩不通,放眼望去的考生無一不繃緊顏面神經。眼見籠罩所有人身上的低氣壓,對一級檢定考試合格,本身還有個台籍日本血統的祖母,而且從小生長在雙語環境的鍾靜筠而言,實在無須過於擔憂成績。即便如此,被現場的氣氛渲染,也令原本從容的她備感壓力。

埋首作最後衝刺的黑影佔滿視線,不時還能聽到死氣沉沉的背誦聲,她硬是壓下想要糾正,附近某個被填鴨教育徹底洗腦,以至於對於某個段落理解錯誤的衝動,迫不得已調整起呼吸,專注在自己現在必須作的事上。

──於獎學金,她有不得不拿到的理由。

除卻血統,從小對『歷史』有熱切愛好的她,無論如何都想去『那邊』留學。

為此,她實在沒有多餘心力,也不該干涉他人的事物。

就在她打定主意,忽略某個無關緊要的謬誤時──『那件事』發生了。

「對不起……阿豪……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

「嗯?」

離自己所站的考場門口尚且遙遠之處,傳出了細微的騷動,注意到週遭紛紛抬起責備的視線,鍾靜筠亦不由自主地,往那眩然欲泣的聲線所在之處望去。

一瞧見聲音主人的廬山真面目,呼吸差點停止。

小心翼翼地捧著手機,一臉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的長髮女孩,在人群的最外圍幽轉;不知道是否為刻意忽略,還是她天生迷糊,總之她似乎完全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和舉動已經遭到不少白眼了。

儘管她努力壓低聲音,對話內容還是透過手機,清清楚楚地傳進所有人耳裡。

──莫名且令人煩躁。

「你再找找看……我想不會弄丟的……也許在行李廂裡──」

「……搞什麼啊?這麼有把握是不是?」

「這麼想落榜也別拉人下水──」

「……」

身旁的抱怨,以及女孩本身的話語,全聽在旁觀者的鍾靜筠耳裡,然後迅速地在腦中整理出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簡單來說就是女孩的男朋友『阿豪』,不但把准考證弄丟還錯怪女孩,甚至不准她繼續考試,因為他們當初約好要一起考取資格。

都什麼年代了,還遵從手牽手一起金榜題名的約定啊,真噁心!

所謂的『考試』難道不是各憑本事,哪裡有自己考不上,就惱羞成怒不許女朋友考上的道理,再說會這麼霸道的男人到底哪裡好了啊,妳是不是要培養一下看人的眼光和品味?

她想。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而蹙起眉頭的鍾靜筠,恐怕也沒能即時意識到,自己究竟多替素昧平生的女孩打抱不平。

微妙的情感,在此瞬間於心底深處萌芽,過去雖然有過幾段戀情的她,當下的感受卻遠遠超過與任一位前男友培育多年的親密感。她不認為自己的性向出了問題,然而,她對那女孩的感覺,卻和她對其他同性朋友有些不同,至於究竟哪裡不同,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或許,是『疼惜』吧。

畢竟,那女孩總是被現任男友整得團團轉,作牛作馬也無怨無悔,要不同情她也很難。

鍾靜筠相信,唐洛櫻是比一般朋友更親密的知己。

撇除對男朋友劉士豪過於遷就包容,唐洛櫻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女孩。

料理、學業和人品──真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從書中走出來的女主角,個性良好,能燒出一桌好菜,還能在三不五時被指揮得團團轉的情況下,學業保持在全班前五名,簡直就是奇蹟。乍看完美的女孩,誰也想不到她的弱點是男人。

如同前述,她在劉士豪面前完全沒有尊嚴可言。

雖說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不過,無論如何客觀審視劉士豪這個人,鍾靜筠仍是不厭其煩地將其歸類為『垃圾』或是『爛人』的等級。

像他那樣的人,最後沒能考取獎學金,轉而自費交換留學倒也不意外;意外的是,留學期間玩得比在國內還瘋狂的他,竟然能夠安然及格,而非被二一退學。

──當然,這大多還是歸功於唐洛櫻的功勞。

她的筆記堪稱『葵花寶典』。

「我說,小櫻,」

「……嗯?」

準備下一節考試的空檔,佔據人來人往的露天咖啡廳一角,與一對恩愛小情侶共用一張塑膠圓桌,乘著微風、樹影,以及一杯溢出香醇濃郁香氣的熱咖啡,埋頭啃著三明治配書本時,鍾靜筠忽地沒來由地說道:「妳到底喜歡阿豪哪一點?」

「我不太懂妳的意思,靜筠,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嗯……這該怎麼說呢──」

放下空掉的三明治包裝,鍾靜筠蓋起書本,抬頭,腦中認真地思索,身為對方的『好朋友』,到底該如何提出由衷的建言,才不會被當成雞婆,或是逆耳的話語,從而造成感情決裂。

這疑問進駐心底許久,猶如壓在心上的重石和芒背上的刺,她屢次想除之而後快,卻總在關鍵時刻被情感阻撓,她對此困擾不已、不知所措,因為她從來不是個如此裹足不前的人;相反地,平常的她會不計代價提出看法,即便最後換來友情破裂。

但,於唐洛櫻,她無法這麼作。

幸運的是,劉士豪因為成績之故,沒有和她們就讀同一所學校,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會如何反彈。

「……不,沒事。說到這裡,沒有筆記沒關係嗎?」

「沒問題的,妳看,課本上都有我的傑作啊!」

狡獪地一笑,自信滿滿。

每逢考試筆記就被某人強行佔去的她,這次倒是學聰明多作一份,也算是有進步了吧。

鍾靜筠欣慰地想,鮮白修長的手指伸向書本前方的馬克杯杯耳,仰頭一口氣乾光最後一口黑咖啡,趁著曼特寧的苦澀,尚未從口腔中散去,她用眼角餘光確認時間後起身,佯裝開朗地笑說:「時間差不多了,妳只剩這一科嗎?」

「是呀,考完就可以回台灣一趟,有需要幫妳帶土產嗎?」

「可以嗎,太好了!」她的話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朝著考場前進的步伐亦不自覺地輕快起來。「那就……桂圓年糕吧,我最喜歡那個了!」

「好,我知道了,晚點見!」

「掰掰,加油!」

目送唐洛櫻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儘管她還有整個下午要奮鬥,但只要想到過完年後就有最喜歡的食物等著她時,疲勞和緊張似乎算不上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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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碎碎念

-應該要跨年時準時寫的....不過就當遲來的賀年吧(被揍#

-下一段會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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