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第一卷、餘燼燃火(3)

      這人究竟是誰。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挑,朝顏的身軀幾乎讓他的影子籠罩。他的足下輕微一蹬,離地不過分毫的距離,即刻便迅速地向前傾衝而去,刀刃凌厲落下。

      朝顏舉刀不及,急忙將肩頭一偏,險險向一旁閃去。幾縷揚起的髮絲被急勁的刀勢削落,輕緩無聲地飄上地面。

      「唔……」方才那一側身,持刀的右手肘重重撞上地面,一陣麻痺感霎時襲上整隻手臂;握著刀柄的指尖略為失了力道,然而她的雙眼未敢鬆懈的緊瞅著對方的動靜。

      倘若抬手將刀架下,定也支撐不了多久。對方的力勁較她強上許多,揮刀疾速、毫無遲疑;單是擋刀便很吃力,更遑論較技。

      「妳早晚都會死在我的刀下,不如乾脆一點?」鄙夷的聲音傳進她耳裡。

      那人沒有給她太多喘息的空間,寒光挾帶著凜冽而銳利的風勢,向她的肩頭劈下!

      「你、開甚麼玩笑!」

      朝顏有些倉皇地翻了個身,刀鋒在她的手臂上劃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緊接著直直劈上矮桌。滿桌的碗盤頓時碎裂滿地,細微的殘片飛濺開來,桌面不堪承受地向下凹折。

      凌亂而響亮的破碎聲音,伴隨著一片狼藉。

      「我與你有何冤仇?」朝顏的面色有些蒼白,按著左臂的刀傷,灼燙的鮮紅汩汩而出。她吃痛的擰起眉,不著痕跡地握緊刀柄。

      男子僅是冷哼了一聲,看不出面巾下的表情。

      「殺了妳,才能平我心頭之恨。」瞳眸冰冷,一字一句如細針般銳利。他沒等朝顏意會過來,執刀一橫,又是一陣猛力的揮擊——

      「我不懂你在說些甚麼!」

      朝顏神色一凜,緊握長刀的右手倏地伸長,使勁將滿地銳利的碎片掃向男人的腳邊!

      「混帳。」他啐了聲,一瞬間足下一個踉蹌,那人的動作延滯了幾秒,卻沒有被絆倒。

      然而朝顏已然迅疾奔向門邊,斬斷早已被破壞過的門條,眼角瞥見男人緊追了上來,她纖細的身軀從門隙閃出房外。

      力不及人,只能智取。她的鮮血不止地滴落在腳邊。

      朝顏順勢將岌岌可危的門板向內一推,整片門扉霎那傾倒,沉沉地壓上隨後而來的男子!

      她見狀,立即旋身要向長廊另一端而去。一道熟稔的身影忽地在眼前閃現。

      「良!」朝顏急切一喊,緊絞著心口的窒息感頓時消減不少。她忙向紫氏良的方向而去,後者的視線快速掃過她上下,似是在確認她的狀況。

      「受傷了?」

      「沒有很嚴重。」朝顏喘息著:「你太慢了!」

      紫氏良橫擋在朝顏斜前方,原本平靜的眸底殺意漸染。前方的男子自殘破的木片中徐徐站起,形影微晃,身上僅有些細小的血痕。

      「妳又去哪裡與人結仇了?」他的眉梢微一挑。

      「我才沒有。」朝顏盯著他的背影,略為不悅,薄唇輕輕一癟:「平白無故地……」

      一語未落,對面的男子指間似乎細微一動,緩慢地收緊。那是攻擊前的自然反應。驀地,紫氏良搶在對方之前跨步而出,刀鋒直指對方的眉心!

      對方亦不是等閒之輩。

      他的身形乍閃,猛然逼近紫氏良身側。

      「良,小心!」朝顏驚呼,驚魂未定地直盯著他。

      「我知道!」紫氏良瞟了她一眼:「妳別害我分心,不要光是站在那裡。」

      「你這……」

      話還沒說完,她感覺到眼前冷光一閃。鏗地一聲,紫氏良迅速移步道至她身前,驚險架下差點奪去她性命的一刀。

      那男人刀鋒幾乎貼上她的脖子,她居然渾然未覺!

      「妳還有閒情逸致發呆。」

      「那是因為我在和你說話!」

      「好好看著刀,別讓我覺得白教妳了。」

      「我……」朝顏咬咬牙,提起刀:「這筆帳晚點再跟你算。」

      紫氏良右手橫劈,向朝顏投去一眼,似乎是暗示甚麼。

      只見那人一個偏頭閃過,朝顏亦緊跟而上,向男子攔腰揮砍而去,後者輕易擋下她的攻勢,自刀尖傳回的力道震得她掌心發麻。

      寒風冷冽,刀光交錯。

      然而同時紫氏良的刀鋒已經抵上他的頸項。

      「可有人指使?」紫氏良素來平靜,朝顏卻也極少見他這樣寒冷的神色。他壓低著嗓子,面上似有不易察覺的冷怒。

      對方神情漠然,沉默不語。

      紫氏良伸手扯下覆在他臉上的面巾,彷彿要確認甚麼一般。

      「良,你見過他嗎?」朝顏細細端詳著男人的面孔,在記憶裡搜尋著。

      紫氏良停頓了霎那,隨即搖了搖頭:「不,沒見過。」

      他沒見過。那麼應當不是源氏府內的人,也不會是……不可能,他很瞭解,那些人並不會如此毫無計畫性地輕舉妄動,更何況暗殺對象是源氏小姐。

      他的唇角溢出一抹意欲不明的笑意,將刀刃緩緩壓近對方的血管:「我不會殺你。我會活捉你,所以你大可乾脆一點。」青色的血管在閃熠的銀光底下跳動,危險而脆弱地。

      只見那人眼色一沉,紫氏良驚覺有異,卻已然不及。

      男人舉刀向自己的腹部深深切過,溫熱的液體噴灑而出,宛若天邊噴薄的豔霞。他的身體向後倒落,以詭譎的姿勢躺臥在地面。濃稠的腥味頓時瀰漫了開來,濺了紫氏良半身的殷紅。

      黏稠的血液緩緩地流淌在木頭地上,向四周擴散開來,彷若富有生命一般。

      朝顏倒抽口氣,一手捂著傷口,滿臉驚愕。

      「竟然自盡了。」紫氏良輕笑了聲,不帶任何情緒。

      「最後甚麼線索也沒留下……」朝顏佇立在原處,微微顰眉,凝睇著倒臥在眼前的屍體。

      望彌垂著眼眸,小心地將朝顏染血的袖子輕輕剪開。她用浸了溫水的濕布仔細地擦拭著朝顏手臂上斑駁的血漬,動作放得極為輕柔。

      朝顏坐在鋪得整齊的軟墊上,紫氏良單腿盤著坐在她面前;一旁支離破碎的殘片還未收拾乾淨,僅是稍略掃向一旁堆積著。

      「哎……輕點。」望彌輕輕地在朝顏的傷口上敷上一層深草綠的藥膏,然而朝顏仍然皺起眉心,細微地喊出了聲音。

      一股灼熱的刺痛感攫住她的知覺。

      「小姐,您忍著點吧。」望彌靜靜地笑了,兩頰的酒窩略微凹陷,手上的動作熟練持續著:「和人打架時受傷都不喊痛,怎麼上藥時就痛成這樣了。」語氣裡卻有些調侃的意味。

      「妳何時學會這麼說話了。」朝顏癟了癟嘴,略帶疑惑的瞥了她一眼:「是和良學來的吧。」

      望彌僅是笑而不答,自桌上取來一塊乾淨的白布,一圈又一圈地纏繞上她的手臂。

      而紫氏良的眼底已然沒有方才冷冽的神色,望著朝顏的傷口,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語調柔和了下來。

      「還是請大夫吧。」

      「只不過是割傷而已。」一抹純粹的笑容在她臉上輕輕漾開,彷彿她臂上的傷口已然再也不會疼痛:「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我信得過望彌。」

      朝顏突然仰起頭,想到了甚麼一般,一雙黑曜石似的眸子轉而看像望彌。

      「對了,望彌,妳去把那塊絹布拿來。」

      「是。」望彌淡然答應了一聲,便徐徐向後而去,那塊血紅的絹布早已隨著凌亂不堪的殘骸散落在地面上。她自陶瓷破片中將它撿起,交遞至朝顏手中。

      「這是有人放在我房內的,原來裡頭還包著幾朵乾枯的櫻花。」朝顏平舉沒有受傷的右手,指尖拎絹布一角,在紫氏良的眼前晃啊晃:「今天便是為了這事叫你來,可望彌出去不久,刺客便闖了進來。」

      「櫻花?」

      「是『凶兆』和『死亡』的意思。」

      紫氏良一手接過絹布,攤放在自己掌心上。望彌替朝顏包紮好傷處,向前傾了傾上身,便端著藥具逕自退出了房門。一陣淡淡的沉默驀然向各個角落漫延而散。

      夜色如墨般地暈染開來,染上朝顏的半邊臉。

      紫氏良是低著頭,視線垂在掌中的布塊上;隱隱約約聽聞朝顏囈語般的聲音飄忽地傳出,淡淡掠過他的耳畔,然後在腦海中環繞不去。

      「又有戰爭了嗎……」髮絲覆住她的半臉,她低垂著眼簾,纖長的睫羽略微顫動。

      她的嗓音帶有些哀悽。

      紫氏良抬起頭。

      他淺淺笑了,笑得有些無奈,卻也笑得溫軟。

      「別太早下定論。」語氣輕柔的如同一縷微風:「無論如何,妳不會有事的。」

      可朝顏沒有望見他垂下頭之後,眼底閃過一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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