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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失常

睡眠失常

      很多事,只要時間一長就會變成折磨。

      我有時會坐起來,交疊雙腿,將手放在大腿上,拇指與中指輕輕接合,然後閉上雙眼。打坐唯一的秘訣是放鬆,但要學會完全放鬆非常困難。那便隨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吧,可腦海又輕輕浮起甚麼東西來。

  

      「不要想任何事,感受你的身體。」

     

      意識該是要一片空白的,但我從來都做不到。想要清空自己腦袋的時候,總會想像有個黑板擦要把所有意識都一一擦去,可是它們還是不斷地如同潮水湧現。盡是些平時不會想到的事。有時候它們的確毫無意義,但就是怎麼也擦不去。

      黑板擦也還在那裡一遍又一遍地擺動著。

      我沉不住氣,睜開眼,想起有人曾經給予過我一個歎息。

      「閉上眼的時候看著前方的黑暗吧。」

      我閉眼,有殘餘光影留在視網膜前揮之不去。我看著那點光,焦躁不安。我總學不會如何正確地打坐。但老實說,我打坐也只是爲了靜下心來,然後可以安穩入睡罷了。

      我只是想睡覺。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引致我的失眠,也許是我一天到晚都在喝的瓶裝茶,也許是我長期面對著的電腦還有電話屏幕,也許是有心事未了,也許是壓力很大。總之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每個晚上或者早上或者任何時間,躺在床上,有尚算舒適的枕頭和床褥墊在身下,有適合的溫度以及電風扇偶爾吹過來的風,有關掉的電燈,合上的雙眼,但沒有睡眠。總是在閉上眼以後思緒就會佔據我的腦袋。有些諷刺的是,在我睜眼的時候它們都不在。其實我挺享受思考的,無論是哪些無關要緊的事,因為想像的空間很大,是個可以任意妄為的世界。但是我說過了,很多事,持續的時間一長就會變成折磨。我也坦白,我不喜歡折磨,在這個最適合睡眠的時間,我只想做些適合的事。

     

      如此看來,我是沒有當哲學家的天賦了。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生的。只記得在某一個晚上,莫名從睡夢中被驚醒過來,然後再也睡不著了。

     

      失眠了。

     

      百無聊賴地翻了個無數個身,換了無數個姿勢,縱使一直閉著眼也不能產生絲毫睡意。當時我的想法的確是,何不借這偶爾一次的機會來胡思亂想呢,反正也不能入睡。但即使是沒有這個念頭腦袋也會自己開始運轉,似乎只要一覺得無聊,我的思想就不再受我管制。我也不可能記得那一晚我究竟想過些甚麼,只有一樣可以肯定的是,希望明天可以睡個好覺。

     

      然後在那天凌晨四點到六點之間,我的意識飄得更遠了些。

      可是那個明天我也無法入睡。從那天開始的每一個明天,我都離「睡一個好覺」越來越遠。無論翻多少個身,無論睡在哪個位置,無論多麼想入睡,無論我打坐了多少次,即使是一夜都閉著眼,但意識就是如此清晰。沒有夢境,只有現實。只要我想睜眼,立刻就能做到。

     

      每夜如此。

      於是失眠成了折磨,思考成了折磨,想像成了折磨。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如此渴求夢境。毫無疑問,這很痛苦,也很殘忍,甚至對精神是種極大的傷害,我日漸萎靡,雙眼佈滿血絲,眼眶下的青筋清晰可見。似是行屍走肉般,腦袋一直昏沉,感覺似醒似睡,但那不是睡眠。日常生活雖不至於被失眠弄得一團糟,但我似乎開始對所有事物漸漸失去興趣,甚至出現一種永遠都不可能再入睡的感覺。那種感覺是絕望的。

      又突然有一晚,我不再徹夜清醒,本來一直清明的意識會偶爾陷入混沌當中,就像是被突然投入注滿熱水的浴缸當中,又像是全身都陷在了不知名的物質裏,被這種混沌完全包裹著,然後意識便逐漸迷離。有時它給我的感覺就是在做夢。

     

      第一次出現這種現象的時候,我幾乎要誤以為自己正在入睡,然後我聽見有人在我耳邊喃喃細語。雖然我完全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但感覺是真實的,我能感覺那人的溫熱氣息斷斷續續地噴在我的耳朵上,還有他說話時溫柔的腔調。

      那時候的我嚇醒了——雖說是嚇醒,其實不過只是把我的意識拉了回來,事實是我根本沒有進入睡眠。然後我張開雙眼,房間裏只得我孤零零一個。雖然兩種感覺很相似,但我很清楚,那不是睡眠,雖然意識昏沉、還有夢境,但清醒過後完全沒有休息過的感覺,反而更加疲憊,似乎將全身的力氣都抽盡了一般。它其實更像是幻覺。以精神換取這種幻覺對我而言是很大的代價,但我已經不惜一切,即使不是睡眠,只是接近睡眠也好,我只是太過眷戀這種感覺,一直流連於這種沒有睡眠的夢。

      有時我會聽見清脆悅耳的叮噹聲,但我總看不見那風鈴在哪裡。

      有時我會感覺有人緊握著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但我不能給予回應。

      有時夢境會與現實衝撞,我似乎能看見陽光從窗戶透入來,窗框上掛著一個什麽東西,輕輕晃動,但我「醒」過來時,能看見的幾乎只有黑暗。

      夢境漸漸多了些人影,不再只是那個會在我耳邊說話的人,而是一些朦朦朧朧的人影,不時圍著我,模糊的聲線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仍舊是聽不見的話語。無法入睡的時間終於也變成了等待夢境的憧憬,失眠似乎,也不再那麼難熬了。

      而逐漸地,身體開始熬不住了。

      我就像是個遲暮的老者,感覺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逝去而無能為力的人。而只是每天不分晝夜地躺在床上,眼睛鮮有張開的時候。連自己也感覺像屍體一般。我也說不清為甚麼我會如此沉迷在這種毫無理由的夢境之中,就連房間裏的床都被我移出客廳,置在窗戶旁,那能接觸到最多陽光的地方。有時我從夢中醒過來的時候,那份陽光還在持續,就會產生夢境也同樣在持續的錯覺。

      這種病態的迷戀,已經完全充斥了我的生活。

      最終,疲倦衝破了底線,已經不再是神經衰弱。

      我忽然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然後腦袋的左後方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而痛感襲來的同時,似乎還有種陌生的感覺突然佔據了我。睡意比痛感更強烈,然而我還來不及欣喜,意識便在劇痛中離我而去。

      這一次,不管是昏迷還是入睡都不重要了。

      很睏。

      我想繼續睡下去。

      突然有人緊握住的我的左手,十指緊扣著,溫暖又有力的。我不知道那是誰,但卻反射性地抓住了那隻手,試圖不讓它再次離去。手的主人頓了頓,耳邊傳來清脆的響聲,似乎是什麽被摔裂了,碎成一地。我瞬間被驚醒過來,尚有些迷糊地睜開眼,陽光從窗外透入,有些刺眼,我揚手擋住了眼睛。然後肩膀突然被捉住轉了過去,我眯起眼看著那人埋首在我肩窩細聲啜泣。我看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到門邊,剛想敲門進入,又突然退了回去,等了將近十分鐘才走進來對我絮絮說了許多。我隨他的指示伸手摸了摸了左耳後的肌膚,那裡有道手指長、已經癒合但仍粗糙不平的傷疤。

      「能蘇醒過來,是奇跡。」醫生向我微笑,便退了出去。

      一時間這裡只剩下叮叮鐺鐺的風鈴聲,我望過去,終於看見了那個掛在窗框上的風鈴。那人還是捉住我的手,腔調依舊溫柔:「終於醒了呀……真是,太好了。」我摟住他,熟悉的溫度充斥全身,我幾乎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午後的陽光打進來,大概是夢幻般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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