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1.

        「安,學校回來的路上順便買盒雞蛋可以嗎?」

        「不順便啊!」我說著把書包甩到肩上,「校車開到街口欸!」

        「那可以『特地』去買雞蛋嗎?」媽一邊把鍋子丟進水槽裡頭,造就一股巨大的吵鬧聲,一邊轉頭用祈求似的眼光問我,誰知道這雞蛋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了,「拜託,甜心,幫媽一個忙。」

        我翻了白眼,我媽見狀壓低了聲音,語調現實了起來。

        「安,妳也知道媽早餐變不出什麼花樣,沒有雞蛋實在是有點為難…」

        是,又是做老媽莫名的責任感了,這碎念太過於沒完沒了,我慌忙擺手,「好、好…我買、我買就是。要遲到了…」乘著這空隙竄出了門廊。

        要遲到了,這的確沒有說錯,要是在整點的時候沒有跑過這個街口到達定點,就只能遙望校車巴士開走的黑煙廢氣。人都幾歲了還不能開車去學校,每天就在這裡跑,丟臉不?

        然後,然後我又看見了她。

        就在我經過伯特的報攤,小心跳過他又不慎散在地上的雜誌時,我看見她靠在電線桿旁,望著咖啡廳裡頭,窗邊那對早餐的情侶。

        她好像這個世界的風景一樣,美麗又怡然自得的。

        我真的要遲到了,我往手機上看,感覺到不能多望她一眼的可惜,深吸了口氣加快腳步。在十字路口我要狂奔過去的時刻,餘光看見的東西使我震驚,我甚至沒有多想的,就煞住腳步反方向衝。

        我扯住她的手臂,把她往人行道拉,在那計程車放肆在眼前呼嘯而過的那刻,剛剛好的。

        「過馬路不看路的,妳在幹嘛?」在這城市生活幾年了,誰也都知道計程車沒有等人的禮貌。

她好像驚魂未定那般僵直著,但又不像一般恐懼的人那樣會不斷看向馬路上呼嘯的車流,她震驚的神情定在我的臉上,來來回回了許久。

        「妳…」她的聲音很好聽,有種獨特的咬字,好像壓低聲音對人說話的那種模糊,但恰到好處的不會聽不清楚、也好像有腔調——某種扭曲的英國腔。更重要的是她那不高不低的音頻聽著讓人想到晴天——光線溫和的晴天。

        「小心點吧!」我說著,再看一眼手機,知道我絕對完蛋了。

        這下子要轉兩班巴士才有可能到學校了,年底一定要跟我媽拗到開車上學的特權。我邊想著,知道此刻如果不趕快搭上巴士,肯定會遲到得很嚴重,只是她對我說出的第一個完整的句子讓我的規劃直接地被擱置。

        「妳…」

        「妳看得到我?」

        「幾百年來…」

        「我就第一個?」我問。

        她點頭。

        「我以為小嬰兒看得見我,因為他們的心靈沒有雜質,能夠看見最單純的事物…」她說著但搖頭,她會俯身在那嬰兒車前面,無視於那家長就在自己身邊走動,就這樣低著頭強迫孩子的視線望自己,「…不過我弄錯了。」孩子如果大哭大笑,總是因為她背後的什麼事物。

        「所以我的心靈沒有雜質嗎?」哈哈哈哈,好笑。

        她揚起一邊眉毛,看我。

        「應該不可能。」就事論事的態度,聽起來有點機車,「可是妳有什麼特別的,我還搞不清楚。」

        「所以妳說,」我隨意拉過咖啡廳露天的椅子坐下,一邊吃老媽早上做的三明治,果然沒有雞蛋會變不出花樣,「妳說妳叫什麼名字?丘比特?」

        「愛神丘比特是人類的神話。」她說著,手指滑過這桌子的邊緣,視線還留在我臉上,像要找尋什麼似的,「我們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菲尼斯。」

        「嗯,我是安。」我說著,雖然此時此刻我把她當瘋子,一個美麗的瘋子。

        「安。」

        她複誦,即使名字只有一個音節,她還是把它發得好聽極了。

       

        「說真的,」我說著交叉起雙臂在胸前,瞪視她,「妳到底要我怎麼相信妳是隱形的而且是散播愛情的神,這種鬼話,隨便講我就隨便信?」我說著笑了起來,畢竟我還是花了時間聽她狗屁的,「妳要證明給我看吧?」

        菲尼斯於是起身,抽走旁邊上班族正看著的報紙,然後給了他一巴掌。

        可憐的上班族男子,我想著,他用一種驚恐至極並且摸不著頭緒的神情左右環顧,可是還是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怪力弄掉了他的報紙還造就臉部劇痛。

        「好,妳證明妳是隱形的了。」我說,「可是妳也可能是怨靈、或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鬼怪東西吧?愛神,這妳怎麼說?」說真的她這冷淡模樣說是愛神,誰都不會信好嗎?一整個太不溫馨、太沒有天使的模樣了。

        「這要花點時間。」

        「嗯哼。」我應,老實講有點期待。

        到目前為止都還在我可以負擔的超自然的範圍之內,我想是因為她還是一個正常人的模樣,能夠溝通、能夠對話,甚至有名字,當我扯著她手臂往裡頭拉的時候,也清楚地感覺到體溫。其他人看不見的確讓我訝異,但實在是短暫的驚奇。

        「有了。」

        菲尼斯望著對街,聲音輕輕的從嘴裡吐出,然後站起身,視線焦灼在彼方那對男女身上,「他們。」那對男女走著,維持著恰當的距離,親密,但看得出只是友誼關係。

        我看見她做出了拉弓的動作,只有憑空做這個手勢,但她手臂的肌肉緊繃了起來,手指也緊緊勾著,用力的模樣。半瞇起眼好像在瞄準,然後她拉弓的手一鬆,好像那一刻緊繃的什麼東西都在瞬間瓦解。

        我站到椅子上,緊盯著對街的男女,看到那男子在菲尼斯放手的那一瞬間像被什麼打到似的,愣愣看著女子,他們之間的氛圍即使在這個距離內看著,也看出了微妙的變化。

 

        男子伸手,艱難而羞怯地牽住女子。

        我想我剛剛目睹了兩個人陷入愛戀的情景,看電影、影集是一回事啊!真實發生在眼前的,這種情景是多麼難得、多麼稀罕而珍貴。這一刻心情真是難以言喻的複雜,因為她施展的不知道什麼樣的魔法而感到真正的不可置信,同時也很衝擊,另一方面,總覺得有種感動在心頭滿溢。

       

        「妳…」我坐下來的時候還在激動中,「妳…妳有看到嗎?妳剛剛…妳…」

        而她一貫冷淡的神情把我的熱情全然的澆滅了,想想也是,就好像行員數了幾年的鈔票後也會對成疊的金錢無感吧。

        只是這讓我在她面前很難暢所欲言。

        愛神耶!現在坐在我眼前的是愛神耶!

        我又低頭看手機,看到好友莉莎從學校發簡訊給我:「妳在哪裡!?」

        我抬頭看菲尼斯又投向遠方的視線,想想,照實回也無妨,

       

        「我跟愛神在吃早餐。」

        「去妳的,妳他媽的要不要來啊?」莉莎這樣回我。

        呃…有些緊急狀況允許妳暫時放下手中的一切,而我不確定超自然的事物有沒有歸在這個類別裡頭。我掙扎了非常久還沒個定數,直到好像一直在深思的菲尼斯轉頭對我說話——又或者以那語氣來說更像命令,我才終於在「協助」之下做了決定,回了莉莎簡訊。

        「妳,妳看得見我。」菲尼斯說,聲音很好聽可是語氣沒什麼溫度,「而我不知道為什麼,妳要幫我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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