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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戲幻(3)驚眾幻術

連那受了傷的軍漢也看出了神,忽然指著火焰問:「喂,剛剛那可是一頭麒麟麼?」

那黑漢子邊舞邊陪笑,叫道:「這位大哥好眼力!小人一變花樣便讓你叫破了。」高舉雙手,兩下一分,火焰突然連綿成河,宛如一條橫空而過的小龍,昂揚而喜慶。不知何時圍攏而來的途人,登時大聲鼓掌。

八名蜀宮親軍更是看得連連叫好,他們人多馬壯,渾不怕康浩陵走脫,看戲法看得興高采烈,等他們看完戲法再來將那衝撞他們的少年整死,更等如是餘興節目。

康浩陵未離險地,握劍的身姿未有絲毫鬆懈,硬是忍住了喉頭那一字「好」,但那頭火麒麟、那條小火龍,也已看得他心曠神怡。

眾人忙著看戲法時,康浩陵打量那戲法藝人的相貌與裝扮。那人一臉痘瘢,滿頭亂髮,還塗著些滑稽的花花綠綠油彩,一身裝束不胡不漢,甚至不男不女,說是戲丑,又不大像,總之是極盡引人注目之能事。卻不是漂亮得引人注目,而是醜陋彆扭之極。可是那人手法與身形的變換,又極之漂亮,火焰一時靠近自己,險險燒到衣服,一時又揮向半空,身子隨火團滴溜溜轉動。

康浩陵再看了一會,幾乎錯覺那人身有武功了。「聽師兄說過,走江湖的戲法藝人,有些也練過數年的把式,好讓身手更靈活。那麼這位變戲法的大哥或許真練過粗淺武功。」

那黑漢子身後立著一隻大酒罈,一個近乎半人高的大木箱,均很陳舊,都是江湖賣藝者常攜帶的傢生。他手中的火焰之舞實在太炫目,無人去留意那兩個破爛傢生。

冷不妨,那人大叫一聲:「唉呀不得了,要燒上我屁股了!我要逃命啦!」將兩根火桿子朝地上猛地一摔,同時聳著肩膀,像一頭大猴子般往酒罈子退去,卻是倒退著跳走,滑稽萬分。

火團落地,眾人吃了一驚,圍觀的途人急忙後退。火團在地下燃燒不已,那八名軍漢一愣,他們並非巡城官兵,本來不管街道市井之事,但眼前放著有人公然在街心投火,倒也不能假作看不見。他們看戲法看得大悅,心想訓斥兩句便是了,一個軍漢揮手道:「小子,你這樣不——」

一句話還說不到一半,那黑漢子原地一躍而起,打了個跟斗,頭下腳上,左手在地上一撐,竟反身跳入了酒罈之中。先是頭,再來肩膀,繼而屁股,繼而雙腿,最後是一對穿著戲丑鞋子的腳,如泥鰍入土般呼嚕嚕全身隱沒。罈中再無動靜。

頃刻之間,聚觀的途人、康浩陵、那八名軍漢,甚至連同軍漢懷中擄著的眾女,數十雙眼睛一齊關注那安安靜靜的酒罈。

酒罈雖大,但要塞下一個成年人,只怕得先砍成數塊才行。眾人矚目之下,那瘦長身子的一個活人,如何瞬間擠得進去?雜技幻術在前朝盛時相當發達,但此時戰亂連年,民間許多戲法都失了傳。這樣精彩的表演,在場更無一人聽聞過,更別提看得入神的康浩陵了。

火團依舊熊熊燃燒,眾人眼睜睜瞧著酒罈,卻聽得一聲呼嘯,火團中突然站起一個人來,向驚呆了的眾人笑嘻嘻地抱拳行禮,正是那個黑漢子!

街中爆出一陣如雷喝采,這回連康浩陵也按捺不住,大聲讚好。

但見那漢子好似全不怕火,挺立獵獵火焰之中,滿臉堆笑,說道:「各位大哥瞧著還可以罷?小人大膽,想要常常伺候各位大哥,你們若喜歡,准許小人常常到營裡給你幾位表演可好?」

原來他並非置身火團,而是不知使了何種障眼法,藏身酒罈與火焰之間。剛才數十對眼睛分從不同位置盯著,卻竟無一人看透那門障眼法的任何一點線索。

康浩陵心想:「這人想討份餬口差事,難怪他攔路獻藝。在市街之上,人人看了你一眼便去,賞錢到底難掙得多。」

幾個軍漢都露出笑容。一人拍了拍腰刀,道:「咱們不是外邊打仗的兵,是在宮裡更值的,天子禁宮,你來是不能來的……」

另一人接口道:「在咱們宮外的住所伺候便得。來便來,可別想讓老子破財打賞你!」

那人嘻皮笑臉:「小人天天去,一天換一門把戲。大哥有一天瞧得我順眼了,那時再打賞不遲。」

又一個軍漢笑罵:「你左一聲大哥,右一聲大哥,你瞧瞧咱們這幾人,哪個有你年紀大?你臉皮真夠厚的。」

那人笑道:「就算小人再大二十歲,遇上各位威武又肯賞飯吃的兵大哥,叫我認各位做我老大人都行。」當時稱謂,叫人「老大人」便是叫親爹的意思。一個軍漢道:「咱們這麼多人,都是你老子麼——」那人連聲道:「不嫌多,不嫌多!」幾名軍漢聽他自甘屈辱地奉承,都嘿嘿笑起來。

康浩陵本來對那藝人十分佩服,這時大感失望,心想:「此人幻戲功夫這般高明,人品卻卑下,毫無脊樑骨可言。幾個作威作福的親軍,值得他這麼作賤自己地討好麼?」轉念一想:「唉,罷了,民間疾苦太多,這人也是為生計所逼。我在南霄門中不愁吃住,他在這年紀仍要餐風露宿地賣藝,比我苦得多了。他與那些甚麼…花甚麼館的姑娘一樣,都是苦命人。」

卻見那黑漢子一面口中討好,一面左扭右扭、東轉西繞,姿態可笑地跨出了火焰,伸手指著地下的火團,喝一聲:「過來!」兩支火桿子竟然陡地跳起,回進他手中,他便再度耍動起火團來。

圍觀之人尚未完全靜下來的喝采之聲,剎那間又為之暴漲。

其中三四個軍漢忍不住騎著馬徐徐踱前,想看個真切,破解那人幻術的法門。康浩陵見他們八馬分散,心想:「是否此時發難?」眼光隨著八匹馬漸漸騰出的空地打轉,雙腳已跨過了溝渠,離開了路樹的掩護。

那被救出的娼女吃了一驚,上來扯著他衣袖:「你出去做甚麼?別再打了!」康浩陵正於預備突襲的當口,順手一甩,將她遠遠推開,隨而心下一愣,忙回頭道:「對不住!妳沒事罷?」

便是這稍稍一個分神,那為他刺傷手腕又奪去腰刀之人大叫:「哪裡走?」身旁三個同伴立時控繮進退,四人轉眼間圍作扇形,將他緊緊困在街道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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