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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運 第三節 藥師拉傑尼爾

          我倒吸了一口氣,一陣刺骨的寒風掠擾我的思緒,背後正中央深刻地感受到對方槍口圓弧形的輪廓,然而同樣狀態下,撒坦娜卻面不改色,毫不畏懼,她真的很勇敢,一臉司空見慣樣。

          我們兩個雙手舉直,貼在牆上,明明武器就在腳下,但我卻無法彎下腰拿起它,我實在是太天真了,不論如何都不能將武器卸下,這是常識吧!

          「等等,你們兩個給我站開!」沉重的聲音喝令著我們,我真想一箭貫穿他,要是我移開了不就表示我暴露自己的身分了嗎?那麼我至今隱藏這麼久不就全付之一炬了?

          當我仍猶豫不決時,雙膝後側傳來要命的痠痛,強烈的撞擊力令我頓時失去重心。雙膝就要落地,為了不傷到我唯一的十字弓,拼命地挺起腰肢向後仰,在我以頭撞地的瞬間,我目睹了一切。

          撒坦娜帶著不可領教的妖媚笑容,按下角落一看就覺得很危險的紅色骷髏按鈕,洞穴頓時傳出了齒輪轉動般的金屬聲響,圍繞在洞壁的燭台漸漸上移,取代燭台空縫的是數十條黑色長管,根據我準得不像話的直覺,這些槍管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砰!砰!砰!

          一連串的槍響衝破我的耳膜,在腦中不斷迂迴,但這並不是最駭人的,真正的重頭在視覺接受到的誇張刺激,不經令我寒毛急豎。

          那些士兵們血流成河、臉部扭曲、七孔出血、頭顱變形……各個抱著一般人看了都會暈倒的,血腥又醜陋的猙獰表情倒下,胃部強烈的收縮使得酸液倒流到口腔,青澀又噁心的嘔吐感再次蔓延全身。

          問題是,誰會在洞裡裝這種違法的機關呀!打從我進來這洞穴,撒坦娜就能這樣子了結我了吧?我現在愈來愈擔心我的人身安危了。

          這證明一件事│不論你犯了多大的滔天大罪,也不要妄想跟這女人做對,如果不想被那把C2336H速射衝擊槍貫穿的話請珍惜生命乖乖聽話。

          砰!

          欸?我有聽錯嗎?總覺得最後一聲槍響好像很晚才出現呢。

          只見撒坦娜一副見鬼的面容看著我,真是令我看到奇景,明明面對幾百人大軍也面不改色的她,竟然會因為我而花容失色,她嘴張得三倍大,雙眉上揚,模樣十分滑稽。

          但是,她的視線似乎不在我的臉上,是在更下面一點,於是我隨著她的視線往下探去。

          ……我的上衣開了一朵鮮艷的玫瑰,色彩血媚,還以極快的速度持續綻放,頗為壯觀。等等,『血媚』的玫瑰?

          當我意識到這朵玫瑰之所以持續綻放的原因時……

          「撒坦娜……」我的聲音虛弱得像是在和螞蟻交談,漸漸變得低沉,後腦如同催眠般抹糊了視線,她的身影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難道她連分身也會?太不公平了,怎麼可以有這麼犯規的才能啊!

          我拒絕繼續思考,那對現在的我來說太累了,有股強烈的拉力刺入我的軀體,掃撥著我每一根神經,當下有了就地昏睡的慾望,還真的挺舒服的,被火藥味嗆暈的感覺。

          啊~我的意識正離我而去,就這麼一下,讓我閉上眼休息吧。

          我整個人失去骨架般地癱軟在地,接觸到那凍冰的地面,熱辣的刺痛從胸口溢出,我無法動彈。

          在視覺失效之前,我看見在我前方不到十呎的士兵手中仍握有銀色的小型手槍,顯然他仍有一口氣,想拉我一起陪葬,好一個心機重的人,至少要開槍也是找撒坦娜才對,何必波擊我呢?

          冥冥之中我又見到那位小女孩,她深邃的雙眼穿透了我,然而她並沒有消失,她走到我的面前,手中抱著不知何時出現的布偶娃娃,卻怎麼也看不清它的臉,她在我耳邊低語。

│││現在還不行,總有一天會再見面。││││

          今夜東風依然刺骨,艾塔,妳又不吭一聲的出門,每次都丟下我一個人,回來就滿身是傷要不就是餓得飢腸轆轆等著我照料,簡直就跟洛卡哥一模一樣,總是要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真希望他們知道『珍惜生命』這四個字怎麼寫才好。

          自從艾塔在八年前的『那次事件』被通緝後,完全判若兩人,八年來,她的笑容簡直就像……嘲笑自已能苟且偷生地保住性命,甚至根本不准我踏出收容站一步,再這樣下去,我還能問心無愧的說她是我朋友嗎?

          我也想跟洛卡哥、艾塔一樣,在外面奮鬥,我不希望只有自己被留下來,只有自己被保護著;只有幫忙包紮那些日積月累,早已無法抹滅的傷痕……我只想要,想要再和艾塔一起自由玩耍,像『那次事件』前那樣。

          但是,在這個國家,跟沒有所謂的『自由』。

          我一點力量也沒有,根本沒有勇氣面對手上拿著刀槍的強壯士兵,這樣的我就算跟著艾塔一起出去,也只會拖她後腿,甚至害她陷入危機,只有這一點,我絕對不要!

          因為,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那就跟八年前一模一樣了!

          就算是從小到大的朋友,我也只是她生命中的路人甲,看在我一直照顧著她的份上,我還是很希望她能多和我聊天,分擔壓力之類的,不論是她自己的事,又或是外面所發生的一切。

          不過我也猜想得到為什麼她都絕口不提,畢竟我這種愛哭鬼一定又會大哭特哭,像個傻瓜一樣的為別人的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她怎麼可能會跟我說呢!看來我也應該檢討自己才是。

          喀噠!

          大門開啟時木與金屬摩擦發出了輕響,馬蹄聲規律地敲打在花崗礦地上,形成獨特的旋律,那聲音我絕不可能聽錯。

          從心裡逸出的,豐盈的喜悅,那是我茜卡唯一的哥哥,他回來了!

(希望他帶來的,是好消息。)

          刺鼻的化學藥物味在房裡迂迴,無盡的黑暗中露出一絲光明,朦朧的視線中只有一片柔和的橙,稀疏的聲響彷彿想將我再次拖入夢鄉。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我的腦似乎還沒完全清醒,無法進行更深入的思考。隨著分秒流逝,逐漸清晰的雙眼,胸口有著異樣的壓迫感,四肢癱軟、口乾舌燥、灼熱感在我的體內醞釀,就像無法爆發的火山般悶燙。

          勉強動了動頸子,四周不像洞裡陰暗潮濕,反而是個乾燥溫暖的小木屋,淡淡茉莉花香從一邊飄來,繃緊的神經頓時放鬆,看來我已經離開那個血腥殘暴又令人反胃的地方了。

          同時,危機感卻從腳趾間攀捲到我的頭頂,在每個細胞中壓迫,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是這屋子的主人不安好心,難保我不會喪命。

          「妳現在最好別亂動,我可沒有興趣治療想自殺的蠢貨,要是妳違抗我,我馬上送妳上路。」

          冰冷又帶有恐嚇氣息打散我浮移的思霧,變得清晰透徹,他剛剛說什麼來著?找死的蠢貨?我又不是故意的,世上哪有個笨蛋用槍對準自己背後開?還十分準得打中心臟……旁邊的地方?

          他是一個擁有碧色眸子、燦金長髮的美男子,身上穿著藍色軍服,一看便知道一定歲數比我大,精緻的臉孔媲美某國王子,難以想像剛才那句話是出自他口。

          我多麼希望他是個沒有奇怪嗜好的普通人,但是,一看見他拿在手上那杯詭異紫綠色發泡液體,還散發出藍黑色的熱氣,我深切的感受到要是不逃離這裡,我的生命將會遇到嚴重的威脅。

          「算了吧拉傑,她也挺衰的,這就叫螻蟻的反擊吧,沒想到竟然好死不死打中她,這讓我心頭一團愧疚哩!」是撒坦娜的聲音,她沒有受傷嗎?

          這算什麼啊,明明是她造成的,竟然是我受害!本人還毫髮無傷!

          要掃颱風尾也要挑人選吧,我是無辜的!別把人當靶!

          話說回來,『拉傑』?那個男生的名字嗎?

          「但是……妳要裝死到什麼時候笨蛋!」一股灼熱的衝擊捲起一陣暈眩感,我的頭頂像是遭受石塊重擊一樣,瞬間當機,撒坦娜下手真重!

          我很懷疑,她那副絕世美人的外貌只是為了取悅敵人嗎?而且她為什麼能帶著燦爛的微笑踩碎那些士兵的頭殼?別以為我沒看到!在失去意識之前我全目睹了,她到底是殘酷還是仁慈?

          ……不知道茜卡那邊有沒有出事……

(危機,總在風浪前逆行。)

          「洛卡哥!」我唯一的妹妹,茜卡,帶著燦爛的笑容,呼喚我的名字,在我出門的四年間,這裡似乎沒出什麼大事。

          「我回來了,茜卡。艾塔不在嗎?最近這一帶軍隊的人突然暴增了,回來時更費了不少工夫呢!」我卸下披在我肩上的黑色披風,掛在馬鞍上,下了愛馬約瑟芬,四年不見,妹妹仍然和以前一樣溫柔,而艾塔……八年前的事她還耿耿於懷嗎?

          那件事以後她對外界的戒心也高得不可置信,明明是個單純外向的孩子,為什麼能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封閉?

          「八天前自己出門後就失聯到現在,雖然這是常有的事,但我覺得艾塔有事隱瞞著我沒有說……」看妹妹那失落的表情,似乎這四年艾塔仍沒有變,我以為時間久了,她就會漸漸釋懷,看來我把事情想太簡單了。

          「可能是妳想太多了,妳們是朋友的,不會有事瞞著妳。」

          我說了謊,艾塔根本不可能說出來,自從八年前的事後,艾塔再也沒有提到任何有關以前的事,一次也沒有,要說隱瞞,說不定她根本不打算再和茜卡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以為艾塔已經從創傷中走出來,回復到以前的樣子,但其實只是我自己的渴望罷了,我沒有能力幫助艾塔,算朋友嗎?」

          ……原來如此。

          妹妹她希望艾塔能夠將所有煩心事向她傾訴,但是艾塔不是這麼想的。

          她不願意說出來是因為她不希望讓茜卡擔心,同時也想靠自己的力量保護『那件事』後倖存的茜卡,盡可能不要刺激到茜卡,所以才會什麼都不說。

          真是對傻姊妹,對彼此都有對等的關心,不想成為對方的包袱,無形之中築起一道心牆,隔絕著對方的一切,獨自在一邊等待著牆的崩塌。

          但是,有些話,仍是要說出口才能傳達的,若只是什麼都不說,也可能引起反效果,讓人胡思亂想,偏亂現實,現在的她們仍不了解。

          這方面只能靠我這第三者的幫忙了,放任這兩個遲鈍的孩子不管,還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冰釋前嫌,只好雞婆一下。

          「不用擔心,艾塔是個聰明的孩子,現在只是因為情勢緊張,她沒有心思休息,待一切平穩下來後,她一定會回復原樣,到時候,我們三人在一起生活吧!」雖然不確定是否真的如口中所說,但是我相信艾塔,她是我唯一認定的人,堅強、成熟、穩重,她比任何人更加敏銳,比任何人更加的感性,同時也比任何人脆弱,所以我很放心,同時也很擔心。

          我不斷催眠著我的理智,八年前只是艾塔一時混亂,才會發生那樣的事,只要一切平息,曾經破碎的一定會復原,曾經失去的一定會奪回……

          「我還有事想和艾塔單獨談,所以會在這待一陣子,麻煩老妹多準備一套碗筷啦!」為轉換沉重的氣氛,我以微笑硬是打散她的思緒。

          「我知道了!哥哥就先休息吧!」她也莞爾而笑。

          對不起了,茜卡。請原諒哥哥對妳撒謊,這一切都是為了妳好。

          想和艾塔說的事,十分重要,在這紛亂的世態,想要捱過已經不可能了,我們還能在這裡聊天多久都是未知數,遲早會有被發現的一天。

          迷途之森的霧在冬天反而比較淡,想必軍隊不會錯過這大好時機,肯定會展開地毯式搜索,那是必死無疑!

          現在唯一的存活方式,就是反擊,在這收容站裡大部分都是男人,小孩和婦女幾乎都餓死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確實少了負擔,如果說放手一搏的話,至少也會有四分之一……

          不,我不能這樣想,所有人我都要保護!賭上父親生前留下的鎧甲。

(救贖,我將逆天而行,付諸行動!)

          經過撒坦娜的簡短解說後,也就能整理成:這位被稱作『拉傑』的男生是來自古拉克里斯的非法藥劑師,有時候撒坦娜『不小心』下手過猛殺了個可憐人,屍體方面都是交由他處理的妥妥當當,所以只要是出了人命都把一切推給他就萬事順心了。

          當撒坦娜一派輕鬆地搭著拉傑尼爾的雙肩,露出輕鬆燦爛的笑容時,不禁令人想到她的『不小心』到底是什麼程度,難道說這種事是家常便飯?

          那撒坦娜把我交給這男人治療,某方面來說不就認定我會死了嗎?

          「我先聲明,我的本名叫拉傑尼爾‧伊魯凡尼戈,是『合法的毒藥配置師』,請別把我說得跟沒有良心的野醫生沒兩樣。」

          拉傑尼爾似乎很不爽撒坦娜的介紹內容,他感覺上有微弱自戀傾向。

          我用雙臂撐起上半身,雖然仍有些無力,四肢也有些癱軟,連動手指都有困難,但疼痛感已經變得極小,重點是胸口有些不自在感,有什麼東西束縛著我的胸口?我花了一番功夫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

          好不容易坐起身的我,發現腹部以上被紗布繃帶包繞,還有一小塊棕紅血漬。沉重的頭部壓得頸子發酸,吃力地抬起頭,與撒坦娜四目相對。

          她換了件衣服,我到底昏了多久呢?猜想我在洞穴時被人槍擊,失去了意識,被撒坦娜華麗地扛來這個鬼地方,然後莫名其妙的被拉傑尼爾光榮地救活了……請問我應該要高興嗎?

(我還要跟這些怪咖混多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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