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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廊道上、細語的二王儲與三王儲

      大廳裡沒有抑制過的大聲交談從隔著兩條走道的房間門外就聽得到。雖然不至於連對話的內容都一清二楚,不過由飄來的片段就能推知一二。更何況這種情形已經維持了十年之久,就算不刻意聆聽,那些跟蟲蟻一樣,一聞到糖蜜就蜂擁而來、腦袋一直線的勇者們在想些什麼?恐怕不需要他來思考、就連他大王兄飼養的那隻連捉蟑螂都不會的貓都能猜到。

      尤其他們的父王今年還為了十週年的慶賀,特地準備了一份「大禮」給這群勇者們……

 

      「……李斯特。」

 

      不急不徐、也缺乏生氣的平緩呼喚,讓原本趴在欄杆上俯瞰底下吵吵鬧鬧的勇者們的李斯特轉過頭,還發出了「嗯?」的疑惑聲音。

      但在看到叫他的是不知道已經站在自己後頭多久、與自己相貌相似過了頭的孿生兄長,李斯特咧開了笑簡單地「唷」了一聲,就充當打過招呼。

      「別唷了,聽侍者說你在這裡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沒想到你真的這麼無聊。」閉眼輕嘆了口氣,對於半調子又老愛湊熱鬧的雙生弟弟,艾維德總感到無奈。雖然他們為異卵的孿生雙子,按照道理他們該要比其他兄弟來得親密,然而艾維德卻永遠無法搞懂這位跟他長得相似至極的弟弟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斐洛王的七名子嗣中,除去最年幼且庶出於民女之子的艾略特跟被大魔法師帶走的克萊爾,剩下的五位王儲在比比爾特皆有一定程度的擁戴勢力。其中最具規模、同時呼聲也最高的便是大王子布萊恩,以及排行位居次位的自己。

      在各國王族之間,長子與次子的競爭一向被外界視為理所當然。雖然王位大多由嫡家的長子繼承,但誰也無法保證總是陪同王出席各項重要場合的大王子,會不會一個運氣不好不小心被捲入暗殺。所以即便是臨時的替代品,次子在國內臣子間繼承王位的呼聲也不會低到哪裡去。

 

      ──可是在八年前並不是這樣的。

 

      作為孿生雙子出生的艾維德與李斯特長得極為相似,除了眼睛的顏色不同之外,他們的長相簡直媲美真正的同卵雙生。或許在一般的家庭這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但他們不是一般的平民,而是斐洛王的子嗣。在王室裡,出生的順序所代表的意義非同小可,早一點、晚一點能繼承斐洛王位置的可能性就大大的不同。

      究竟是艾維德先出生又或者是李斯特?這個問題曾經在比比爾特的王室與貴族間廣泛地被討論。那些與大王子布萊恩有嫌隙的王族、又或是跟他有利益糾紛的貴族,雖然表面上仍然效忠大王子的模樣,可背地裡早已決定要逼退對方、另立繼承者。

      但問題來了──第二王儲是誰?

      雖然接生的奶娘表示,先出生的是有著琥珀色眼睛的艾維德,遺傳皇后麗莎.瑪琳的藍色眼睛的李斯特則晚了些,但其中的正確性仍然備受爭議。剛出生的嬰兒並不會馬上睜開眼,唯一能分辨二王子或是三王子的特徵並非這麼的明確。會不會記錯?更甚至當時在場的醫生或僕役會不會已經被收買?這些誰也不敢肯定。

      所以那些想要擁立新繼承的王宮貴族們開始分裂,支持艾維德與支持李斯特的人群各成一派,於是看似輝煌的比比爾特王室的內部存在著三個勢力、開始各自惡鬥,直到艾維德與李斯特舉行成年禮宴的那個夜晚──

      「啊啊、我要放棄繼承權喔……嘛、不過我不會離開王宮,至少在艾維德登基之前不會。」

      過於輕快的語調吐出了讓在場眾人驚愕萬分的話語。那是艾維德第一次發現,他根本不了解自己雙生兄弟的開始。

 

      「嘛、來聽聽父王的演講啊,還挺有趣的呢。」

      見自家兄長倏地露出有些古怪的神色,李斯特也只是笑笑地沒有進一步解釋。他可沒有在說謊,斐洛王的演講究竟是有趣還是嚴肅他不予置評,不過底下那群勇者們一下青、一下黑的臉色,以及隨著台上的王變動的氣氛確實是相當的有趣。

      看著瞇起眼睛彎起嘴角微笑的人,艾維德有一瞬間覺得他是在看鏡中的自己。不過他不會這麼笑,至少他沒辦法做出這麼爽朗的笑臉。

      不想理會李斯特所謂的「有趣」到底是指什麼,艾維德只是稍為打量了下底下像蟲子一樣鑽動的人群,「今年應該是輪到馬可負責吧?他呢?」

      「睡過頭了吧?那傢伙總有會在重要場合遲到和放人鴿子的興趣。」聳了下肩,對於艾維德的不解,李斯特倒是回答的理所當然,不過其中參雜的惡劣評語倒是讓人不敢恭維。

      「所以你來代替他?」

      「怎麼可能啊。」一秒否決兄長的合理臆測,李斯特改以背抵著欄杆的慵懶姿勢接著說下去,「你的話就算了……雖然你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做出放人鴿子這種事。總之我可沒有任何義務去幫馬可那傢伙擦屁股。」

 

      「──我也不曾記得有要三王兄幫忙我做這種事。」

 

      低沉的聲音驟然出現在轉角處,李斯特一轉頭便看見邊打呵欠邊揉眼睛的馬可出現在那裡。

      才剛說完別人的壞話,就發現對方已經站在自己的旁邊聽了一整段,面對這種尷尬的狀況,李斯特趕緊堆起笑容連說只是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相較於依舊用亂不正經的語氣道歉的李斯特,艾維德一開口便是正經八百的譴責。

      「馬可你遲到了。」

      「……這種事情無所謂吧?」隨手從衣領上扯了一段絲帶下來充作綁頭髮用的繩子,馬可一手盤起過長的金髮,隨意地綁成馬尾。還未完全清醒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反正不過是群三流勇者闖進充滿魔獸的森林裡,拯救一個可有可無公主的無聊鬧劇罷了。」

      「但這仍關係到比比爾特王室的顏面,尤其你不是其他人,而是第五王儲。」

      似乎是對於艾維德異於其他的兄弟的認真感到疑惑,不過對方說得倒也沒有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懶得跟認真的人辯駁。所以想了幾秒之後,馬可便用「下次會注意」這種打發意味十足的句子,強制結束艾維德的訓斥。

      「那我去擦屁股了,三王兄要是很閒的話可以替我去拿衛生紙。」

      「才不要咧……」

      吐了吐舌頭,李斯特目送還在打瞌睡走路歪歪斜斜的馬可走下樓梯之後,才回過頭看向皺著眉頭的自家兄長,「怎麼?克萊爾要回來,所以你很不安嗎?」

      「不、我……」否定的話才剛開頭,艾維德便覺得這是再自欺欺人,乾脆閉口。

      瞧著些許不安與躁動的艾維德,李斯特只是發出了嗯的一聲長音,在因為太白目而被瞪視之前,才笑著開口,「所以艾維你覺得小克萊爾會被底下那群亂七八糟的烏合之眾帶回來,而且還是行軍隊長是馬可的情況之下?」

      「我相信勝利一詞從父王口中說出時就是絕對。」

      盯著兄長堅定的神色,李斯特先是有點吃味的嘟起嘴,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你該不會就是父王的後援會裡的會長還是副會長之類的吧?」

      「……別白目李斯特。」

      哈哈地笑了幾聲,李斯特再度將視線移往一樓大廳裡面的人群。

      「不過賭局這種東西就是要一人賭一邊才會成立啊……既然艾維你選了小克萊爾會回來,那我也只能賭他不會回來了。」

      「李斯特你……」

      些許訝意地看著總是堆著笑容的孿生弟弟沉下臉色,艾維德愣了下。

 

      「雖然我也有點懷念捉弄著小克萊爾玩的日子,但他不能回來──」

 

 

      ──在艾維你戴上王冠的那天之前,克萊爾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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