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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惑音

      之後,是紫翊拿過了那本日記,將之遞到莫道爾的面前。

      「溫道爾隱藏多年的祕密,你不想知道嗎?」即使心裡狂喊著「你給我快點看」加上無數驚嘆號,她表面上仍得維持鎮定,甚至作出有些哀傷的模樣。

      其實她非常想立刻將這本日記讀完,不過理性告訴她讓莫道爾第一個閱讀才是明智選項,否則可能會影響到任務的完成度,畢竟對這種劇情細膩、還需要分工合作的大型任務而言,每個細節都非常重要。

      盯著日記老半天,紫翊舉到手都痠了,莫道爾才總算起身接過,讓她鬆了口氣。

      但從他走到桌旁、落座,一直到翻開日記,又隔了段不短的時間。紫翊很想湊過去偷看……不只她,在場其他人也都相當好奇。為了公平起見,最後他們還是決定等莫道爾看完再說,這種重要任務道具,莫道爾總不會看完就隨手燒了吧?

      幸好在莫道爾閱讀日記的期間,利菲拿來了能夠書寫的工藝產品,外型看起來像一塊石板,不過能用光筆在上頭書寫文字,原理大概類似圖書館的討論桌吧!透過那塊板子,他們也得以和利菲做進一步的對話溝通,且效率好很多。

      由於桌位被莫道爾佔據了,眾人索性在鋪著毛毯的地上圍成一圈。

      「我其實有個疑問,明明溫道爾有很多時機可以公開那本日記,為什麼要選在對劣影戰爭後?」滄海月皺著眉,不大能理解,「封印的提議感覺應該是戰爭開始前就和其他王者討論過的,如果溫道爾早就料到自己可能犧牲,那麼戰後公開日記,就算人們有疑問,他也無法親自解答了。」

      曾被丟進古戰場的紫翊和醒醉互望了眼。的確,在最終決定是否執行封印時,魔族王者曾說過封印是「早就商量好的事」,而身為人族王者的溫道爾必然也是知情者之一。

      那他為什麼讓利菲在他死後才公開日記?正因為如此才出了差錯,讓莫道爾沒能早點得知日記的內容,利菲更必須承擔責任。

      無數雙眼睛同時望向利菲,然而,她卻面有難色,在板上寫下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幾個大字,看來對溫道爾的交代只是聽從,並未多問。

      「怕丟臉嗎?」很少發言的謂我心憂開口便是犀利的猜測,「死了就不怕丟臉了。」

      聞言,利菲頓時露出忿忿不平的神情,重重在板下刻下「才不會」三個字,為自己重視的王辯駁。

      阿憂真是好好地刷了把仇恨值啊!紫翊無奈,夏未央則乾脆用手肘撞了謂我心憂一下,警告他說話前要三思,可惜效果應該很有限。

      下秒,紫翊忽然聽見有人細聲發言,嗓音十分陌生:「是怕內亂吧……」

      咦?誰在說話?紫翊左右張望,最終將目光鎖定在她唯一沒聽過聲音的詭夜身上,受到關注的對方火速低下頭閃避,似乎不習慣被盯著瞧。

      「嗯,剛才那句是詭夜說的沒錯。」見詭夜一副畏縮的模樣,滄海月嘆了口氣解答,並鼓勵般拍拍他,「有想法就說出來,別緊張,大家都認真聽著。」

      個性原本就很內向的詭夜邊緣久了,即使有話也不會輕易在人前開口,擔心嘲笑和責備,但更怕被無視吧!滄海的引導恰到好處,也傳達了「大家都願意聽你說」的真誠。

      紫翊忽然想起,她曾提醒過滄海……重要的人要好好聆聽和溝通,免得再度錯過。

      不知不覺出了神,隨即被坐在身邊的人扳過臉,醒醉笑容可掬地望著她,通常表情這麼燦爛的時候,就代表他的心情不太美麗。

      「妳在看哪裡呢?飛花。」他刻意靠近,微有些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讓紫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看來是她剛才不小心盯著滄海月和詭夜的方向太久,某人不開心了啊。

      「我沒有看哪裡,我在想事情。」紫翊一本正經地回應,拉下某人捏著她下巴的手,低聲警告:「你乖一點,不要動手動腳。」

      幸好,其他人關注著詭夜的情況,並沒有太留意他們的互動,醒醉也算適可而止地收回爪子,卻刻意坐得離她近了些,像是故意刷存在感。

      紫翊實在懶得阻止他,愈阻止,醒醉說不定會愈得寸進尺。

      這時候,詭夜正吶吶地說著:「如果王的形象受到影響,破滅的話,會導致混亂跟不信任,會影響到,戰爭的氣勢吧。」

      雖然說得斷斷續續,紫翊卻明白了大半。

      戰爭要取勝,倚仗的除了戰力、戰術,軍心自然也很重要,溫道爾在大戰的人族軍中雖然不一定是統領,可絕對算精神象徵,如果精神象徵染黑了、潰敗了、陣亡了,軍隊也會受到動搖甚至被進一步摧毀;除此之外,在背後支持的後勤、家鄉等待的人民,又會如何看待一支由毀譽的王帶領的軍隊?擴散至整個國家的失望和恐慌,極有可能導致未戰先敗。

      溫道爾雖可能在情感上被逮住空隙遭到劣影混亂,但政事處理方面卻有條不紊,這點是連莫道爾都認同的。

      所以,他才會決定戰後再公開日記,以免民心動盪。

      聽過詭夜的推測後,眾人理解大半,一致沉默下來,只有天天天藍小聲和腦筋沒轉過來的夢隨心解釋著,而後者也逐漸懂了。

      「不知道該說他聰明好呢,還是狡猾好呢。」醒醉撐著頭,語氣隱約透著絲無奈。

      紫翊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利菲,只見到她若有所思的悵然模樣。原想提醒醒醉說話小心點免得被討厭,不過思及他說過的那句「我不缺人喜歡」……嗯,就算了吧。

      「利菲是怎麼跟溫道爾認識的呢?」紫翊私心蠻好奇這件事的。

      被喚了名字的利菲拉回思緒,還花了幾秒消化問題,才拿起筆在板子上寫字,寫了很長一串,讓紫翊不禁疑惑難道過程相當曲折離奇嗎?

      好半晌後,板子被翻轉過來,上頭寫著:「我原本是人販子手中的高價商品……被送往海德威爾的途中馬車損壞,我抓到機會逃跑,在被追捕途中撞到了王私訪的車馬,因為受傷被他帶回了王宮治療。」

      高價商品?紫翊因訝異而微微睜圓雙眸,可是在望見利菲美麗的臉孔和與精靈神似的模樣後立刻恍然──無論在什麼場合、什麼時代,總有些思想扭曲的傢伙,以金錢踐踏他人的自由和尊嚴。

      「原來神之幻境裡也有人販子這種角色嗎?」夢隨心驚奇道。

      「走私武器的都有,人販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夏未央習以為常地和謂我心憂對視一眼,曲起手指細數,「海盜、強盜集團、義賊什麼的,我跟阿憂以前在任務中也都碰到過。」

      在兩人交談的途中,利菲又開始在板上書寫。

      「我沒有名字、不會說話,是王給了我名字,教我認識文字,賜予我容身之處。」這段話之後,利菲隔了好久好久,才將寫好的板子再度翻轉過來,「王曾經說過……他的手上沾染了無法洗去的鮮血,緹亞拉小姐和被放逐的兄長是他一輩子永遠的罪,所以他救了我,希望我能夠活下去,活得很久,很久很久……」

      即使那樣,也不能夠彌補他對莫道爾和緹亞的虧欠。

      背負著溫道爾的願望,利菲在失去敬愛的王後並未放棄生命追隨而去,長長久久而孤獨地活了下來,然後,遇見了他們,遇見了莫道爾。

      紫翊下意識轉頭朝莫道爾望去,發覺莫道爾竟也同時看著他們這端,而利菲坐的位置正好面向著他,板子上的文字應該毫無遺漏全被他納入了眼底吧。

      莫道爾的表情有些恍惚,呆呆的,像受到某種程度的打擊,約莫是日記內容所致,紫翊猜她剛恢復記憶卻被沉醉江湖拒絕時,可能也是類似的反應吧,因此似乎能對莫道爾的情緒有所共鳴。

      片刻後,窗外飛鳥振翅而過的聲響驚動了他,莫道爾出神的視線找回焦距,突然站起身朝他們走來。

      「就像你們說的。」一出聲,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到他身上,莫道爾的神情依舊,紫翊卻留意到他握緊了雙拳,「溫道爾從某天起能夠聽見『聲音』,最初以為是疲勞產生的幻聽,後來居然逐漸佔據了他的心神,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語、行動,往往……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鑄下無法挽回的錯誤。」

      「他就沒有想過向你們透露,或討論這件事情嗎?」醒醉納悶。

      抿起唇,一會兒後莫道爾才嘆出一口氣,「似乎是……不想打擾我跟緹亞,也怕我們擔心。錯過了最佳時機,後來即便試圖傳達也會受到『聲音』阻撓而失敗,他只能趁尚有神智時將一切記錄在日記裡,可惜日記也無法順利交到我們手中。」

      由此可知,溫道爾很早就察覺了哥哥跟青梅竹馬之間的情愫,理智上選擇不著痕跡退讓,情感方面卻難免失落,才被劣影趁虛而入了。

      「說起來也許……不,就是我們疏忽了。」莫道爾抬手掩住自己的上半臉,「溫道爾和我們興趣不同,即使沒有刻意,難免也會有不小心冷落他的時候,他又習慣隱忍不說,結果『聲音』鑽了空子,把他……偷走了。」

      對劣影來說,負面情緒是最上等的食糧吧!溫道爾內心不斷累積的陰暗,恰好是劣影的最愛。

      「『那天』之後,溫道爾搶回了身體的主導權,他很害怕,怕他下一個傷害的人會是我,才想抓住還能維持意志的時機,將我遠遠地送出王宮,除名也是不想讓任何人打探我的消息……他天真地以為那麼做,我就會是安全的。」說到這,莫道爾的嗓音逐漸沙啞,「他不曉得目睹緹亞死去,被押進監牢的那天開始,我也聽見了『聲音』。」

      直到最後,溫道爾都還在奮力和劣影對抗。

      然而……莫道爾卻是在清醒的情況下,自己將自己交給了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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