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夫人與我 1 

      斜陽餘光越過層層窗幔間隙,灑下微亮的細碎光點,夫人微側著臉望向窗外,映出一片宛如雕像的寂寥剪影。隨著時間推移,光點緩慢消逝,猶如花瓣漸漸凋零在夫人靜止的輪廓上。

      天已昏黑,夫人無所察覺,仍繼續她每日必做的功課:等待。

        我點亮燈,倚在貴妃椅上的夫人聽見聲響瞟了我一眼,那慵懶風情讓雕塑頓時化為真實,活色生香起來。發現不是她盼的歸人,夫人別過頭,背影散出幾不可見的頹唐。

      自夫人搬至此間宅邸,日復一日沉浸於期待與落空,豐潤的面頰日漸消瘦,早已不復初見時讓我一見傾心的光采。雖然些微憔悴無損夫人美貌,反為她帶來另番動人的纖弱姿態,但每每望見她削尖的臉龐我心仍有如針刺,只得暗嘆自己的無力,進而怨懟起令她失魂如斯之人。

      「夫人,廚房今日進了很好的鮭魚,晚膳用點清蒸魚鮮可好?」我小心翼翼地問。我無法化解夫人心底的沉鬱,便挖空心思只求在日常服侍上讓夫人順心,奈何收效甚微。

     

        夫人沒有出聲,但我看見她微微頷首,這算是答應了。

      對她來說失去了那人,所有的交流都沒有意義。過去我曾在不經意間耳聞他們的細語呢噥,那是令人妒恨令人融化的溫柔嗓音,只是如今她是再也不願意開口了。我收拾發酸的情緒,走進廚房屏氣凝神為夫人製作餐點。

      將精心取下的鮮嫩魚片用通透的水晶盤呈上餐桌,泛著光澤的橘粉肌理被夫人陸續送入口中。優雅的動作還是一樣無懈可擊,用餐的速度卻是比之前略快了,顯見是喜歡的。

      僅僅這麼一丁點小發現就能讓我感到安慰,真是魔怔了。凝視著我的女神用餐、啜飲著清水、不小心滴落了水珠在嘴角,趕緊用舌輕舐去的種種細微動作,我不禁失了神……

      外邊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我從凝望中驚醒,有股不太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從窺視孔看見門外的人影,我身上發冷,心中劃出一道苦澀的熱流。由不問世事的夫人與一廂情願付出的我所構成的小小世界即將破滅,即使明知未來不可抗拒,我依然願意傾盡所有去延長這最後的相處。

      門一打開,炙熱的空氣讓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如同當初的承諾,那個男人,乘著夏天的熱浪歸來。   

      ※※※

     

      「老爺,歡迎歸來。」我躬身招呼,竭力讓面上平靜,手指卻抑不住緊張,輕微地顫抖。

      「我回來了。這是……」門外的男人渾身盈滿陽光洗禮過的痕跡,汗濕衣物遮不住粗曠臉龐和古銅色肌膚噴薄而出的熱力。黝黑的眼帶著一絲玩味越過我的領結向屋內掃視,隨即轉為瞭然。

      我欲接過老爺身旁的行李,乍然之間被狠狠抱住!

     

      「有沒有想我,嗯?」耳際傳來含糊黏膩的低語,他身上的灼熱沿著貼近的臉頰和懷抱逼近,像是火種落在我身上一路蔓延,竟燒得我一陣迷濛,不知身在何方。那帶著心口共鳴的「嗯」一聲更是蠱惑人心,讓人聽了只想不顧一切,就這樣一直、一直擁抱下去。

      他輕聲笑了,我從迷茫中回神,連忙將人推開,然而夫人的視線早已在我背後膠著良久。我吸口氣定了定神,硬著頭皮準備承受她的審視,四目相對,卻只見到一雙波瀾不興的眼睛。

      夫人不發一語轉身回了休憩室,望著她自矜的身影,我心裡空茫,一陣陣地發虛。

      門口的熱風波動提醒了我身邊男人的存在,他看著遠去的夫人和我,不知想到什麼,冷哼了一聲。我趕緊提起行李,將人迎入宅內。行進間靴底在廊間揚起回聲,像在倒數計時,敲得我越加忐忑不安。

      為了掩飾情緒我開了個話題:「老爺一路奔波想必辛苦。不如先洗個澡放鬆一下,再去看看夫人吧?」他似乎發現我的慌張,瞇著眼湊近我:「你說說看,為什麼要我去看她?」

      「夫人她……很寂寞。」我在背後絞著手訥訥地說。但顯然老爺關注的重點與我有很大出入,因為下一刻他的低沉嗓音籠罩我:「那你呢?你……寂不寂寞?」然後倏地欺身突襲我的唇,又在我來得及反應之前輕巧揚長而去。

      「就依你吧,我晚點去看她。」老爺走向浴室,邊脫去上衣露出精實的背脊邊回應我,「不過就算我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倒是你,」他轉頭緊盯我的眼,「可別放太重的心思。」乍然被發現內心的隱密,我眼中的驚愕被他一覽無遺──

     

      那形狀美好的薄唇接著吐出無情的字句:「你要知道,我總有一天是要送她走的。」

      我目送他砰一聲關上門,摀著嘴慢慢蹲坐在地。他留下的溫度彷彿還熨貼在我唇上發著微熱,我卻覺得全身上下如蒼白的大理石地板一般冰涼,除了正慢慢發熱的眼眶。

      事已至此了嗎?他竟直接挑明了夫人的結局。我腦中混亂不堪,那些與夫人共渡的時光曾經浸潤著我、救贖著我,我怎能眼睜睜坐看她離去?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拭去眼角滑下的液體,我起身正了正衣裝,作了決定。身為女神的騎士,我必須戰鬥到最後一刻,不論手段、不論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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