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教室,我坐在座位上,聽老師講解今天的上課內容。不過想當然,無論老師怎麼賣力演講,我也都沒聽進半句話,誰讓徐偉傑多此一舉,害我整堂課都無法專心,滿腦子都在想剛才他說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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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奇怪的、本來都在閒聊,怎麼他又會莫名的冒出一句「人、我們,都太寂寞了。」這句話,想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我下意識的把頭髮撥亂,旁邊的同學,還以為我好多天沒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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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麼在意,還是繼續回想今天與徐偉傑的相處過程。難免還是習慣於小時候的相處模式,我跟他打打鬧鬧,許多人繞著中庭跑,玩紅綠燈、躲貓貓,不過回想到這邊,忽然覺得我跟他兩個都十九快二十的人,還學小孩子在那裡跑跑跳跳,整個畫面就有說不出的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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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想太突兀,於是這樣的瘋狂只好在腦中作罷。撇開思緒,我準備好自己方才打好的報告,登上講台,環顧四周,屢次上台的我還是難免緊張,深深吸口氣,才拿出手稿,念出這次報告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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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寂寞病,是人的一種心理型態,尤其先進國家最容易發生,日本、美國、英國、甚至台灣……」接連我還說了好多國家與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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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說的東西不太學術,老師的表情也在苦笑、納悶中轉換,可是題材本來就自訂,所以最後我還是順利的把它說完。雖然這樣的篇章已經不特別,可是我相信這樣的問題仍舊存在著,而且還是很大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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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想盡一切辦法,想排遣寂寞,似乎能是歌、能是舞、也能是好朋友的一句話,但終究這些方法,都只能醫治短暫片刻,隔天某個時間點、又或者大後天、大大後天,又會有相同情緒再次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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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寂寞嚴重嗎?從細節想來,也許無關生死,跟全球暖化比較,寂寞這問題,又渺小更多,可是這卻是長久以來,都真切存在的歷史痕跡,因此就到底而言,我們太多的瘋狂舉動,其實也都只是想獲得一點關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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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要求不多,自己也都以最低限度在懇求,所以整場最後,我播了一首歌,送給大家。羅志祥〈不具名的悲傷〉在教室裡幽幽迴蕩,聽著,我好像也懂徐偉傑的寂寞,因為有一種情緒是不具名的悲傷,跟愛不到的那人彷彿無關,就像都市寂寞病,讓人痛不欲生、卻又說不出痛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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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比\其他人強悍\這沒有什麼好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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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和你一樣燙\也會有心慌\只是不代表我要對人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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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很忙\沒有誰不忙\我在工作之間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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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未標示的時光\就像一個空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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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任何事情\可以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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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情緒是不具名的悲傷\跟我愛不到的那人彷彿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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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回憶發出的悶響\越聽越覺遺憾\我可不可以什麼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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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留給我不具名的悲傷\我甚至說不出痛在哪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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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不費一顆子彈\靈魂卻洞穿\我投降\能不能把記憶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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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管啟源 曲:林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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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下台鞠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儘管我明白自己還是沒有說出寂寞這問題的癥結,甚至更多的細微部分我根本就沒講出來,但我不禁還是想為自己留個後路,因為我平凡、也會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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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課,離開教室,走在喧鬧的走廊,莫名的、心情很糟糕。並不是老師分數給的不夠高,也不是因為我報告講的不夠好,更不是在意今天為止發生的所有事情,只是覺得,太過熱鬧的地方,讓我自己一點空間都沒有,就在這樣的時刻,難免覺得這世界能突然靜止,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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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任由心情雜亂煩躁,憑著直覺走在平時走過的路。沒想遇到任何人,甚至刻意避開所有會遇到任何人的路,沒為什麼,只是想自己靜靜走一段,不為別人假裝,可以充分做自己,也不用顧慮他人反應的梁祤晴,可是最終,我還是失敗了,因為這世界,往往太大、又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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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祤晴。」發呆的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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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下意識的我又掛起微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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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見面了呢。」這才回過神,發現是思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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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對阿。」我禮貌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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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課嗎?」她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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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阿,正要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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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就這麼並肩步行,沒說什麼,卻彼此掛著笑容。鄭思妤,我們系上一位十分漂亮的女生,聽說追求者兩大卡車也裝不完,可是沒有一個男人看的上,似乎也不明白在堅持什麼,總是維持自己單身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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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走了很遠,都快要到宿舍門口,思妤才開口又接下一句。也是從這時候,我才明白,有些事情,原來不是都保持著我們以為的那樣,人終究都會改變,而且還時時變化著,連帶我們的長相、心智,還有許多無法解釋的心情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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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祤晴,今天走在妳旁邊的男生,是妳的男朋友嗎?」思妤的表情帶點八卦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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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是,只是以前的熟人。」我誠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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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她猶豫片刻,「我看你們很要好,還以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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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怎麼會呢?我們只是很久沒見面而已。」我笑笑,「難道妳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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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看著思妤笑了好一陣,然後停在她的房門前,「也許妳有機會可以找他確認看看……」接著,思妤又用她的眼睛直直盯著我,「可能根本反過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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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毛骨悚然,總覺得思妤這句話,好像透露出什麼我不明白的事情。獨自走回房間裡,還懶得吃晚餐,慣性的先打開電腦,登入Facebook,就看見徐偉傑的邀請訊息,沒考慮太多,很乾脆的按下去。才沒幾分鐘,我就看見徐偉傑發佈了最新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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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遇到一位小時候的朋友,她變得跟過去不太一樣,有更長的頭髮、有更美的笑容,還有更多沒說完的故事。我還希望能聽她說更多更多,可是最後她卻急忙的趕去上課,期望未來還有機會能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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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態的尾端,還附上一個笑臉。我很自然的,就往動態上按個讚,本來還想留言,可是偏偏又不曉得該留什麼才好,索性跳過,繼續觀看別人動態,這是Facebook的方便之處,不一定要跟別人在那當下做什麼,你就可以知道別人在那當下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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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性的、我把動態停在昨天為止的最新訊息,換個衣服,想去學生餐廳買晚餐,回宿舍邊吃邊看電視。這是忙碌一整天,最奢侈的享受,雖然沒有人聊天,也沒有人可以讓我撒嬌,不過多看看偶像劇裡的男女主角怎麼幸福,也或許自己就能擁有那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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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乾脆的、我換上輕便短褲,搭著電梯下樓。學生餐廳已經有點空虛,大家基本都在下課之後,馬上就來報到,而現在都快七點,每個店家也都收的差不多,我到處走走逛逛,也不曉得還剩什麼可以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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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停在便當店前面,沒得選擇,所以我只好將就。老闆對我很好,因為快收攤,所以他還多給我挟了好多菜,雖然吃不完,不過心想人家好心,也就不拒絕,全盤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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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鼓的便當盒,別人難免都用驚訝的餘光瞄著,心底竊笑,表面卻假裝冷靜,同時也煩惱那些吃不完的菜該怎麼辦才好。遠遠的,我看見籃球隊的成員剛練完球,從餐廳的側門走出來,綠色的球隊背心,在晚上看來好鮮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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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偉傑也夾在人群中,我彷彿看到那堆剩菜的救星,馬上向前抓住他,而其他人,看到這一幕,也在旁邊吹起口哨。徐偉傑示意他們安靜,他們似乎也自討沒趣,一個接一個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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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徐偉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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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當吃不完。」我提起老闆給我的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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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吃好多。」他嘿嘿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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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哩,是老闆多挟菜給我。」我朝他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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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要我幫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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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真聰明。」我高興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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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好吧,正好我也有點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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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卻礙於筷子只有一雙,所以我趕緊又回頭去看老闆有沒有收攤,只見燈還亮著,趕緊的、我又上前去要了筷子與空便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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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見我又來,笑嘻嘻的對我說:「男朋友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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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多做回應,於是我搖搖頭,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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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筷子與便當盒,我又匆匆的趕回去。才發覺,徐偉傑全身都是汗,還拼命拉著自己的球隊背心搧風,我想他應該很熱,卻還在這麼奇怪的時間,被我留下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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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有隨身攜帶面紙的習慣,掏掏口袋,很幸運的、剩下最後一張,我趕緊拿出來,讓他擦汗。他向我道了聲謝,開始往自己的額頭、脖子上擦拭,也在這時間,我打開便當盒上的橡皮筋,看到滿滿的菜餚,好在自己剛剛有把徐偉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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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一半的飯給徐偉傑,又把好多的菜挟給他,他看到最後,不禁納悶,因為我的飯盒,已經剩不到原本的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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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樣吃的飽嗎?」他看著我,帶點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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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本來就沒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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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他還是苦瓜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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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拉,相信我。」我捏捏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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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接著我們聊天,還一起盯著餐廳裡的電視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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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當下,我有很幸福的感覺。雖然說不清到底幸福在哪裡,不過只要想到徐偉傑就在我身邊,心情就雀躍不已,很像小孩得到糖果,含一口在嘴裡,就會興奮到飛天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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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便當空了,我們卻還是坐在原地,本來以為這個夜晚就會這般美好的結束,卻沒想到,最後的最後,我還是說錯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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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偉傑,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早上跟我打招呼的那個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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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印象耶……」他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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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陪我去上課,遇到的那位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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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好像有印象了,她怎麼了嗎?」回憶片刻,他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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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我覺得好像是我該問你的耶。」接著,徐偉傑泛起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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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好笑的嗎?」我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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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他停頓,卻略帶憂傷,「因為她就是我,離開台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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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具名的悲傷,卻通常是屬了名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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