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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巨林(二)

        巨林的另一端,一大群獵人正三三兩兩坐在簡陋搭建的木棚下,高聲地吃喝談笑,並不知道林中已經發生的事。

              珍珠島形狀如同一枚開展的扇貝,城鎮在最北端面海而建,如同其名就像是長在貝殼頂的一粒珍珠,一整片山林鬱鬱蒼蒼地往南開闊延伸,幾乎涵蓋了島上大部分土地,島上居民稱之為巨林。居民們沿著巨林邊緣築起了一道幾乎有十層平房高的城牆,和城區只有一條碎石大路可以相通,中間隔著一大片全是荒蕪田地,唯一看得到人的就只有這一塊區域。木棚鄰著的是一片小鋪,磚窯上頭鋪著一方石板,後頭架上掛滿了一條條剛切下的生肉,旁邊插著一根旗桿,隨風招展著三個大字:「烤肉店」。這裡是出入巨林狩獵必經之地,每當這個時節,全城的獵人都會不請自來,陣陣酒香肉香一整天絡繹不絕地飄送,大概一里外都聞得到。

                此時烤肉店老闆渣打魯圍了件油膩膩的粗布圍裙,一手拿著一把鍋鏟,正「鏗鏗鈧鈧」在面前石板上翻著肉,他女兒渣打珠則是忙裡忙外既要切還要負責端,忙得不亦樂乎。由於只有寒冷季才能狩獵的關係,新鮮生肉一直就是島上居民平常無法吃到的奢侈品,所以只要狩獵季一到,獵人們打了獵物回來,幾乎都會迫不及待先割條腿還是切塊肉的拿來這料理了配酒解饞,剩下的才拿去訓獵場分割給排隊等在那裡的皮商肉商,也因而這間連個像樣一點的位子都沒有,大家只能圍坐在棚下破舊石桌椅吃喝的小店,卻是城裡唯一吃得到第一手新鮮肉的地方,只不過這是僅限於獵人們才享受得到的福利,其他居民沒事可不會到這地方來。眼看著一片片棉裡透紅的鮮肉躺在石板上,刷了醬料烤得「吱吱」作響,離得最近的幾桌獵人簡直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就聽一個穿著刺蝟皮背心的年輕獵人大聲嚷道:「喂,魯老伯,可以上盤了啦,再翻下去肉都被你翻暈了。」

                「別急別急,馬上就好。」渣打魯一邊慢條斯理刷著醬料一邊道:「這時節野豬肉正肥,不多烤一下把油逼出來可不行。」看見遠處棚下兩桌正在招手,抖著頦下豬鬃般的大鬍子喊道:「阿珠,外頭兩桌酒沒了,你再去後頭打一點幫他們倒上。」渣打珠提著酒壺往屋後走了。

                過了一會兒肉終於烤好,一片片排在鋪了野菜的盤上,更是脂香欲滴。渣打珠倒完酒回來,拿出一整大片木頭充當的托盤,把肉一盤盤交疊放上。她個子雖小,不過手上端著這麼一大堆東西,走起路來卻仍然是很俐落,「後腿肉烤焦一點,這是你們的。小里肌肉醬要多,這你們的。山雞肉,這是你們的…」好像背書般一桌桌分下去。等輪到最末一桌,手上剩下的那盤,比起別桌肉明顯多了很多。

                「哪,這是你們的。」她輕輕地把盤子放在桌上。

                「喂,阿珠你也太偏心了吧。」隔壁桌一個披著羊皮襖的獵人捉挾地嚷嚷:「一樣都是野豬肉,為什麼我的才這麼幾片,阿光他的就這麼大一盤?」

                阿珠圓嘟嘟的臉好像做錯事被捉到一樣,一下子紅了起來。「他們打的那頭比較大嘛。」

                  「反正我們三個也吃不完這麼多,阿鼬你來分一點過去好了。」同桌三人中的一個笑著說道。

                他長得長手長腳面孔黝黑,濃眉大眼間神采飛揚,身上穿的是豹皮做的長皮甲,頭上戴的是半截豹頭做的頭盔,甲上護片一條條清一色鑲的是熊肋骨,腰上束著一圈細藤編的腰帶,扣合處是一對箕彎的豹爪,看上去顯得很是威風。

                「阿鳥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那人喜孜孜地說道。

                「不行。」阿珠叉著腰道:「你自己桌上有,怎麼可以跑來吃別人的?小心你吃了拉肚子!」

                「喔,阿鼬你聽到了沒?」旁邊桌一人起鬨道:「我們烤肉之花生氣了,當心下回她在你肉裡加料,讓你吃了回去拉上三天三夜不止。」那人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

                「我說大小姐啊,」坐在阿鳥對面的人苦著一張臉道:「你搞這麼大一盤,又不准別人分,是打算要我們吃到撐死啊?」

                他細眉小眼長了一對大耳朵,身形瘦小的像隻猴子,卻背著一把大弓。身上穿的是山貓皮短襖,裡面罩著鐵線絲魚鱗甲,鐵線絲是巨林東邊黑木林裡的參天鐵樹皮抽絲而成,鱗甲則是用一片片碎骨細細縫上去的,雖說是威猛不足,不過卻是輕巧有餘。頭上戴著狼頭骨的頭盔,和他身體比起來顯得頭很大。

                「不吃多一點,怎麼有力氣打獵?」阿珠道:「你就是吃太少,個子才這麼小,你看人家阿虎多壯,獵物看了都怕。」

                「個子小是天生的,跟吃多吃少有什麼關係。」那人歪著頭說道:「更何況個子大也不一定就好,起碼阿虎跑起來就沒我快。」

                「算了,不吃就拉倒,到時沒得吃餓死你。」阿珠嘟著嘴走了,那人望著她嬌小豐滿的背影,露出一副好像鬆了一口大氣的模樣。

                「我說阿光你這是幹嘛啊。」阿鳥露出有點不以為然的表情笑道:「人家阿珠也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老是不領情?」

                「不領情都這樣纏個沒完了,要是領情了那還得了。」阿光愁眉苦臉地說著。

                「其實阿珠也不錯啊,」阿鳥半開玩笑說著,「既嬌小可愛又勤快,只不過就是長得稍微圓了點,這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嘛,反正大家也都知道她對你有意思,我看你乾脆就大大方方接受別再挑了吧。」

                「怎麼會沒什麼大問題。」阿光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想想看,我這麼瘦,她這麼圓,這要是走在一起,就好像是顆南瓜牽著根茄子,這畫面能看嗎?反倒是阿虎跟她配,我看還差不多。」

                「人家喜歡的是你又不是我。」同桌另一人訕訕地說道。

                他長著一張方臉,個子不高卻是胸闊背厚肩膀出奇的寬,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長了頭和手腳的大木箱子。身上穿的是連盔的熊皮甲,做為保護的骨板並不是一片片而是一整塊鑲在胸前,更加凸顯他身形的壯碩。

                「所以人家才要弄那麼大一盤肉給你啊。」阿鳥大笑:「就是想把你養胖一點,好把你也變成顆南瓜。」

                「又不是在餵豬。」阿光自己也笑了。「嘿,要我吃,我就吃給你看,老子把這一盤肉全都吃光光,看身上會不會多長出幾兩肉。」叉起一大塊帶肥的肉就往嘴裡塞。

               

                「喂,什麼吃光光,還有我們啊。」阿虎嚷道,趕緊叉了一塊。

                阿鳥搖頭笑笑,用隨身攜帶的骨製獵刀也切了一小塊大口嚼著,抬頭看了看天空,自語道:「看這太陽這麼大,今天應該是不會再下雨了,雨後天晴,正是獵物大舉活動的時候,我看前一批人不會這麼快回來,這下可有得等了。」

                「就是啊,我最討厭等了。」阿光嘴裡塞滿了肉,含糊不清地應道:「真搞不懂,這巨林這麼大一片,就算把我們全城人都擺進去也還空得很,為什麼教頭一定非我們要分批出獵不可?」

                「把人全擺進去是一回事,可是在裡頭追著獵物跑又是另一回事。」阿鳥道:「你想想看,那些獵物哪一隻不是身強力壯,要是一上去兩三下解決也就算了,萬一不小心讓牠給跑了,那可要花多大力氣才追得到,如果不分批大家同時全擠在同一塊區域,到時我們追了半天,卻被別人等在那裡一擊斃了,你說這該算誰的?而且大家同批進同批出,誰回來誰沒回來一看就知道,真要不幸出了什麼意外,也可以馬上前去搭救。如果不是事先排好順序的話,大家隨興想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這要發現可就難了。」

                「這麼說倒也有點道理。」阿光好不容易把滿嘴肉全吞下去,喝了口水吁了口氣又道:「不過,教頭想的事說的話有時候真的是讓人很難懂。我記得在我剛去訓獵場的時候,有一回遇上下雨,當時練習用的箭都是隨便拿城裡可以射得到的飛鳥羽毛做箭翎,我問他說,這羽毛淋了雨都縮起來,一射就歪了怎麼辦啊?他反問我說知不知道鳥跟鴨子有什麼差別,我聽了當場楞在那裡。直到隔了幾個月後我在池塘裡見到鴨子游泳才忽然想通,牠們的羽毛可以防水,拿來做箭翎就不用怕下雨了。再拿這回的休獵期來講吧,別的獵人不是忙著打磨武器不然就是修補防具,他卻叫我們三個每天玩貓捉田鼠的遊戲…」

                「你算不錯的啦!」阿虎插嘴道:「教頭要你每天射二十隻田鼠的眼睛,可是最起碼你還是有弓箭可拿。我可倒楣了,每天都要空著手去田裡抓田鼠來給你當靶,你不知道那些小傢伙有多難抓,一下這頭進一下那頭出的,搞得我每天腰酸背痛不說,現在那些農夫只要一看到我,沒一個不是隔著老遠就在喊:「喂,阿虎,我這邊還有很多田鼠,你快過來捉啊。」」其他兩人一齊笑了起來。

                「我也沒好到哪裡去啊。」阿鳥邊笑邊道:「你抓田鼠,阿光負責射,留下的屍體就是我的份,教頭揀起一隻隨便往天上這麼一丟,我大老遠衝過去一劈,必須要整整齊齊一刀兩斷才行。你們想想看我那巨骨刀有多大一把,刀身比牠們身體不知還厚上幾倍,這一刀下去就劈爛了,哪有辦法整整齊齊分成兩半?我一開始還當是教頭看我不順眼在整我哩!可是憋著悶氣劈了幾個月下來,漸漸就發現了訣竅,原來這出力的時機點要掌握得恰到好處,太早太遲都不行,一定要在刀刃碰到物體的同時瞬間發力,這田鼠才會乖乖地一分為二。你們沒看昨天碰上那頭大豬,我毫不費力就把牠的頭給砍下來了?用的就是這要領。我看阿光你昨天每一箭都是正中要害,簡直是想射哪就射哪,我想一定也是從田鼠身上射出的心得吧?」

                「那還用說?」阿光意猶未盡地又塞了塊肉。「射田鼠那麼小的眼睛射習慣了,現在看到獵物身上任何部位,感覺都好像跟臉盆一樣大!」

                「聽你們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昨天追獵物的時候,身體好像一下子變輕了不少。」阿虎搔著頭道:「我原本還以為是這大半年抓田鼠消耗太多體力人變瘦了,卻沒想到是身體也練敏捷了。」

                「這不就對了?」阿鳥道:「其實教頭就是這樣,說話做事總是莫測高深,不過背後一定都有他的道理,你們和我都被他訓練十幾年了,難道還不習慣這一點?」

                「這我當然知道啦。」阿光道:「可是據我所知,城裡其他那些人可不是這麼想的。」

                「我才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呢。」阿鳥眉毛一揚,不自覺大聲了起來,不過在一片喝酒喧嘩聲中聽得並不明顯。「反正我們只要聽教頭的話,把自己鍛鍊成第一流的獵人,這整片巨林遲早會被我們征服的,到時候那些人自然會乖乖閉上嘴了。不只是巨林,就算是大海的那一邊,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也一定會踏上去。」

                阿光吃了一驚。「你想去大陸闖?」

                「怎麼樣,」阿鳥笑道:「你們跟不跟我一起啊?」

                「有機會那是當然一定要的啦。」阿光道:「只是你想,教頭會同意嗎?」

                「現在當然是不可能。」阿鳥道:「畢竟我們還不到能在寒冷季以外的季節,去和從龍樹林出來的那些傢伙正面對決的本事,不過等到我們能征服巨林,那些傢伙自然是已經被我們扳倒了,到時教頭當然沒有理由說不了,你們說是不是?其實我想教頭對我們一定也是有這樣的期望,否則為什麼休獵期別人都在那裡閒閒地磨刀修理盔甲,他卻毫不放鬆地要給我們特訓?」

                「聽你這麼一講,」阿光笑嘻嘻地說道:「我感覺整個人好像也都熱起來了,哈哈。」

                「可是去大陸要過海,潛在海裡頭那些魚龍我們要怎麼對付啊?」阿虎擔憂地說道:「還有我聽我老爸說,大陸那邊還有更多比龍樹林裡那些還要更可怕的傢伙盤據,我們有辦法應付得了嗎?」

                「以我們現在的能力,這些當然都是難題。」阿鳥道:「不過我想等我們練好了本事,到時一定會想得出辦法解決。」微微沈思了片刻,笑了笑又道:「其實現在說這些還太早,我們連巨林都還沒征服呢。先別想那麼多啦,還是趕緊吃肉要緊,待會兒還要入林,昨天才只獵了頭大豬和幾隻山狼一點也不過癮,今天可要再進去深一點,非好好獵幾頭更大更凶猛的不可。」

                「唉呀,阿虎你也說點有用的好嗎?」阿光埋怨道:「我才正在熱血沸騰,被你這麼一說,現在全冷掉了啦。」

        「我只是說我知道的嘛。」阿虎搔著頭道。

        阿鳥沒答腔,話題就此打住。三人盡情吃著親手獵得的鮮肉,思緒不約而同全飄到了遙遠的彼岸。

        此時傳來「轆轆」聲響,一輛雙輪帶頂的座車由兩頭大角鹿拉著,沿著碎石大路遠遠駛來,所有獵人不約而同全往來向望去。

「嘿,剝皮不眨眼的來了。」不知哪一桌的獵人語帶不屑地說道。

車子緩緩停在鋪前,一個全身裹著厚重皮裘的中年人笨拙地走下,眼光在一桌桌獵人間

飄來飄去。眾獵人有的冷眼觀望,有的裝作沒看見繼續低頭吃喝。當他發現了阿鳥這桌,立即快步走了過去。

        「蟹老闆,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阿鳥道。

        這個油頭滑腦的傢伙厚蟹顏是城裡的毛皮商人,外號剝皮蟹,這並不是指他剝取毛皮的功夫有多了得,而是他為人吝嗇刻薄,貨到手上總要想盡辦法挑三揀四,非把價錢殺到最低不可,和他做買賣就好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是獵人間公認最不受歡迎的人物。只是他臉皮極厚,只要有獵人在的地方常常就不請自來,大家也拿他沒輒。

        「那還用說,當然是各位出獵的威風啊。」厚蟹顏露出一臉市儈笑容說道:「聽說三位昨天獵了頭不得了的巨野豬,還加上三隻又精又猛的山狼,可惜我去晚了一樣都沒見識到,所以今天特地跑來這,看能不能有機會搶先一步目睹哪。」往四周地上瞄了瞄。「咦,怎麼什麼都沒看到,三位今天還沒出獵啊?」

        「還沒。」阿鳥用獵刀插起塊肉往嘴裡送,「等下才輪到,先吃飽了,才有體力應付。」見厚蟹顏眼睛骨碌碌直繞著桌上那盤肉打轉,便道:「蟹老闆別客氣,肉還多得很,要吃就自己動手。」

        「耶,怎麼好意思吃各位的呢。」厚蟹顏道,舉起手對著窯後的渣打魯叫道:「喂,魯老頭,這桌再來一盤,算我的。」

        「蟹老闆,你這是在開我玩笑啊?」渣打魯拿著鍋鏟「鏗鏗鏗」敲著石板大聲回道:「你又沒打獵,要拿什麼肉給我烤,難道要烤你的肉不成?」整個棚下獵人全部大笑起來。

        「魯老伯,我們昨天留的那塊應該還有剩吧?」阿鳥道:「你就再烤一盤,算我們的。」

        「不用了。」厚蟹顏忙道:「我吃桌上這些就好。」說著屁股已經坐在了桌旁空位上,「咦,怎麼三位沒喝酒?這吃肉不配酒怎麼對味呢。」對著渣打魯又嚷道:「我說魯老頭,沒肉烤叫酒喝總行吧,有沒有上好的葡萄酒倒一些來,這該可以算我的了吧?」

        「去年葡萄收成不好,釀出來的酒根本不夠城裡賣,哪還輪到我們這裡?」渣打魯道:「我這裡只有自己釀的雜糧酒,你要的話我叫阿珠給你打一點來。」

        「好啦好啦,雜糧酒就雜糧酒,」厚蟹顏揮著手道:「給我們一人打一斤,不,打半斤來。」

        「我們出獵前不喝酒,」阿鳥道:「蟹老闆你自己喝就好。」

        厚蟹顏趕緊回頭對渣打魯大叫:「喂,魯老頭,酒就先不用了。」

        「真囉唆,一下要一下又不要,閒著沒事耍人嗎?」渣打魯咕噥道,低頭忙手邊的事不再理睬。

        「就是嘛,」正端盤經過的阿珠也道:「光吃人家的,自己喝酒又捨不得,哪有這種人?」說著還不忘往阿光瞄了一眼,阿光趕緊把頭轉到另一邊去。

        「這怎麼做生意的?態度這麼差。」厚蟹顏看著阿珠走開,悻悻然道:「我說啊,都是你們這些獵人把他們父女寵壞了,要是換到了城裡,憑這種態度加上這麼一間破爛小店,能做得了什麼生意?」

        「蟹老闆你這話說得可不對。」阿光雙手撐在桌上,支著頭說道:「這裡本來就是我們獵人來的地方,你沒事跑來找氣受幹嘛?」

        厚蟹顏乾笑幾聲,伸手往盤裡挾了塊最大的就往嘴裡送,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呵呵,可真是好久沒吃到鮮肉了,這野豬肉就是要這時節吃,瘦中帶點肥才夠味道,等到了季末身上儲存度寒的油脂差不多消耗完,吃起來就沒那麼夠味了,你們說對不對?」

        阿鳥靜靜看他津津有味地把一塊肉吃完,說道:「蟹老闆大老遠跑來,應該不是就為了吃幾塊帶肥的野豬肉吧?」

        「這個嘛…」厚蟹顏賊兮兮地四下看了看,往前湊了湊低聲道:「呵呵,是這樣的,現在才季初,可是已經凍得叫人直打哆嗦,看來今年寒冷季恐怕會特別冷,我店裡存貨幾乎都被訂完了啦,三位等一下不是要出獵?我是在想,這個嘛,打回來的獵物…嗯,身上的毛皮,不如我就先包了,你們看怎麼樣?」

阿鳥眉頭一皺,「蟹老闆你該不會忘了,城裡規定打回來的獵物一律都要在訓獵場公開買賣,不准私下交易?」

        「這…我當然是沒忘啦。」厚蟹顏尷尬笑道:「不過就只是個建議,沒什麼別的意思…」正待要再說些什麼,就見大路上各式獸皮骨甲晃動,出現了大批獵人的身影。

        「他們回來啦。」好幾桌獵人幾乎同聲喊道。

        回來的獵人有的將整隻獵物放在裝了輪子的木板上用繩索拖著走,有的將獵物切成幾大爿分扛在肩上,還有的是背上背著大竹簍,裡頭裝滿了現採的野菜野菇或是藥材之類,因為城裡居民不敢進入巨林,因此獵人們除了獵捕野獸之外,也會受託採集一些只生長在林裡的珍貴食材。大群人由遠而近慢慢走到,棚下一時變得更加熱絡起來。阿鳥對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滿臉雀斑的少年喊道:「小蟲看你搞得滿身都是泥巴,是打了什麼好東西啊?」

        「哪有什麼好東西。」被喊做小蟲的少年獵人將肩上那隻既像山羊卻又沒長角的動物屍體放下,苦臉說道:「追了半天累了個半死,只打到了一隻山羌,還差點沒給牠跑掉。」

        「不錯了啦,」阿鳥笑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連山羌都打不到,頂多只能打打野兔山雞。」接著又和其他獵人說上了話,講得當然都是關於打獵的事,厚蟹顏被晾在一旁,想講話又插不上嘴,只能埋頭吃肉。

        一陣談笑後阿鳥忽然發現一事:「咦,大卡努小卡努,還有那個哈達鹿呢,他們沒跟你們一道回來?」

        「沒有。」一個拿矛的獵人搖頭道:「我們在林界出入口等了半天,眼看早已經過了中午,卻還是等不到他們,怕拖到你們的時間,所以就先一步回來了。」

        「這可奇怪了。」阿光道:「他們三個平常一向都是搶第一個去搶第一個回來,今天怎麼反而賴在林裡不肯走了?」

        後頭一個戴著羊角頭盔的獵人大聲道:「阿鳥你看我們是不是不要等了,再等下去只怕到我們入林天都黑了,下一批夜獵的弟兄又要往後延,這樣一拖再拖下去可沒完沒了,你覺得呢?」

        「嗯,」阿鳥沈吟了一下,「你說的也有道理。卡努兄弟膽子小又沒什麼主見,那個哈達鹿光說不練就只出一張嘴,要他們獵得興起忘了回來我看是不大可能,八成是打到了獵物就地吃了起來。我們這就入林把他們揪回來。」說著和阿光阿虎一起拿著武器站了起來。

        阿鳥拿的是一把立起來幾乎和他人一樣高的長柄大刀,異常寬闊的刀身是一整片長形厚重的骨塊,只是把一端磨利了做為刀刃,刀背上還保留著分岔支骨的痕跡,看上去別有一番怪異的殺氣。阿光阿虎拿的武器和他是同種的骨頭,只不過用的部位不同,阿光的弓用的是兩截彎曲的骨條,中間嵌上紅木心雕的握把,兩端鑿孔綁上牛筋做為弓弦,箭是鐵樹做的桿,搭上雁翎做箭羽,箭頭則是尖銳的豹牙。阿虎拿的大錘用的是一整根大腿骨,上端連接髖骨的粗大部份正好當做錘頭,另一端磨細了做為錘柄,骨頭中空處還灌了鉛,重量差不多和他的人一樣重,能揮動這麼一把重錘,他這臂力有多驚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和這三樣奇形巨大的武器比起來,其他獵人的顯得相形見拙。

        「蟹老闆你也一起去嗎?」阿鳥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厚蟹顏,挑著眉問道。

        「不了不了,」厚蟹顏連連揮手:「我這身老骨頭,可禁不起這種折騰,我看我還是過去訓獵場那裡,等候各位滿獲而歸就好。」

        阿鳥「嗯」了一聲不再多說,掏出好幾枚貝殼幣放在桌上付了帳,扛起巨骨刀大步便走,阿光阿虎在旁跟著。他們三個是島上公認最強的獵人,其餘獵人自然也不會想要搶在他們前頭,各自帶了裝備從後跟上,就聽後頭厚蟹顏對阿珠喊道:「這也不吃完說走就走,這麼浪費可是會遭天譴的,快,把桌上的肉都幫我包起來,我帶回去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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