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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遇見大巨人(一)    

該來的朋友,緣分到了,自然會來。

該去的朋友,緣分盡了,自然會走。

拒絕父母為我安排在高雄親戚的公司裡工作,畢業後,我想繼續留在臺北當個獨立的大人;只是,經濟不景氣、一職難求,我拿著歷史系的文憑努力向前走,卻到處碰壁。

最意外的是,竟因自小學琴的背景,讓我找到在音樂教室教小朋友鋼琴的工作,而這微薄的收入讓我得偶爾去學姐介紹的花店打零工以維持生計;所以,跟你保證,你絕對找不到任何一個鋼琴老師有我這麼粗糙的十指了──全是整理花磨出來的。

獨立草創期,收入不固定,所以常常入不敷出。這半年來,如果不是我哥常偷塞錢給我度過難關,要生活在這個用金錢堆砌起來的城市,根本不是我負擔得起的。

總算,天無絕人之路!畢業半年後,我遇見了十年沒見的同門師兄──鋼琴王子:胡克倫。

大概是基於高雄同鄉情誼,他介紹我去他姑姑開的幼稚園當音樂班老師,使我的前(錢)程看來稍露光度,他還願意在每週一晚上撥冗指導我偷懶、停滯了些年的鋼琴技巧。

對於胡克倫,我是有一個小小的心結:他是藏在我心中十年的自卑,因為我曾是他的手下敗將啊!

暫且擱下那些糾結,現在,我正在走向他家的路上去上課,他就住在離我租賃的地方約二十分鐘的腳程。這晚的風真大,連唱一句林強的〈向前走〉都被吹得快要變成向後走。胡克倫給的地圖上,指出那公寓是位在這長巷尾,我可是千辛萬苦才穿過強風走到這裡。

這五層樓高的公寓雖然舊了些,但保養得不錯,正對面還有一個小公園,環境挺好。

按了五樓的電鈴,卻無人應門,我可是很準時的:七點整,一分不差。等了五分鐘,還是沒人開門。這是我第一天和胡克倫上課,難免有點緊張,我再次查看地址以確定自己找對地方。

是這裡沒錯啊!去找公用電話打給他好了,才要轉身,一道龐大的陰影背著街燈籠罩在我身上,我前後、左右看一圈,四周都沒路人,對面的小公園裡也只有一位老人家帶著小孫子在玩翹翹板,就算真的有事,他們也救不了我的,求人不如自救,我將手探入琴書袋找防身噴霧器。這時,陰影說話了。

「小妹妹,妳要找的是哪一號?」

我才不回答你咧!我又不認識你。

「妳是陸湘吟嗎?我是李志浩,胡克倫的表哥。他剛下課時被學生留在學校,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大約二十分鐘後會到,他讓我先開門讓妳上去練琴。」

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天暗不說,他又背光,直到他提起「胡克倫」,我才收回探入琴書袋內的手。

大概是見我不動聲色,他居然說:「妳不信?我拿身分證給妳看。」還真的從皮夾內拿出來示眾。

在昏暗的路燈下,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他的玉照,原來是建築師啊!還是老一輩的。小心應對得好。「他還要趕回來嗎?還是下次再上好了。」

「克倫要我轉告,如果妳可以等到七點半,他可以趕到。」他將身分證收好。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七扯八扯也快七點半了。

「那上樓吧!」他掏出鑰匙,開鐵門。

「呃,不用了,我在這裡等就好了。」

他停下開門的動作,很正經地說:「小妹妹,我現在對女人沒興趣,okay!上樓吧,今天風很大。」不過,口氣不太好喔!

「哦……原來你是……」我突然有種領悟。

「嘿──小孩子別亂想,我只是感情在休息狀態中……奇怪,我幹嘛跟妳說這些啊!」他一面說,還拍自己的額頭。

「那上去吧!」再扭下去就叫做「故作姿態」,而且風這麼大,繼續站這門邊吹大風,我大概不用試鏡就可以當《瘋女十八年》的女主角。

他開了鐵門,直接走進去。

我隨後關了門,看著他的背影想:媽呀!這是個大巨人耶!還是個沒什麼紳士風度的巨人,居然不懂得女士優先,哼!

走到三樓已經是我的底限。

我現在住的公寓就在三樓,人小、腿短,腳程對我剛剛好,再上去就真的要搏命演出。大概是見我淺喘又緩慢移動,他居然停下來等我。我將滑落的頭髮撥到耳後時,想著:這個人心腸還不壞嘛!右手背忽然感到一陣黏意,我立即反彈地推開他,尖聲一叫。

可惡!老男人想吃嫩豆腐!我才要叫「非禮」,就看見元凶正古靈精怪地瞪著我,還不時吐舌、嬌喘著。

「咪咪,妳嚇到妹妹了!」

他左手臂彎內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狗,頭頂上還打個小蝴蝶結,長得好可愛。

可惜,我怕狗!不管牠有多大、多小。嗯,這樣的畫面:一個大男人和一隻小狗!實在不太搭。不過,也是這會兒我才看清他的長相。

嗯,五官分明。這種形容詞很好笑,當然是分明,不然要揪成一團嗎?或許,我該說這張臉長得不錯,看起來很年輕。比較特別的是,他竟然有一頭灰髮,也就是黑白參雜得很均勻。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的深色玳瑁眼鏡,穿著淺藍色襯衫,打了條灰藍色斜紋的領帶,搭配著很筆挺的深藍色、雙排扣西裝,整體就很像他的職業──建築人。

一面觀察他,我沒忘記要小心地往後移開,我真的很怕那小狗會跳到我身上來。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剛才……哼!量你也不敢,看你有名又有牌的,如果你敢非禮,我會告到你身敗名裂!」

他默默地看著我半晌,隨即發出如魔音穿腦般的狂笑。

有這麼好笑嗎?他居然一路笑到五樓!嗯,丹田不錯,他不會是學過聲樂吧?這音色和音域唱義大利歌劇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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