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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花崗岩與冷氣機的聚餐

      這個週末,許妍蘋沒有回家的打算,她想留在學校裡將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好好看完。

      然而,一封郵址陌生的e-mail讓她臨時改變了計畫。

      原本這封標題為「一份適合妳的暑期工讀」的信件,混雜在其他垃圾信件中,許妍蘋看了眼標題,心想八成是廣告信吧,直接刪除好了。

      不過,最近她的那個古董滑鼠大概快要壽終正寢了,反應變得很鈍,她連點了好幾下,竟意外地點開了信的內容。

      信件開頭第一話就是:「這個星期六,有空的話,跟我吃頓中飯。」

      這是什麼跟什麼?許妍蘋覺得有些莫名奇妙。她知道是有一種信箱病毒會自動轉寄信件,這個信箱八成是中標了吧。

      但,當她接著往下看,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我會去H大附近拜訪客戶,大約十一點半左右結束。收到信,給我電話。0982XXXXXX。」

      落款是翟立衡。

      而附檔是一個命名為「創世紀內部雜誌特約編輯工讀」的word檔。

      嗯?是那個創世紀的上班族寄來的信?看到這個名字,許妍蘋的腦海裡馬上就浮現那張七分嚴肅二分冷峻一分俊逸的臉。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來討人情了……搖頭失笑之餘,許妍蘋還是撥出那通電話。

      結果,她渡週末的地方就從H大圖書館轉移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哩餐廳。

      翟立衡就坐在她的對面,依然是一百零一號的面無表情。

      「翟先生,謝謝你,我學長總算得到他想要的工作了。」除了這些,許妍蘋想不出有其他更好的開場白。

      「其實妳不用謝我,決定錄用他的是人事部主管,不是我。」翟立衡淡淡地說。事實上,他只是在人事部經理面前挑出關振鵬的履歷,說了句「這人可以用」而已。

      「喔。」許妍蘋應了聲,然後就不曉得該說什麼,索性靜默下來。

      她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喜歡當出頭鳥,也沒興趣把自己往熱鬧人流裡湊,不想說話的時候就順其自然地當個啞巴。就算今天坐在她面前的人是比爾‧蓋茲,這一點恐怕也不會有所改變。

      「妳怕我?」兩分鐘後,翟立衡打破沉默問道。

      「我如果怕你,就不會來了。」許妍蘋清澄的眼眸淡定地看著他。

      「那妳怎麼不說話?」在公司裡,下屬面對他卻不敢說話的情況並不少見。

      「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用很認真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不知道嗎?很新鮮的說法。不知怎地,翟立衡微微鬆了口氣,「我還以為妳對我印象不好,才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不是,就當作我的個性有先天性缺陷吧。」許妍蘋說,卻一臉的無所謂,「大部分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有點,不,是很孤僻。和我這種孤癖的人吃飯,但願你不會食不下嚥。」

      「我倒不覺得妳孤僻。」翟立衡微微牽動了下嘴角,可她沒發現,「真正孤僻的人,不會為了朋友向不認識的人關說。」

      「是嗎?我也不曉得。」許妍蘋不以為意地聳肩。

      這時,兩人點的午餐上桌了。

      對許妍蘋來說,香噴噴的咖哩飯遠比他那張其實長得還不錯的臉來得誘人,她二話不說拿起湯匙,自顧自地吃了起來,連聲「我先吃了」的招呼都沒說。

      而她的反應讓翟立衡怔了怔,到目前為止,和他一同進餐的人,從來沒有哪個人像她這般……直接。

      「菜都上來了,你怎麼不吃?」許妍蘋吃了幾口,見他居然還拿著餐具發愣,只覺得他很奇怪。

      「我正要吃。」翟立衡回神,一邊用刀叉切著藍帶起司豬排,一邊問她:「妳平常有什麼興趣或消遣?」

      她想了想,說:「我喜歡讀哲學書。這幾天在讀尼采的著作。」

      「哲學?妳是中文系的學生吧。」翟立衡微感訝異。

      「所以有很多人背地裡叫我怪胎。不過,沒人規定唸中文系只能讀《古文觀止》或《紅樓夢》吧?」許妍蘋嚥下嘴裡的食物說,「反正我才不管他們怎麼想,我高興就好。」

      「就算妳是怪胎,也是一個有趣的怪胎。」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頗不以為然的神情。他這種說法會比較高級嗎?

      翟立衡隨即會意,馬上轉了個話題:「有沒有看我寄給妳的附件?最近我們公司的員工福利部門在找有文科背景的工讀生,協助雜誌編輯。妳試試看吧。」

      「原來你那封e-mail的標題是真的喔?可是我擔心那個附檔有病毒,早就刪掉了。」許妍蘋實話實說,將食物送進嘴裡咀嚼的動作卻沒停下。

      「刪了?那好吧,下午我再寄一次。」翟立衡有些無力,但還是這麼對她說。

      「翟先生,你會不會太熱心了一點?我們還不是很熟吧。」許妍蘋放下了湯匙,不太能理解地看著他。她有拜託他替自己介紹工作嗎?好像沒有吧。

      「這麼說來,妳不想要這份工讀?」翟立衡反問她。

      許妍蘋連忙搖頭,「不是啦,能夠讓我學長如此嚮往的公司,我當然也想進去看看有沒有這麼了不起。只是,我想破頭也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這樣『提攜』我。」

      「想不出來就別想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翟立衡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其實是我同事太忙,我剛好想起妳是唸中文的,就轉寄給妳。舉手之勞而已。」

      「喔,這樣啊。」她點了點頭,繼續吃她的咖哩飯。

      吃著吃著,翟立衡又說:「我管的是公司裡的業務,所以經常有機會在公司外面走動,哪時候經過這裡,我再找妳出來吃飯。」

      「為什麼要找我?」許妍蘋不解地反問,「我可不是一個好食伴。就連學長姐找我家聚,我也只顧著吃,懶得找話題,總是讓他們很尷尬。」

      「沒關係,不管是吃飯還是聊天,能夠心無旁鶩地做好其中一件事就成了。」翟立衡表示他不介意,又說:「那種為了公事而不得不應酬的飯局,我倒是吃了很多次,很容易讓人厭膩。」

      「你既然知道,那還不專心點吃飯?我都快吃完了,你居然連豬排的一半都沒嗑完。」許妍蘋屈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他,「還有,你這種語氣實在讓人有些倒胃口。」

      「哦,我的語氣?」

      「就很累、很疲倦的語氣啊。雖然我想你的工作大概不輕鬆,但今天是星期六,應該多少表現出一點歡欣鼓舞的樣子吧。至少,你可以試著別再緊繃著一張臉。」

      「我沒有緊繃著臉。」翟立衡回辯。現在他的心情很放鬆。

      「等會兒去洗手間照照鏡子吧,翟先生。你的面部表情看起來就像肉毒桿菌施打過量,很僵。」

      此話一出,翟立衡當場愣住了,三秒之後,他笑了。儘管沒有發出聲音來,但她的這句話顯然對他而言具有莫名的娛樂效果,偏薄的唇揚起超過仰角五度的笑弧。

      「嗯,這樣看上去好多了,恭喜你從花崗岩進階到大理石。」她煞有介事地點評道。

      聽她這麼說,翟立衡的唇角又上揚了三度左右,「妳很有幽默感,許妍蘋。」

      「應該是你的笑點太低,才會覺得好笑吧。有時候,連我們社上的學弟妹都在私底下叫我『冷氣機』,因為我很容易讓氣氛冷場。」許妍蘋自嘲地說道。

      「我倒不這麼覺得。」

      「多謝捧場。」說到這裡,許妍蘋拿出錢包,打算掏出自己的餐錢,「我們各付各的吧。」

      「這頓飯我請。妳還是學生。」翟立衡邊說邊將桌面上的帳單拿到自己面前。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既然有人願意當出錢的大爺,許妍蘋也不謙辭,她的作風是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再報答對方。

      用餐結束,兩人從餐廳裡走出來,一個開車回公司,一個走路回學校,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離去。

      當許妍蘋帶著滿口咖哩餘香走在路上,以為自己和這個不愛笑的男人日後大概不會再有交集了。但,之後她才知道,她錯了,一切其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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