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識劫 全文

小時候,總有奇怪的人來找媽媽,通常是男人,只有極少是女人。

那些人匆匆的來,匆匆的去,我總感覺他們身上有些什麼氣息,會躲在一旁瑟瑟的不敢說話,卻又老愛偷看他們到底來幹什麼……媽媽從不制止我偷看,有時候,甚至直接把我拉在一旁看著,她覺得,我有知道的權利。

長大後,我才體悟,媽媽是把我當接班人吶……。

某次深夜,一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家裡,讓我很吃驚。

在這群來的人裡面,只有極少的人,才會像他這樣,莫名其妙地出現,而這樣的人,比起站在門外按鈴求見的人,更讓我害怕……。

因為他們總是來去匆匆,卻從來不走門,他們高興出現就出現,高興消失就消失,而且,身上總帶著一股……讓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害怕的氣息,因此,我特別的怕他們。

卻又特別想知道他們來做什麼。

我蹲在地上發抖著,那男人問我,「小女人,你媽媽呢?」男人帶著大黑墨鏡,穿著黑皮夾克,身上掛飾挺多,在那年代裡,是個既花俏、又潮流的男人。

我顫著,拼命想站起,試了很久,才終於成功……慌忙的跑到樓上叫媽媽。

那一刻,我是想去叫媽媽逃跑!

那男人問完話,安靜的站著,冷眼看我在地上抖著、爬著,直至我慌亂上樓前,驚恐的轉頭看他最後一眼,他嘴角微勾的對我微笑,像是笑我不自量力……。

上樓後,我還來不及開口要媽媽逃跑,那男人便出現在我身後……。

「女人,你養的小女人很好,讓我很有興致,能不能讓她收了我?」男人那調侃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當場嚇的傻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這男人太恐怖了,跟在我身後卻又不出半點聲響,糟了!媽媽逃不掉了……。

媽媽摸摸我的頭,安撫著我,我帶著自己那發抖的身體,緩緩移到那較遠的地方去,那男人依舊笑著看我,卻不再走近,讓我慶幸……。

男人轉過頭去看媽媽,從夾克的口袋裡拿出一捲錄音帶來。

來了!錄音帶拿出來了!他們都這樣,手中總是有著一捲錄音帶!

我開始頭皮發麻,那錄音帶的存在,對我來說,是比來家裡的這些人,還要恐怖的存在!

媽媽淡然的看看錄音帶,轉身拿下架子上的播放機,問說:「你這捲帶子是怎麼來的?」

「騎車的時候,突然想知道些什麼,邊騎邊錄下來的。」男人慎重的回答著,這時,男人像是丟了對我的興致,只剩下那捲錄音帶的事情。

媽媽拿下播放機,緩緩的接過帶子,觀察、感受了幾分鐘,只見媽媽的臉色越來越差,到最後,有些生氣的問著男人:「這麼危險的東西!你不要命了?」

男人像是不在乎的說:「有命無命又如何,既然能讓我錄下,不就代表,就算我不理,『它』還是會來找我嗎!總該去面對的,早點知道不更好?早點解脫。」

我恐懼的望著那錄音帶,不知是不是我眼花,那錄音帶居然閃耀著綠色的焰氣,我不可思議的揉揉眼,揉完,那綠焰又消失了,瞬間,無比的恐懼使我哀哀的朝媽媽叫出聲音。

我從沒看過綠焰這麼明顯的錄音帶,之前那些人帶來的,雖說也有綠焰,可決不會像眼前這個,綠的那麼深邃,那麼令我害怕……。

『媽.別聽,別聽那捲錄音帶!』我在心裡瘋狂吼著,嘴上卻只能哀哀的叫著言不達意的聲音。

媽媽與那男人複雜的看著我哀叫,媽媽嘆了口氣,對男人說:「你真的要聽?」慎重的問著男人,像是在做最後一次確認。

「……聽吧,這是劫,我也只能接受。」男人平靜的回著。

聽到男人的回話,我傻傻的愣住,停下口中的哀叫。

每個人都是來求活命的,眼前的這男人,卻感覺像是來求死的……。

媽媽安靜的動手,將錄音帶緩緩放進播放機,按下啟動之前,對男人說:「你想清楚了,我們就聽,但是你要答應我,要是能活下來,只能在我女兒成年之後找她,在這之前,都別再來……。」媽媽慎重的對男人說著。

「可以,就照你說的做吧。」男人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媽媽得到首肯,闔眼入定幾秒,再一個突然,按下播放鍵。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錄音帶的聲音,那是快速的、沙沙的風聲,帶著錄音時的微微嘶啞,ss~ss~paz~,持續了有十幾分鐘。

突然,我的腦子闖進了一幕幕影像,那一瞬間,我的腦子就像是乘載影像的播放器,那一幕幕清晰無比,簡直媲美現在的高畫質HD影片……。

我見到男人追趕著另一個陌生男人。

男人一直追著,後來,他們到了一處山裡的工廠,那工廠還有著架高起來的輸送帶,等我看清楚了,腦海中的那幕差點讓我失聲尖叫……。

架高的輸送帶上,吊著一具具的屍體,像是菜場的豬肉攤,被條條掛著……左邊開頭的幾個是在輸送帶上掛著鐵鉤,硬生生的從屍體胸口或背後勾住,其他的,就都是用繩子綁上的。

那些屍體用繩子隨意的綁在輸送帶上,被圈住的地方,有幾個是脖子,幾個是從腋下環繞過,還有幾個被折半綁腰,另外幾個被從跨下、雙腿那多繞了好幾圈,甚是恐怖……屍體有些缺腿,有些缺手,更有些……缺頭!

我太害怕了,瞬間,噁心的嘔了起來……像是把胃裡的東西,就連胃液也要一滴不剩的吐光似的,沒有人走過來安撫我,大家都執著在那錄音帶上……。

我雖然噁心,但,腦海裡的影像還是繼續播放著,只見男子追到吊著屍體的地方,看那陌生人如同我擺玩芭比一樣,弄著那些屍體,接著,陌生人發了瘋似的開始攻擊男人。

男人一下下的躲著,原本是追人的腳色,到後來,卻像是被陌生人引去觀看他的收藏的人,也許,陌生人是想讓那男人也變成下一個……。

左邊一拳,右邊一腿,再來個面擊!陌生人飛快的移動自己,連連攻擊那男人,讓我看得很是緊張,甚至停下尖叫與嘔吐,專心的看著男人是否會落敗……。

突然,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畫面突然全部停下、靜止著,畫面裡,只剩下那陌生人微微動著,感覺相當詭異。

只見那陌生人緩緩的轉頭,像是在看我……。

不!他的確在看我!!

瞬間,我毛骨悚然了起來,只能懷著無比的恐懼,看著那陌生人一步步向前……。

最後他一個張口!尖牙利嘴的撲來!我放聲尖叫:「啊!!!!!」

這時候,才有人過來扶著我,那之後,我便暈了過去。

之後,我忘了當晚的事,很奇怪,我陪媽媽遇過很多拿錄音帶過來的人,卻獨獨只忘了那個男人。

直到今早醒來,我在夢中把一切都回憶了,一醒,立刻落下淚來……。

打開電腦,搜尋到十幾年前那樁轟動社會的『殺人魔山區藏屍案』,默默哭著……。

我知道,那男人不會再來找我了,日子過了這麼久,男人與陌生人,也許都在那事件中,默默的消逝了,徒留下了幾具屍體,卻沒有記載任何他們的消息。

如今,媽媽已走,而我也二十五歲了,只有那播放機還在,時不時的,仍舊有人拿錄音帶過來請我播放。

媽媽走後,就是我接下了播放的工作,也許是次數太多,我已漸漸麻木,不再害怕。

科技越來越發達,錄音帶已漸漸被淘汰,我曾問過來者,能換個東西錄嗎?隨便拿個錄音筆、MP3都比錄音帶方便許多。

來者回我,所謂的『神識』,只能從真實物品裡存在,那MP3並不能像錄音帶一樣,真實的刻下『神』所講的『預言』,所以錄了也沒用。

照來者的講法,更古老的人,用的不就是刻錄唱盤了?那種大黑膠片?

來者笑著回我:「是阿,你外婆跟你外婆之前的『女人』,就用那個。」

我不解,我外婆之前的女人?敢情我外婆還是個蕾絲邊?

來者又笑著回我:「你們這一族生的女兒,在我們眼中就是『女人』,女人這個詞,是對你們的特定稱呼,你們的天職,就是替我們閱讀神識,還有……。」

「……還有什麼?」我莫名其妙的問著?為何停下不說了?

「在以前,人人都想要獨佔神識,所以你們這一族,都是被掠去生兒育女,不,正確來說,應該只有育女才對,所以我們才叫你們是『女人』。」

……讓一群妖怪搶著生孩子!我轉念一想,我從來沒見過自己爸爸……莫非……!!

「我不知道你是誰的,女人們生下的小女人,除了靈力的大小是隨著父親,其他都不會有什麼變化,所以很難清楚到底是誰的種……我看你靈力很強,估計也是個……。」

……所以我也是妖怪!這個想法讓我臉色發白,虛脫的坐在沙發上。

來者見我那可憐的樣貌,小心翼翼的補充說:「你放心,要是女人不肯,是生不下女兒的,沒人敢強迫女人生孩子,也沒人成功過……這年頭,女人已經不能隨意碰了,畢竟,神識已經是公開擁有的東西……。」

一想到自己那從未出現的父親,我突然有些怨恨了起來。

他最好一輩子都別出現!我才不承認自己是妖怪的女兒!

我也不要跟妖怪生孩子!我是人!

只不過,我那一番鏗鏘有力的說詞,在見到眼前這男人後,瞬間灰飛煙滅……。

「你怎麼沒死!!」我失聲地對那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家的男人吼著。

男人開心的笑著,這回,他穿的休閒隨意,不戴墨鏡,讓我一度以為是不同人。

只是,這種欠扁的笑臉,還有神出鬼沒的身影,無論如何我也認得出來!!

「我等你很久了,『女人』的成年,就是二十五歲,靈力最高的時候,生出來的女兒才能是最好的。」男人笑著說,愉悅的好像我肚子裡已經有他的孩子!

……虧我還為他傷心了幾天,沒想到他現在卻跑來說要跟我生孩子?!誰要跟他生阿!

「……我才不跟你生孩子,你出去!」我氣憤的說著,指向大門,要他趕快離開。

「別這樣,收了我吧,我長得也不差阿……。」男人邊說,邊朝我靠近過來,逼的我直直後退。

我一把手用力推開他,「你多大?都能當我爸了吧!老實說,你該不會……。」我顫抖的想著,這男人該不會有幾百歲、幾千歲了吧!

「你不用緊張,我算過,我大概是出生在明末清初的時候,到現在也才三、四百歲,年紀算小的了,不過能力方面你別懷疑,我可是很強的!」男人說完還學卜派秀臂肌……又開心的補了一句:「我還是在這裡長大的土種噢!」

……誰還管是不是MIT阿!!我抓狂的想著,然後一轉念……不對!

我轉著圈,仔細的看了男人許久,「欸,你說你土種……你是土什麼?」這傢伙該不會是獼猴吧!這麼痞,肯定是壽山上的獼猴祖宗!後代都會搶人塑膠袋了!

男人笑了笑,接著噗一聲,莫名其妙的……。

我就這樣看著眼前龐然巨大、胸口還帶有白V的傢伙……嚇到連叫都叫不出口!

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他還真是個保育類阿!!!!!!

接著,我被這個變回人身的保育類扛進房…………。

隔年,大女兒出生了,剛生出來就三千八百克,異常健康,每天都精力充沛、元氣十足的幫她爸爸折磨我!

「小黑,小黑,小黑你看,爸爸在這邊唷!」男人寵溺的叫著大女兒,孩子很合作的看過去,還邊看邊吐泡泡,像是在對他爸爸說:『哈哈,你這個傻茂!』

「……你眼瞎啦!女兒這麼白,哪裡黑?不准叫小黑!」我口氣衝的嚇人,像是專門找碴一樣。

「我們小黑真可愛,靈力也足,我等到你二十五歲才來找你,果然是正確的!」男人一點也不理會我對他的衝,溫和依舊,男人的心裡可能在想,我這是產後躁鬱症,要多讓著我些。

「那,我就在家裡叫小黑,在外頭絕對不叫,行不行?你就讓我叫吧。」男子對我商量著,非常不願放棄小黑這個稱謂。

我撇過頭,悶悶的說著:「隨便你!」這男人,每次一把臉靠過來,我就會投降……是眼睛太圓了,圓的無辜,讓我只能退步嗎?

直到後來,二女兒、三女兒、四女兒,最後的小女兒都出來了……我才明白,自己其實很慶幸,他當年沒死……。

我想,至少我比媽媽幸福,而且,我的寶貝女兒們知道自己爸爸是誰,有兩個還特意跑去當獸醫……。

能夠這樣過一輩子,遇見他,還生了寶貝,我該知足了。

直到我死前,那台錄音帶播放機,依舊嶄新的放在家裡的架子上。

很奇怪,那台播放機我並沒有特意保養,從來就是一塵不染的,像是有什麼東西附在那上面一樣……。

男人這才告訴我,播放機裡藏著人骨,幾百年前,我們家族裡一位強大的『女人』所留下的骨頭。

女人只要不生孩子,終其一生,靈力都是強大無比,只有生出孩子,才會分掉自己的靈力,而我連生五個……我知道,這是男人的陰謀詭計,他想讓我分掉自己的靈力,好讓其他人別再來找我閱讀『神識』,畢竟,靈力太弱,是無法完整閱讀神識的。

女人的靈力會隨孩子分散,散而不失,但是閱讀神識,是消耗女人的靈力,一旦靈力消耗殆盡,女人就會死,這也是我們家族壽命不長的緣故。

我回想媽媽從未拒絕外來者閱讀神識的要求,以及她那早逝的生命,也許,她是故意這麼做,或者,是為了我那從未謀面的爸爸。

我躺在床上,讓大女兒接下播放機,「我知道你不想接這工作,不過,你的靈力最強,比我沒生孩子前,還要來的強大,你的妹妹們就不行了,我不想讓你的妹妹們太早到地下見我,你就勉為其難的收下吧。」

「媽,我知道,你別操心……。」大女兒紅著眼眶看我,其他的幾位女兒則是圍在一旁,同樣難過著。

男人在一旁默默不語,就只是緊握住我的手,又低下來親親我的額頭。

我今年五十五歲,在家族裡,已算是長壽,我很慶幸,只是丟下男人與女兒們,還是讓我不捨。

閉上眼前,我依稀聽到男人在我耳邊低喃:「你放心的去,我會找到你的。」

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我開心地回答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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