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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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八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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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藝圈經過這兩年的震撼教育，新人輩出的黃金時代，早已不是當年黎華與方若綺一手獨大的局面了。最新出爐的八卦周刊，以紀翔剛拿下金曲獎最佳演唱人的劇照，獲選為網路票選最具影響力的新一代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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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些事業上的成就，他會這麼努力，著實跌破好多人的眼鏡，連一手栽培他的經紀人，偶爾也會對他面對工作時的認真態度感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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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吹毛求疵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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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又以接拍動作片不用替身上場的任性要求最讓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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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是一種名為『敬業』的美德，但太過敬業的後果，往往是遍體鱗傷，以致在那次意外發生之後的每一場武打戲份，他親愛的經紀人總能神出鬼沒地出現在片場，制止他不顧危險的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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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一個無時無刻為旗下藝人著想的經紀人存在，在所有不明內情者眼裡看來，他當初情願放棄繼承也要留在演藝圈奮鬥的決定，或許也不是那麼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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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時候，劇組的同儕聚在一處閒聊著，幾個月前又有某家的千金小姐離家，勇闖銀河的驚人之舉。對於那些八卦閒語，紀翔從來無意加入，只是坐在另一處認真地看著下一場戲的劇本，突然想到之前似乎有人提過有一家新開的日式料理亭，東西很不錯吃，記得那家店的名片他還很細心地放在口袋裡，啟口正想問那親愛的經紀人，等等收工後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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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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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哥—」幾乎是同時的，不遠處傳來一個不算陌生的女聲，那女孩的嗓音清脆乾淨，乾淨地宛若容不下一絲雜質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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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俊美的唇線微微抿起，紀翔硬生生地把話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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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粉嫩衣衫的少女帶著害羞的笑容欺近，那近乎靦腆又萬分甜軟的語調，略帶期盼地喚著他的經紀人—當然，也是她的經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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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依莉！」金皓薰沒察覺出紀翔的異樣，一臉溫煦的笑意詢問少女，「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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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羞地一笑，似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明，稍稍斟酌了下，才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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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哥，等等就要收工了吧，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聽芬芬說有一家新開的居酒屋，料理很道地，連吃遍各國美食的天晴都對那家料理讚不絕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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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麼好吃啊，竟然連天晴的胃都征服得了…」金皓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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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溫和的臉龐抹上輕柔的笑意，那小子對美食執著程度，是連他都甘拜下風的。因此，他回眸詢問紀翔：「要不要一起去吃看看？這陣子，你也好久沒放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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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是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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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邀約，他從來沒有一次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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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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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其來的怒氣，熊熊燃燒著高深莫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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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劇本的手沒停，從容的儀表優雅尊貴，再加上渾然天成的高傲神態，更給人一種極強烈的印象。只見紀翔連眼睫都沒抬，便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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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你自己去，別把我拖下水，我沒那麼閒，也沒那麼不識相。」從頭到尾，紀翔都不曾把頭抬起來面對他，只旁若無人般的看著他手中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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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是顯而易見的，卻讓人不大明白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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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想吃日本料理，那我們換吃其他的好了。依莉，你說好不好？」這是金皓薰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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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貼的女孩，沒有異議，倒是他面容陰暗，更加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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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這麼麻煩。」終於，他冷淡道：「反正我不會去的，你們要約會就去約會，我是不會去當你們的燈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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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近似諷刺的調侃，不著痕跡地暗示著少女對皓薰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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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皓薰呆了下，才想對紀翔解釋，卻見依莉白皙的臉龐帶著淡淡暈紅，有些許被人識破後的緊張與期待。他稍稍遲疑，隨即墮入了一個疑惑的網，二十六年來，他還是頭一次遇上這從天而降的令人受驚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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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場面，也或許是他從沒想過會被這樣一個大美女青睞，以致金皓薰的神情有些一頭霧水又難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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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之下，略顯尷尬的少女卻十分勇敢，雖然她矜持地什麼表白都沒有說出口，但坦蕩磊落的眼神毫不隱諱，對在意重視的那個人純真直率地表達出心裡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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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輸了，輸給了一個這般可敬的對手。慢慢地，闔上手中壓根無法專注的劇本，紀翔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永遠沒辦法像她一樣坦率，也因為這樣，所以在這場賽局中，她才能和皓薰越走越近，而自己卻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悄俏地豎起了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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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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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心願，只要留在他身邊，他就會感到滿足，所以後來怡青回歐洲接掌家族事業、阿威跑到紐約攻讀深造時，日子雖然有些寂寞，卻也因為有他在身邊，他也就不覺得難受。直到近來，他的身邊越來越沒有他的位置…他的存在也越來越留不住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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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皓薰與蕭依莉陷入熱戀？翱翔經紀予以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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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巨大的彩色照片占據了報紙大半版面，照片中的少女有著一頭波浪般的微翹捲髮和一張幸福洋溢的面容，跟『予以否認』這四個字完全相反的是，接受訪問的女子如同所有沉浸在愛河裡的男女一樣，笑得如春光般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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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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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眼裡逐漸淡化成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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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找不出什麼藉口能說服自己，『他跟她』與『他跟他』都是一樣的，經紀人與藝人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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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十字路口邊緣，雜沓的腳步，跌跌撞撞，幾近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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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皓薰與他有很大的不同，是什麼時候，他變得貪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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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著，許是太過習慣兩個人相依的日子，以至於自己都忘了，其實皓薰他也有其他選擇，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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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了悟，錐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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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曾經拍過一部電影，故事是講述一個天使跌落至地獄的神話內容，那時候還只是新人的他，揣摩不出這種近乎天馬行空的荒蕩情節。然而，時至今日，他懂了。從天堂裡跌落，一定就是現在這種的感覺，失去翅膀的天使，傷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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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十字路口，這裡，便是他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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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砂石車發出震動地面的轟隆聲往這邊駛來，喇叭沿途拉出長長的尾音，他動也不動地，略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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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快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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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推了他一把，他猛然回神，就差那麼一點點，車燈像是聚光燈般地照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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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想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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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剎車，四周壟罩在輪胎的焦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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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司機探頭出來怒罵著，推開他的人卻不斷地鞠躬，代替他向司機道歉。雖說司機還是怒氣沖沖，但見道歉的人態度頗為誠懇，而那肇事者也一臉驚魂未定，冷哼了一聲，便重新發動卡車，揚塵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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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一秒的沉默，拼命代他道歉的少女回頭，就開始聒噪的指責著他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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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啊？竟然在馬路中間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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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他今天已經很累、很煩了，不想再應付任何人。於是，啟口說道：「我在想什麼，不關你的事…總之，謝謝你了。」這是他盡可能維持的基本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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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這樣道謝的態度，跟一般人有一段不小的差距。所以女孩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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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都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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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初的正氣凜然，變成像是隔壁鄰居那不知民間疾苦的好奇女孩，表情轉變之快，或許她也有演戲的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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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近乎坦誠的目光讓他看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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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地，態度不算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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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叫你救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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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模樣明顯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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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還很年輕，似乎從沒遇過會這麼回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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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她怔愣住，看來她出國留學這幾年，台灣真的變化很大啊！不僅高樓大廈多了許多，連人的個性也都變得冷漠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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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原本十分寵溺她的兄長越來越沒人性，在把她送出國後，竟然還暗示著，她最好不要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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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她生性樂觀，凡事都往光明面看，搞不好她會因為這種被家人遺棄的錯覺，被教養得性格扭曲，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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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跟眼前這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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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窺探的意味十分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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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些年來，紀翔早該習慣了才是，但他還是不喜歡自己每一個舉止反應都被人用X光解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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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沒事了吧，我走了。」轉身，這次連再見都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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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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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麼事？」被逼著停下腳步的紀翔看起來十分不耐，他想他可能又遇到類似馬秋慧那種自作多情的人。於是，他不留情面地，道：「難不成你還要我以身相許啊，很抱歉，我沒那個習慣，而且你也不是我要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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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顧及少女薄薄的臉面，有些話，他得挑明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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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細緻的臉龐一陣紅一陣白，不能否認地，他是很好看沒錯，但她哪有可能隨隨便便就喜歡一個陌生人…更何況，還是一個性格惡劣又超級扭曲的討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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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也不是我要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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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你不知道嗎？」他的眼充滿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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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你是誰啊，你自己都不知道了，還來問我…我又不認識你…」她簡直快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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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卻說了：「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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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就是他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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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簡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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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叫我做什麼？」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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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態度總是不甚友好的男人，第一次露出淡淡的微笑，厚度適中的唇瓣溫柔地上揚，眼神與表情也再沒有稍早之前的尖銳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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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眸光宛如月色般寂靜，那種淡然孤高的清雅，只要不說話，還真會人心口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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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不得不承認他的自信其來有自。他真的是個俊美無雙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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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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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是想問，你剛剛不是要自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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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的感覺對不對，只是…乍見之初，他那深褐色的髮梢飄忽，蹙起的眉宇，睫毛上的陰影，還有明顯孤寂的落寞神情，在十字路口徘徊不去。剎那，她有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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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他竟然會給人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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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像是能體諒般的，自顧自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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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很明白那種心裡有事想找人說，卻找不到人吐露的痛苦，太多的心事層層疊疊，若是沒有一個可以出口的地方，這是會逼死人的。」將近八年幾乎獨立的小留學生生活，早讓女孩學會平心靜氣的說著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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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拍了拍男人的背，像是打氣般地說道：「如果你心裡有事，沒辦法解決，不妨說給我聽聽吧，反正我們只是陌生人，能幫的也不大多，聽你說說話、發發牢騷，這還是不成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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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怎麼這麼雞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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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啊，誰叫我剛好碰上了你，又剛好在鬼門關前拉了你一把，難不成再眼睜睜地看著你尋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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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短？」對了，她一直以為他想自殺，有種惡趣味興起，他幾乎是順水推舟：「好吧，既然你這麼有心替我解決煩惱，那拿個一百萬出來好了，我被逼債逼急了，再還不出錢來，等等債主就要逼我跳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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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這樣說，只是想嚇唬嚇唬這個天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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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難聽點，根本沒有誰真能幫得了他，多得只是安慰人的浮誇言詞。這種安慰人的話他不想聽，雖然女孩沒有惡意，但他從不需要這種薄得只像一張紙般的淺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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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誠如她所說的，他們只是陌生人而已，再好心也是有個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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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翔等著她的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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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女孩卻只是沉默了一下，翻著手提袋，找到一張提款卡，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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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卡裡面，應該有一百萬，密碼是1201，是我哥哥當初送我出國的日子，很好記得。如果裡面的錢不夠一百萬，你再打電話給我。」匆匆地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她又說：「吶，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我叫杜雲芊，不過…我只能幫你一百萬喔，再多的，我也沒辦法負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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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愣地看著她塞進他手裡的提款卡與紙條，紀翔顯得詫異。這女孩壓根不是好心人，她根本就是有病，而且還是很嚴重的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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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壓下太陽穴，他正想退還這莫名其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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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卻沒給他機會，揚手招了部計程車，臨行前還很好心的對他說：「錢的問題解決了，不要再想不開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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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簡直措手不及，「喂，你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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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著計程車跑了幾步，像是唯美愛情片裡都會出現的情節，只是壓根不是那回事。終於，他死心的停下，凝視著她留下的手寫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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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芊，這有點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聽過的名字。紀翔突然覺得，她那好管閒事的個性跟怡青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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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支電話號碼，在他手裡掙扎著，該打還是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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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忙了一天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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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翔很慶幸，今天的通告延遲了許久，等收完工後，他就可以直接回家，不用回去辦公室，面對那令人窒息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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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越來越無法忍受有金皓薰在的地方，因為有他在的地方，蕭依莉一定也會出現。諷刺的是，那兩人還沒正式交往，自己卻已經完全無法忍受這樣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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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休息室，才剛剛關上門，外面便聽見有人叩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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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翔，你在休息嗎？我是皓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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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不在行事曆上的行程，他竟然會來探班。金皓薰這個人說不呆板也很呆版，鮮少會有計畫以外的行為，再加上年初翱翔經紀又簽下多位藝人之後，皓薰行程之忙碌從不亞於站在幕前身為天王巨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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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金皓薰一個人出現在他眼前，那溫煦的笑意，和只倒映出他一人身影的清澈黑瞳，四目相對之下，竟讓紀翔產生一種懷念許久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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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很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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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匿在尋常語調下的淡淡欣喜，紀翔微勾著唇角，故作忙碌地收拾著近來被隨手亂丟的戲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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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輕聲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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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個新經紀人來認識王導演，她現在正再跟導演談話，想說沒我的事，就過來看看你，等等順便介紹給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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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經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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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新人，就是安妤之前提過的那個好朋友啊！我看那女孩資質不錯，就力勸她也加入演藝圈。而且她的經紀公司才剛起步，自己兼當藝人，也能省下一筆簽約金，今天難得遇到一塊，就乾脆帶她來拜拜碼頭。」畢竟，當初是他拍胸腑保證一定幫她，所以介紹幾個製作人、導演、編劇之類的事，也算是他份內能幫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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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千金小姐啊…」紀翔算是有所耳聞，不過不關他的事，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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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人家來了，你可得對人家客氣點啊。」金皓薰事先提醒，看他那事不關己的模樣，皓薰就有點頭疼。紀翔這人啊，什麼都好，就是個性容易讓人不敢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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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些意有所指，俊美的眉微微地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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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時候不客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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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從來就很不客氣…」金皓薰一邊笑著反駁，一邊幫忙把衣服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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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相處的時候，紀翔總有種越來越居於劣勢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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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好氣地白了金皓薰一眼，這兩年多的相濡以沫，他跟他早就不是最初客氣又疏離的雇傭關係。更何況，金皓薰這個人從來就不知道疏遠這兩個字怎麼寫，而自己的生活也在他怕麻煩的心態跟金皓薰鍥而不捨的努力下，逐漸丟失了主導權…不管是他的事業、生活，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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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把習慣穿的襯衫從沙發上拿起，金皓薰的手就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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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衣服的釦子快掉了，你都沒發現啊！」將有點鬆脫的線頭扯下，他嘮叨道：「你啊，老是沒在注意這些小事，這幾天寒流來了，釦子要是掉了，會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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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這樣，讓人無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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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先幫你把這釦子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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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心要縫了，另外那隻手索性就翻起紀翔身上的衣領，檢查是否還有其他地方需要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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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的距離十分親暱，紀翔一百八十四公分的身高，垂首的呼吸剛好就落在皓薰的頸側。有種男人獨有的氣息縈繞，沒有任何尷尬或是不自在，他只是專注地為他做些一般人不太注意的事，彷彿這麼做，本來就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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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翔瞅著那過於柔軟的側顏，溫暖的膚觸熨燙了他的頸肩，明明是單純縫補，沒有踰越碰觸，卻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有種被他誘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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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種親密太獨有了嗎？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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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在各種撲朔迷離的八卦流言中，隨著皓薰與蕭依莉越來越明朗的可能戀情，他也越來越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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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真的想擁有些什麼吧，好讓自己更有資格的留在他身邊。於是，沉穩的嗓音低低地振動著他的耳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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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是幫我做這些只有情人才會在乎的事，依莉不會生氣嗎？」像是一種試探，紀翔說得雲淡風輕，他卻莫名其妙的臉紅了。是因為提到了她的名字，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紀翔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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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過了好一會兒，皓薰才輕輕答道：「依莉…她…是個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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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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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過她的人，肯定是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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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濃密的長睫，逐漸轉深的眸色，沒有再說話的兩人，紀翔好像知道了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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