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契子:門外的斗篷

一塊一塊斑駁不勘的白漆還垂死掙扎的掛在灰水泥牆上,灰白色的空間迷漫著潮濕的空氣,濕潤了整面大牆,一顆一顆純淨透明的珠子滑落聚集成了一灘死水。

窗外一片黑壓壓的夜色相較對比下,有如白玉般彎刀的新月,散發出令人不安甚至有點詭譎的光澤。

寂靜的夜晚,黑暗中的弦月,那是魔女的笑容……

滴答、滴答……濕漉的空間裡頭,兩股不同節奏的心律跳動聲以及細微的呼吸吐吶氣習外,唯一自我不顧這沉默氣氛的金屬掛鐘,依舊盡責的數著時間。

空間裡擺放著兩套相等的鋁製辦公桌椅,兩桌上也附有相同規格的桌上型電腦,而螢幕不約而同的都是呈現NO   POWER的狀態,靠近窗邊的辦公椅上有位青年正正襟危坐的緊盯著前方,在門旁,不對,正確來說是一轉開門,就會被門扉打到的奇怪方位。

一名,兩腳交叉大冽冽的掛在桌面,用一頂皺到不行,也髒到不像話,不知道原來是深灰色還是深藍色,混雜各骯髒色塊的棒球帽遮著面容的男子,那名他必須尊稱為『師夫』的男子。

那頂帽子下,他是閉上雙眼在補眠,還是只是不知道要跟我聊什麼才遮住臉,裝出『休息』的模樣呢?  

一雙黑漆的眼瞳,一頭學生髮型配上小巧的五官臉孔──明明長的一副娃娃臉,性格怎麼會那麼地冷默啊,真是不曉得接下來會不會相處的來啊?

要不是這份薪水高的嚇人,我才、我才,才怎樣呢?

啊!這就是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青年暗自腹誹著。

房中異常高濕度是有原因的,在兩名男子右側的牆面上,有道鋁鐵門,那是他們看管的主要物品,每當開啟的瞬間,進入的人們,臉上上演各式各樣的情緒,但躺在一格格某種規律編號裡的人,卻只有一種表情,即是閉上雙眼,進入永眠。

『中間者』──是他們的名,青年應徵職位時,一心只關注到高額薪水,完全忽略到這奇妙的職務名稱,原來以為會是競爭激烈到猶如戰場的場面,在來電詢問二十分鐘後,被一句「你正式錄取了,明天上班。」讓他驚覺這不會是新的職場詐騙吧,二十分鐘裡,主管正式詢問的也只有一個問題──你的八字是?

這問題,剛好跟前幾天與媽媽一同去廟裡安太歲時,身穿粉色道服的師姐才問過,青年輕而易舉的背出自己的生辰後,就得到了這份高薪工作。

到底為什麼叫中間者呢?叫做殮房的管理員還比較貼切吧,正在腦內回想的青年,暗自發問著。

一顆水珠從牆上掛鐘鏡面落下,滴答,秒針準確無誤的指向十二零點,打斷他思緒的並不是三點五十七分的到來,而是『師夫』的肩膀晃動了一下,接著雙腳放下,聳了聳肩,似乎在幫僵硬的身體鬆動,這些舉動,讓坐著的他,不禁從座椅上跳起,立正等待『他』的指示。

唰──鏗啦──師夫拉出最底下的抽屜,將原蓋在臉上的帽子,塞進那群雜物裡後,一推,抽屜再次合上。

替代那輕便裝扮的棒球帽,取出的則是較為合乎季節感的黑色毛線帽,短黑髮男子用兩手輕輕拉扯著,拱出立體半圓後帶上,青年看著冷默著稱的男子,兩耳旁垂掛著兩團雪白毛絨球,彷彿雪兔的尾巴般可愛風格,不自覺就一股冷顫從背脊竄來。

又一陣拉開鋁櫃的聲響,男子從第一格中拿出,一台看似頗高級的平板電腦,高級的判斷是黑底上有著用金漆裝飾成的萬壽菊,不是用貼紙或一般的手法,那朵菊花在不同光線折射角度下,有著不同的風貌,栩栩如生到像是在黑板機中長出。

滴答、滴答……時鐘上的針,轉動著。

男子也已經從不怎麼舒服的椅墊上站起,抬頭看了下掛鐘輕聲說道:「三點五十九分,也是時候了。」

這話語,音量低到像是男子的自言自語。

殮房,已經是夠讓人毛骨悚然的空間,加上今天又是月黑風高,時間、地點、場合幾乎接近所有驚悚電影開端的條件……這樣想著的青年,馬上就後悔了自己的這張烏鴉嘴。

躂躂躂……由遠而近的清晰腳步聲,明確地讓人下意識知道,有某個人,不,不是人,青年,無法停止這可怕的想像。

這不是他的想像,裝著喇叭鎖的門上發出金色星芒,一個大圓塗鴉,該說是魔法圖陣較為貼切,鏗鏘某種厚重金屬聲後咚一聲,不會是門鎖開了吧──平常呈一百八十度漂亮圓弧線轉開的門,現在也漂亮的呈一百八十度被開啟,不過是懸浮五公分被平移的漂著,點點金色星光還不斷發著,這瞬間印證了他的假設。

站門外的是黑壓壓的一片,穿著黑如夜般的巨大斗篷,不要說手掌跟鞋子了,就連臉也只能看到一張小巧的唇瓣,在白如瓷般的膚色下更顯得鮮紅如血,就身高來說,應該是男性

師夫就比他高了一個頭,他好說也有個一米八的高度,這黑壓壓還比他師夫高一個頭,也就是說高出他兩個頭,就算是高跟鞋加斗篷尖帽,如果是女的,那真的是可以去打女職籃了。

「屍靈師,請進。」兩白色毛球晃動下,戴著黑毛帽男子點頭,並用平板語調說道。

平板到比平常還要平常的語氣,不帶一絲情緒,就是──平板單調。

青年並不是不感到害怕,他是個膽大的人,只是當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守靈的,他就在腦中亂想過無數種靈異情況,其中唯一衝破他恐懼臨界點是門後的那群『貴客』,一具具成群結伴的從冰櫃爬出,啃蝕自己的血肉後,自己也變成那群,然後群魔亂舞般的毀損地球。

比起裡面,這外來的刺激似乎沒有想像中的大。

在零晨,還是這種日與夜相交的時段?

這如果是整新人的迎新鬧劇就太過份了。

而且,師夫冷默的口吻再平常不過,可見黑壓壓攻擊人的威脅,暫時可以解除了。就算現在自己真的撞到鬼了,也有個師夫陪著一起死啊。

濃黑如沒有星空的夜,巨大斗篷的尖帽角上下動了下,對黑毛線帽的所說話語表示了禮貌,隨即伸出了右手,當然過大的斗篷遮著他的手,手上的物品也被黑衣袖所遮掩,這突然的舉動奪去了青年的視線。

青年輕壓在腰際那把史密斯威森軍警型左輪手槍(M10軍警十型),這是今早師夫的師夫發配給他,是否有違反槍械管理法這他不知道,但若他不收下,師夫跟師夫的師夫這兩人會因為抽斷臉上的第二條神經,而在自己身上開洞。

「看來你真的很心急,那也不多話了。」黑毛線帽男子冷冰冰道過後,伸手接過了黑衣袖下的卡片,也是貫徹黑壓壓的風格,是張黑色卡片。

「宮翎夏、十七歲,眼已成灰白,在此法定死亡二十三小時。」男子邊用手指輕劃過手中的面板,邊對身旁一身黑說明。

差不多掩著整張臉的黑衣人,跟本無從判定他的表情,但當聽到『宮──翎──夏』毫無抑揚頓挫三個單音組成的人名時,黑斗篷的肩膀稍微抖動了,再男子將螢幕靠近後,白纖玉手上的黑色指甲幾乎陷進了男子的手臂。

拍了拍黑壓壓的肩膀後,男子便轉過頭對皺著眉頭的青年下命令:「還發呆,把門打開。」

家屬?友人?是那具大體的呢?

今天並沒有新的客人入住吧,這……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青年思忖後,仍聽從命令取下鋁鐵門旁的鑰匙串,將有點重量的門開啟。

走入房中,昏暗的光線裡挾帶高濕氣的寒冷爬上肌膚,青年頓時起滿雞皮。

中心有座高平台,手術台上已有具蓋著白布的大體等著他們。

在男子默許下,黑壓壓將白布掀開,一如在夜中盛開的紫羅蘭,濃烈的紫色短髮,而身上被套了件灰白條紋相間長袍,眼皮上長翹的睫毛還黏著霧淞,看來離開冰櫃的時間並不久。

黑壓壓對男子微微頷首,白皙手指上突兀的黑指甲輕撫過低溫的臉龐後,拉下斗篷的尖帽一頭烏黑長髮灑落,黑暗下白如瓷的膚色襯得姣好的面容更加細緻優雅,「果然是他,中間者──無,非常感謝你。」磁性十足的語音從豔紅的雙唇傳出。

「啪!你……絕對是男的。」青年拳頭打在掌心上,一副一定是這樣的堅定語氣。

「中間見習生,沒錯的,我是位男性。」渾厚的獨特低音馬上把青年的思路拉了回來,這時才發現兩人正直盯著他,青年一臉尷尬問說:「呃?我說出來了嗎?」

「是的,中間見習生」音調提高了些許回應後,美麗的紅唇勾起一抹弧度。

反差黑壓壓的彬彬有禮,師夫則保持冷默的作風,冷淡的給了他一個大大白眼。

在青年直彎腰說抱歉當背景音樂下,黑毛線帽男子將手中面板遞在黑色斗篷眼前,他立即明瞭這動作,朝面板按下大拇指收回黑卡,接下來的才是他到此的目的。

解開繫在頸脖上的黑蕾絲蝴蝶結,褪去大片黑布,裡頭竟然還是同色襯衫與略為緊身的長褲,腳上想當然爾還是黑,一雙高統軍靴收起了褲腳,身型顯得越加俐落。

當青年還在打量著黑壓壓的服裝品味,鋁製台早已被黑布覆蓋,金色星芒緩緩從布上透出。

青年察覺到星光時,台上出現的黑色大包裹上的蝴蝶結,表明男屍已被完美的打包完畢。

「真的非常感謝。」一身帥勁黑衣男對毛線帽男再次道謝後,伸出手欲將拎起包裹時,男子壓住他的手道:「作為中間者,我只能做到這麼多了……」

屍靈師對中間者逾矩的行為,不感到一點腦怒,反倒開心的勾起笑容說:「不,你做的夠多了,所使用的符咒,都讓中間者游走界線邊緣了,雖然話語無法足以表達我的感謝,但……」

「無,謝謝你。」

柔美的嗓音,讓中間者收回了手。

「雷特‧瓦茲哈根,我知道我無法阻止你的行動,所以我相信你。」

「我將卸下中間者的身份,希望能再見。」

中間者單調平板的話,卻讓屍靈師漾開了更加燦爛的笑容。

「再次會面時,請讓我知道你的名,作為朋友,我必定拿上真心款待。」

語畢,屍靈師拎起黑包裹,各對兩人微微點頭以示敬意後離去。

「我期待以朋友身份的第一次會面。」

中間者在心中以此句話,祝福著。

此夜將兩人──

不!就醫學專業角度上來說是──

『一人一屍將打啟人生中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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