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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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做韓希春,年齡暫且把它當作秘密,目前是不成氣候的小說家。你可能會想說小說家很厲害,信手拈來就是風啊月的良詞佳句,光靠版稅就可以養活一家人。

可是我是個耽美小說家。

「什麼是耽美」,我想你會很想問,但為了不汙染你尚且純潔的心靈,請恕我就此打上句號。總之寫這類型的小說,和上版面賺大錢什麼的很難搭得上邊。

坐在我旁邊安靜進食的少年是我的……原本該說是我的姪子,不過那天從戶政事務所回來後,戶口名簿卻硬生生把我倆的關係定義作母子--姑且不舊事重提,免得我又傷心,反正這正在用犬齒撕著牛排的少年叫做韓琥,目前是我的兒子。

我們在多年前的葬禮上初識。沉重靈堂前擺放兩具棺木,裡面躺的一個是我哥哥,一個是我大嫂,他們殘缺不堪的遺體無聲控訴車禍意外的殘忍。

「小春……希勇他……」

母親抱住我涕不成聲,哭得近乎暈厥。哥是我們三個小孩中最懂事的,他遵循父親的指示,從一流大學畢業進入電子企業成為社會菁英,最後還娶了溫柔賢淑的大嫂,無一不平順。十年前,那時我還小,父親也與前妻離婚並娶了我的母親,哥和大嫂也是在那時到了美國定居並生下小琥。

種種因素構成束縛的網,哥和我們幾乎沒有聯繫,也因此我根本不曉得我有個姪子。母親從在父親屋子裡幫傭時就很喜愛哥,哥也挺愛親近她,不過身分突然的改變,讓兩人成了僅能寒暄的陌生人。

哥和我倒是滿常見面的,他說他對我,就像是在對自己的孩子一樣自然。

我對大人間的紛擾不願干涉,讀我的書,吃我的飯,偶爾去書房找姊姊聊聊天。姊姊對我從未懷抱敵意,她總是欣然敞開心胸,和我分享喜怒樂。

只因為我那時還小。

就只因為我天真無邪。

沉悶的香裊裊升起,模糊堂前兩人的笑臉。大嫂人很和藹,什麼都替人著想,和脾氣好的哥是天生一對,我衷心的喜歡她,所以在我看見她破碎安詳的面容時,我落下了淚。

「哭什麼呢?」

冷靜的童稚嗓音迫使我回頭。是個男孩子,已趨成熟的軀殼內包裹的應該是無憂無慮的靈魂,但我從他冷漠的琥珀色眼睛看不出有任何悲傷。

「就算妳的淚流到乾了,死去的也不會回來。又何苦呢?」蒼白的臉孔,鮮紅的唇蠕動著不符合年齡的早熟字句。

周圍的親戚停止哭泣,有些憤怒的罵著「童言無忌」,有些則是深表同情的說「也許是太傷心了」。無論如何,週遭人們的負面情緒似乎無法感染到男孩,他跪坐在榻榻米上,腰桿挺直。

母親說,他是韓琥,哥的兒子。車禍發生時他不在車上,而是在家裡和大嫂生悶氣。聽我阿姨們悄聲討論,這孩子似乎得了什麼什麼症,個性乖僻的咧,誰都不想領養他;又說,是他害死希勇夫婦的,要不是他耍小孩子脾氣,他們也不會心不在焉,讓車子撞上安全島--

一切都是他的錯。

我靜靜聽著,想安慰那個冷漠的孩子。但我看見他的眼神後,腦袋刷白。

憤世嫉俗的情緒在他眼底扎根,猙獰,像幽暗的潑墨染黑他清澈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我被這種表情深深吸引,於是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韓琥的眼珠子像片琥珀色的鏡子,映出我悲哀的面孔。

「妳是要同情我嗎?」他聲音沙啞。

「你會要嗎?」我說,將他的頭攬往我懷中,於他柔軟的髮間烙下一吻。

他沒有掙扎,溫馴的像小獸。

「妳又在哭什麼?」韓琥聲音低的讓人以為他在呻吟。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你哭不出來,所以我才替你哭。」

「……噁心。」

他抬頭,我看見他的稚嫩嘴角微微揚起,眉宇間鎖著複雜;我也對他淺淺的笑。

幾天後,我簽下同意書;幾個禮拜後,他大包小包搬進我窄小的公寓;幾個月後,他已經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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