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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03》

上門求親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身分顯赫的不在少數,每一個都有其背景與實力,一場陵府千金的夫婿之爭熱鬧滾滾,不曉得的人見了這陣仗還以為是公主招親呢。

千挑萬選,脫穎而出的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年輕人,家道中落,雙親已逝,就連來京赴考的盤纏都是向友人和書院夫子借來的。

這人名為孟栩,就如同尋常的文人書生般,白白淨淨,就像是溫水般不起眼,可是接觸之後會發現他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被陵父選中的時候他剛考上功名,求親的事情說穿了其實是一場誤會,當時他是因為想回家鄉在父母墳前燒香告知高中之事,卻在距離陵府不遠的街上被小偷扒走了錢袋,他見陵府門前總是人潮聚集,還以為是戶大善人家,走進去是為了借點旅費,怎料因錯陽差被當成了眾多的求親對象之一。

「既然如此,你怎麼不向爹說出真相,我相信他不會為難你的,盤纏仍是有著落的。」陵玥訝異,孟栩竟然因為一場借盤纏的誤會被迫娶她,該說這人太正直還是太傻了?

孟栩淡然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為她挟菜。

誰說他沒試過要解釋?後來他打聽過了陵府,也知道陵老爺不是無理之人,知道只要把前因後果說清楚,陵老爺斷然不會為難他,只是當他等到和陵老爺單獨談話時,一道娉婷的身影就這樣躍入他的眼裡,至此,他該解釋的都沒解釋,不該答應的全都答應了。

他沒有解釋自己其實不是來求親,他答應了這一輩子要永遠保護陵玥,將她視若珍寶,愛逾性命。

成親前,陵玥見過孟栩幾次,他不特別出色,卻也不是平凡得讓人過目即忘……就像酒一樣越陳越香,孟栩這個人越是接觸就會越不自禁地讓人想靠近,彷彿在他身邊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心。

這樣的感覺是從陵朝出事之後她從未有過的。

本就食量小,胃口不好,陵玥放下了碗筷,看著孟栩因為她碗裡剩食太多而皺眉,忍不住想笑。

「還笑,小貓都吃得比妳多……這樣不行,我還是讓廚娘燉盅湯給妳補補,要不過些時候轉冷,手心又要涼了。」孟栩立刻起身,出房門前還細心地將幾扇窗半掩,夏日著涼,病起來更是痛苦。

他這些看似不經意的舉動通通落入陵玥的眼裡,成親這一年多來,扣掉剛開始的不熟悉,孟栩對她的好並沒有因為時間久了而消減。

她不是不感動,只是她的愛已經給了陵朝,無以為報。

總是以為人的一生很漫長,會遇見過很多人,愛過很多人,殊不知真正愛過之後,就算對方不在身邊,心裡還是會有一個地方空蕩蕩,那是專屬於他的位置。

一陣涼風吹進房裡,陵玥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原本半掩的窗被風吹得大開,陵玥起身關窗,順道拿起一旁的薄衫披著,似乎感覺不那麼涼了,卻發現這衣服是孟栩的,漸漸地,她已經習慣他的味道,甚至因此覺得暖和。

坐在床沿,陵玥突然有些無力,這個孟栩是這樣好,能夠嫁給他的人肯定很幸福,只是自己妻子這個身分是一場誤會而得來的,也許有一天會失去……

孟栩一年來漸漸讓她習慣,如果改變了,就會不習慣了吧……

來到廚房,外頭的婢女看見她正要欠身問安,陵玥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要她們都退下,裡面只剩掌廚的廚娘和孟栩,兩人背對著門口所以沒發現她的到來。

廚娘一邊忙著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孟栩則在一旁客串助手還不忘在矮櫃上的本子塗塗寫寫。

好幾次轉身差點被發現,陵玥趕緊躲到角落,就著窗口細縫偷看,恰巧她偷看的窗口矮櫃在範圍內,她只能看到「吃」、「不可」、「禁」這幾個字讓她看得一頭霧水,很好奇卻又不敢動作頻頻,深怕窗縫推得太大會被發現。

終於,兩人似乎是忙完了,孟栩向廚娘道謝,模樣開心。

廚娘是位年紀四五十左右的婦人,從少女時期就一直在陵府幫傭,後來被轉調到廚房,這一待就是二十幾年,謹守本分,一直沒出過亂子,所以陵夫人才會將整個廚房的管事都交給她發落。

「姑爺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份內之事,況且這湯不全然是我所做,這聲謝我可擔當不起。」廚娘煮食理所當然,她何功之有?可眼前這位新任姑爺,可就大大打破她對一般男人的刻板印象。「倒是姑爺方才手燙傷了,先到藥房上個藥吧,這湯我端去給小姐就好。」

孟栩想想這也好,傷處都有些皮都破了,不先上點藥要是感染反倒更容易被陵玥發現,突然想起一年前她在崖邊的表情,那樣蒼白脆弱,他心疼卻無能為力。

有生之年,他不想再讓她出現那樣的表情了。

點頭答應廚娘,孟栩往藥房走去。

來到藥房,裡頭除了一位管事的就是幾個小徒弟,小徒弟們紛紛請安問好,孟栩客氣地回禮,拉著椅子坐下,也不急著亮出傷處,就這樣安靜地坐著,若有所思。

小徒弟們有些緊張,姑爺特意來此不知所為何事?木著一張臉不說話,怪嚇人的。

孟栩沒注意到下人們的緊張,他的心思全繫在那盅湯,不知道那湯合不合她胃口?她會不會將對她調養極有幫助的湯喝完?

他付出的心意她能不能感受得到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子能夠安好健康,這才是他在乎的。

如入無人之地,孟栩只專心自己的思緒,等到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擺在眼前,他才發現不知何時那些小徒弟都走光了,這裡只剩他和藥房管事,這管事辦事很靠譜,多複雜的藥材他都記得住,還精通醫理,京城有名氣的大夫遇到棘手病症還會偷偷來請教他,而也因為姓白,府裡大大小小也就順著叫他白叔。

「受傷了?」白叔遣退了小徒弟們,坐到孟栩的對面,喝著那帶著淡淡藥材香氣的茗茶。

孟栩抬頭看著他,原本清澈的眼裡裝滿了很多情緒,那些都是他說不出口的心意。

白叔搖頭嘆氣,又一個為愛而傷的人。

一年多前,老爺意外將小姐嫁給這個一貧如洗的年輕人,當時不曉得有多少王公貴族氣出內傷,而後又出於對小姐的憐惜,另外蓋了一院給這對新婚夫妻居住,雖然同樣是在陵府,可除非必要不然兩老幾乎是完全不干涉小倆口的生活,這樣的待遇看在許多男人眼裡既羨又妒,公主的駙馬還得被皇家箝制,可陵府千金的相公卻是這樣自由,嬌妻美屋,一世難求。

剛進陵府的孟栩,功名傍身,即便謙虛有禮,那雙眸子也是神采飛揚的,而一年多過去,卻是這樣暗淡無光,白叔頓然有些心酸。

愛字,是心上插著一把刀啊。

孟栩拉高袖口,將傷處露出,白叔瞧了免不了皺眉,可說話的語氣中半是揶揄半是佩服。「這麼大一處的燙傷,還好些地方皮都擦破了,但看你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文人哪一個像你這樣好耐力與定力的?」說著,動作利索地自牆邊一整排密密麻麻的藥瓶中拿了一瓶塗上去。

藥效很快地滲透,火辣的刺痛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涼的舒服感,孟栩總算有點反應。「這藥效果真好,一下子就不痛了……如果人心也可以這樣,該有多好?」

白叔懂得他的意思,皮肉傷他治得好,可心靈層面的傷,就得靠另一份心意去撫慰了。

「心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可以好起來,如果你不夠堅強,會讓自己也受傷的。」

「百無一用是書生,除了舞文弄墨,我什麼也做不來什麼也做不好……」他根本無力為她分擔些什麼,能做的就是一些生活起居的基本關心。

白叔不贊同這席話,在他看來孟栩已經夠努力了,但心病還需心藥醫,如果對方自己不振作,只想困在過去回憶的牢籠裡,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想死,就沒有人可以救得了。

「你只要做好我的丈夫……這樣,就夠了。」

陵玥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藥房裡,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化為寂靜,白叔看著兩人視線的交會,嘖嘖,夫妻倆的感情事他這外人還是別瞎攪和了,又拿了個杯子為陵玥斟茶後便離開。

孟栩不敢回頭,甚至連陵玥來到他眼前都不敢直視,低頭看著茶杯,掩飾自己的心慌。

她為什麼會來這裡?此刻的她應該在房裡喝湯才是……方才他與白叔的對話,她聽見了嗎?她會發現他的心意嗎?即便是習慣被拒於心門外,但還是掩飾不了失望帶來的疼。

淡淡地,隱隱作痛。

「我剛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陵玥的模樣平靜,孟栩瞧不出她的想法,只能點頭應聲。

做好她的丈夫……即便是名義上的,聽上去有點悲哀,但是他願意。

在這樣恬靜可人的女子面前,他願意愛得卑微。

「還疼嗎?」

孟栩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問的是他的傷,趕忙放下袖子,微笑地說:「沒事,一點小傷,不疼不疼。」

原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因為一場誤會陰錯陽差走到了一塊兒,他很感激自己的好運,多疼,他也可以忍。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陵玥的眼裡有著一絲心疼,高中之後明明有著大好前程,卻不懂得要把握,寧可耗費光陰陪著她虛度時日,何苦呢?

拿起白叔方才的藥再次為他塗上,她的動作很輕柔,小心翼翼,有點像是怕弄痛了他。

雖然不懂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但這是一年多來頭一次她主動對他示好,就算下一刻要他吃毒,他都覺得無憾。

擦完藥,陵玥叮嚀了一些基本的護理常識要他注意。「那麼……我先回房了。」

孟栩的眼裡在聽到她說要離開的時候出現了失望,是那樣直接,毫無掩飾,又或者是,來不及掩飾。

這次兩人意外的獨處讓孟栩還以為兩人的關係可以有些進展,可以加溫些許,豈料到頭來,還是維持不變。

相敬如賓,這四個字道盡了他們的狀況。

回房的路上,陵玥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可以動搖,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對他卸下心防……

緊緊咬著下唇,咬出了血絲都渾然未覺,她只知道不可以再跟他獨處,不可以再因為他的溫柔而感動……

許多的不可以她一路上不停地告誡自己,連心都微微疼了起來。

不可以再愛上誰,因為她已經不可以承受再次的失去。

那會讓她全然崩潰,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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