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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董事長的焦慮

七月二日   晚間新聞

各位觀眾晚安!首先報導一則振奮人心的消息。日前遭到綁架的環球銀行董事長獨子,藍希文,已於今天凌晨獲救,警方同時逮捕到四名歹徒,僅剩一名在逃,警方已加強追蹤系統。這起綁架案震驚全國,不僅因為歹徒要求的贖金相當驚人,更因為勒贖對象是執金融業牛耳的環球銀行董事長,藍寶德。這次警方能在短短三天之內破案,充分展示出了「GTS全球追蹤系統」協助維護治安的成效。案情有新發展時,會為您做後續報導。

國際新聞。由全球合眾國「替代能源發展組織」所研發出的「地熱轉換發電器」,在經過九年不斷研究及改良之後,終於進入最後實驗階段,位於地震帶上的各國均相當期待,因為根據推論,藉由地熱能量的轉換,地底能量可獲得釋放,能大幅減低地震發生的頻率。

影劇焦點。國際知名女星,瑪麗‧莎文,於今日抵達訪問,預計停留兩天,除替新片宣傳外,還將參加兒童福利促進會的慈善拍賣。同時參與這項活動的還有偶像歌手,愛琳,以及有「標準情人」稱號的電視男主播,郝英傑,等人。

接著是本週的「溫馨時間」,我們的外景記者苗筱梅現在到了熱鬧的春風百貨商圈。筱梅,今天有什麼樣的溫馨故事呢?  

嗨,馬芝姐,今天帶大家來到春風百貨前的表演廣場。相信常到這裡來的觀眾已經注意到,每個週末都有一位小朋友在這裡演奏小提琴,先請大家欣賞一下。

非常悅耳,對嗎?您或許會想,這位小朋友一定是由名師指導的吧?但我們詢問後得到了令人驚訝的答案,他的琴藝可全是自學而來的喔!我們也問到他為什麼會來這裡做街頭表演,小朋友說,他喜歡演奏給大家聽,也希望能順便籌措到一部份學費,以減輕媽媽的負擔。真是體貼懂事的小孩啊!各位觀眾,有機會看到這位小朋友的話,請多多給他鼓勵!

謝謝筱梅的連線報導﹒﹒﹒咳,不好意思﹒﹒﹒嗯,我有點感動,剛好是我很喜歡的曲子,又是這麼貼心的好孩子...希望這位小朋友再接再厲,將來成為一名小提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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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董事長的焦慮

于安妮坐在辦公桌前,雙手捧著一個相框,凝視著照片裡的卓強生。窗簾全被放了下來,整個辦公室黑漆漆一片,唯一的光線只有桌上那盞壓低的檯燈。

于安妮不知道自己這樣坐了多久,她真希望可以這樣一直坐下去,不用動,最好也不需要想,因為她真的好累。

但這是奢望,她知道。于安妮嘆了一口氣,緩緩把相框正面朝下放在桌上,然後頹然把臉埋進手裡,又這樣坐了好一陣子。

當她再度抬起頭時,她看了看牆上閃著螢光數字的時鐘,再看看辦公桌上堆疊雜亂的文件夾,旁邊還有一份晚報,頭版斗大的標題寫著「五十億空前天價肉票獲救」,副標則是「警方誇大GTS功能?仍有綁匪在逃遭質疑」。

于安妮發出一聲苦笑,喃喃說了句,「新聞非要報成這樣才行嗎?」

她推開報紙,拿起一份文件,但才看了一頁,就忍不住又大大嘆了口氣,用手拄著頭,邊搖頭邊說,「再這樣下去﹒﹒﹒」

突然,她想起什麼似地,臉上浮起了一種近乎戲謔的神情。

「新聞快報,」于安妮仍看著文件,但一面用一種高亢刺耳的語調說著,「我們剛剛獲得最新消息,LMN新聞台董事長于安妮已於今天晚上在自己辦公室內舉槍自盡。」

說完,她索性抬起頭、挺起腰桿,雙手端放桌上,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主播架式。

「據說LMN新聞台是一間專門以播報正面新聞為宗旨的小規模電視台。雖然這家電視台希望傳遞的是好消息,但是董事長,也是創辦人的于安妮卻傳出自殺的消息,這是不是相當諷刺的事情呢?」

「同時據了解,該電視台的另一名創辦人,卓強生,也是于安妮的丈夫,大約在一年半前也因為電視台設備的漏電意外而去世。對這樣一個創辦人接連發生不幸的電視台來說,實在很難想像他們該如何堅持播報好消息的原則,也難以設想他們該如何運作下去。記者也為您採訪到該電視台的總經理,安永漢,以了解該台目前的狀況。安永漢表示,由於該台點視率未達電管局訂定的新聞台發展期標準,而該台也並沒有足夠資金可以繳納保證金以延長發展期,所以其實已經面臨關台的命運,董事長于安妮的自殺應該與這點有關。」

「記者會在現場為您持續守候,等法醫勘驗結束,醫護人員將遺體運送出來的時候,我們會再為您做現場連線報導。」

模擬完新聞報導之後,于安妮用力喘著氣。她覺得有股激動的情緒湧到喉頭,像是想狂笑,又像是想大哭,或是想一面哭、一面笑。

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之中,于安妮打開側櫃的抽屜。

抽屜裡滿是巧克力。于安妮隨手揀了一大塊片狀巧克力,撕開包裝就惡狠狠地啃起來。

「強生,」于安妮一手拿著巧克力,一手又把相框拿起來,「我只是開玩笑,你是知道的,對不對?讓那些噬血的傢伙有機會報這種新聞?休想!」

一片巧克力迅速吃完,于安妮又拿出一片。

「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于安妮嘴裡塞滿巧克力,口齒不清地說,「還有時間,就還有機會,對不對?我會撐下去的,我一定可以,對不對?而且你也會幫我,對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還有,你也知道,永漢也會幫我撐下去的,對不對?」

擺放在牆邊書架上的一個水晶鸚鵡裝飾品輕輕晃了晃,鸚鵡站著的鞦韆底下吊的小鈴鐺也跟著發出小小的叮鈴聲,彷彿在回應于安妮的問題一般。于安妮看向窗戶,果然,下午想透氣而打開的窗戶還沒關上,正吹得窗簾微微晃動,也讓鈴鐺跟著輕輕作響。但于安妮寧願把這及時發出的鈴聲當成是卓強生給她的回答。

這是有一年卓強生送給于安妮的生日禮物。于安妮非常喜歡那隻做得惟妙惟肖的水晶鸚鵡,更喜歡那底下鈴鐺的清脆聲響。鸚鵡原本放在家中的書房裡,但自從卓強生去世,于安妮繼任,成了LMN新聞台的董事長之後,她就把水晶鸚鵡帶到辦公室來,當成是卓強生仍在陪伴她,陪伴她繼續這艱困的新聞台事業。

于安妮充滿感情地看著書架上的鸚鵡,但黑暗中只能依稀辨別出輪廓,於是她轉而望著桌上的另一個相框。照片裡的自己站在卓強生和安永漢中間,三個人在LMN大樓門口笑得很燦爛。正式開台那天他們的心情是非常雀躍的,即使心中仍然充滿不確定感,但他們的夢想終於有了具體的開始,實現理念的行動正式踏出一大步。那真的永遠值得紀念的一天啊!

原本只是夫妻間的家常閒聊。擔任電影雜誌總編的于安妮邊看電視新聞邊向在新聞台任職採訪部經理的卓強生抱怨,說整天看的都是誇張聳動,或令人不安的新聞報導,而且還有一大部分是雞毛蒜皮的社會八卦,看下去只會浪費時間,不如把頻道轉到電影台。卓強生立刻由感而發,大吐苦水,說身不由己,他也曾經試著改變採訪方式和角度,但立刻遭到主管的抨擊,指責他枉顧公司的點視率。

「如果能有一個新聞台,專門報些好的啦、快樂的啦、給人溫馨感覺的新聞,那我一定按時收看。」于安妮那時說。

「也不能只挑好的事件採訪吧?」卓強生就他的專業想法說,「那也不能算是好的新聞台。我認為,只要是值得大眾知道的,都可以播報﹒﹒﹒」

「對,」于安妮插嘴,「那些夫妻爭吵、鄰居打架的事就可以免了!」

「主要在於報導的方式和角度,」卓強生自顧自地說著,「只要報導得客觀、不刻意製造聳動,甚至凡事都試著找到正面的觀點來報導,那不是一樣能給觀眾比較好的感受?」

「有道理,」于安妮興奮起來,「一個角度正面的新聞台!」

「能讓人看到世界積極和有趣的一面!」

「還能讓觀眾感受到愛﹒﹒﹒」

「太誇張了吧?感受到快樂就差不多了。」

「讓觀眾感受到愛和快樂,不行嗎?」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產生了創辦LMN新聞台的初步構想,而且想法一發不可收拾,最後終於真的著手進行起來。卓強生的拜把好友,安永漢,在了解他們的想法後,頗有同感,竟也辭去自己在GNTV這家全國最大新聞台的管理工作,在籌備工作進行到一半時加入了他們。

門上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于安妮的回憶。

「安妮,」秘書艾美打開門探進頭來,「過七點了喔,妳該去和財務部開會了。」

「我知道,」于安妮用力點點頭,好使自己從剛才深沈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我現在就過去。」說著隨即起身,快步往門口走去。

「安妮,」艾美又說,「那個﹒﹒﹒」

「啊,」于安妮趕緊走回辦公桌,拿起桌上那疊文件,「財務報告,謝謝提醒。喔,對,週末還麻煩妳來加班,辛苦囉,也該下班了吧?」

拿著財務報告的于安妮風一樣地捲出辦公室,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遲到十分鐘了。

其實艾美想提醒于安妮穿上鞋子。

于安妮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不喜歡穿鞋,她今天穿的黑色包頭鞋正東倒西歪地躺在辦公桌底下。

艾美望著于安妮快速離去的背影。她穿著一套白色褲裝,看起來很高挑俐落,但現在下面卻光著一雙大腳,在走廊的石頭地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艾美搖搖頭。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她想,大家應該也習慣老闆三不五時的恍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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