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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 01

「價值」

*如果有人問起關於價值的定義,那我會很直接的回答,因為值得,這就夠了。

朋友問說,為何我要為了一個她這樣或那樣,即使在朋友眼裡她並沒有那種價值。

「相信我,因為她值得。」我這麼跟朋友說完不久,我們就分手了。

不多不少,剛好九十天。

三個月。

然後我想到「分」字拆開是八和刀,就是切八刀的意思。

但其實我心中被切的並不只有八刀,而該是八十刀,或八百刀。

然而當你很難過時,你不會去想到底是幾刀,只會很無言的在心底罵聲「幹」。

「你沒有錯,只是遇人不淑。」朋友點了根菸在我身邊說著。

忘了是晚上幾點,只記得是個很冷的天氣,冷到吐出的煙霧彷彿都要凝結一般。

我跟朋友要了根菸抽,很難過的咳了幾下,對於不會抽菸的我來說,這是折磨。

「人啊,該選擇能力所及的,你還不到抽菸的時候。」朋友抽了一口,不急不徐的緩慢吐出。

「第一次看到這麼帥氣的煙。」我心中這麼說。

只有瞬間的那幾秒煙霧,在空氣裊裊飄散剎那,我好像看到自己所謂的「價值」。

咻的一下,也化成煙不見了。*

      晚上十點半,這是我這月第三次在公司加班到這麼晚,然而這月居然只過了十天而已。

      九月十號,一個很想罵「幹」的晚上。

      「相信我,不要罵髒話,因為那會讓你造口業,然後你會……」這是我的前女友跟我說的話。

      她叫林浣蓉,一個曾跟我在一起長達九十天的人。

      嗯,不對,應該說,一個曾跟我在一起只有九十天的人。

      浣蓉是個很虔誠的佛教徒,   她相信因果循環,業障輪迴,然後因為她真的虔誠,我也跟著她虔誠。

      於是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都吃素。

      「吃素好處很多,又可以不殺生,以後死了會上天堂的。」這是她鼓吹我吃素的一個理由。

      但其實我不信佛,而且我相信以我造的口業來說,並不會因為吃素就有所減少。

      當你的業障比一零一還高時,你就會覺得,   吃素減輕罪孽這行為其實很愚蠢。

      因為你心中的那座一零一不會減低,而且還會越蓋越高。

      就算吃素,我還是一樣會罵髒話。

      我會因為一碗漲價五元的陽春麵而罵,「幹,居然漲價了。」

      我會因為早上睡過頭差點遲到而罵,「幹,早知道昨天就不該熬夜。」

      我會因為很多生活上的瑣碎而罵,不知道何時這居然成了我生活的一部份。

    「我問你,你可以一天不罵髒話嗎?」我這麼問朋友建伸。

    「對一個抽菸上癮的人來說,你可以要他一天不抽菸嗎?」他說。

    「嗯,不行。」我回的很直接。

    「那就對了。」

    「只是……」他語略帶保留。

    「只是什麼?」

    「只是很多事情總會改變,但不是現在就是了。」他瞇了下眼睛看著天空。

        當人很累時,總會想到很多事情,不論好的或壞的,而現在我想到的卻是兩個人,一個是浣蓉,一個則是建伸。

        建伸跟我都是同家公司的,浣蓉也是,但其實浣蓉在公司的時間很短,只有一年。但在這一年當中,我卻佔了她的一半時間,只是這沒什麼意義,因為一年後她就走了。

        建伸跟我都是這家公司的元老,公司創立五年,而我們待了四年,然後我突然想到,以我目前二十八歲來說,在公司的時間居然佔了我人生的七分之一。

        真的很長。

        當知道我跟浣蓉交往時,建伸的下巴就好像脫臼一樣,而那時我們正坐在公司附近的三商巧福吃牛肉麵,他嘴裡含著麵條,但卻咬不下去。

        那表情就好像跟我說,「你是說真的嗎?」

      「我是說真的。」我夾起一塊牛肉咬下去。

        浣蓉跟我們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因為我們是開發部,而她則是人事部的,公司不大,但就是因為這種「不大」,平常的工作量會讓你無暇去理會其他事,更別說是談感情了。

        當我認真回想時,其實這真的是個意外,因為人生當中總有許多你無法預料也無可避免的意外。

        某個又是加班日的夜晚,當我正準備回家時,我看到一個正拼死踩著機車引擎,油門卻老是催不動的人。

        她是浣蓉,那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個晚上。

        那是一台很老的黑色豪邁,其實我很好奇為何女生要騎這,而不是小五十綿羊之類的,其實剛開始我是想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直接回家的。

        「喀喀喀喀。」這是我走出公司門口時聽到的第一陣聲響,那時我正拖著疲憊的身體準備回家。

        「嗯,還是回家好了。」我當時心中這麼說。

        「喀喀喀喀。」當我走了距離大約五十公尺之後,那陣聲音又開始了。

        由於是深夜的關係,周圍很安靜,也因為如此那陣喀喀聲就會更加明顯,然後以為我會就這樣直接回家。

        真的,直到前一秒我都是這樣想,但下一秒我就在她旁邊,換我踩引擎了。

      「這台車很久了喔。」我死命的踩引擎,右手催油門。

      「嗯,差不多十年了。」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

      「現在天氣很冷,對老車來說也是個折磨,尤其是像這樣,就很難發動了。」我繼續剛的催油動作。

      「是喔,你好像對車子很了解。」這是她說的第二句話。

      「因為以前我也是騎這種車,所以騎久也就知道車性了。」

      「喔。」她拉長了語氣。

      「轟轟轟轟。」搞了老半天,車子終於回應我的想法了。

        這次我真的要準備回家了,就在我要離開時,她跟我說了聲再見。

        然後這再見,我們真的很快就又見了。

        當她車子復活之後的事情,就是我們在板橋的永和豆漿店吃宵夜。

      「一點宵夜,不成敬意,但還是請你接受了。」她點了兩碗豆漿,和兩個菜包,示意著要給我吃。

      「為什麼妳會現在才回家?」我咬了口菜包說。

      「因為最近的人事變遷很大,事情沒做完,當然要搞到現在了。」她說。

      「你呢?」

      「我現在下班才是正常的。」我苦笑著說,換喝了口豆漿。

      「這間公司真的很忙,除了老闆之外。」我接著說。

      「我知道真的很忙,但我不知道為何老闆是那之外?」

      「當妳在一間擁有五年資歷的公司待了四年,妳就會知道老闆的性格了。」

      「那我該稱呼你前輩才是,因為我只待了兩個月。」

      「我知道啊,妳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我吃完最後的一口菜包。

      「你怎知道?」

      「因為公司很小,而且真的很忙,就算我知道妳是那誰誰誰,也未必有機會攀談。」

      「所以真的很謝謝你。」她說。

        浣蓉並不特別突出,但其實也不差,她留著一頭長髮,身高至少一六零以上,然後三圍。

        咳,我想太多了。

        以她的條件來說,公司追求的人也不少。

        我把認識她的那天晚上跟建伸說時,他說,為何這種事情為何只有我才有。

        因為那天他下午請假,所以就這麼錯過了。

        從那之後我跟浣蓉從原本在公司的相敬如賓,就是偶爾看到會點個頭這樣,變成遇到時會微笑示意。

        然而晚上她總會找我一起去吃宵夜,即使她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常加班到晚上的人,但每以我平均三天加一天班來說,只要我下班,她就會跟我一起。

        就這樣吃了七天的宵夜,過了第八天,我們就在一起了。

        到底是怎發生的我不知道,為何會讓她發生我也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只有我們在某個沒有上班的週休二日,一起相約出去玩,我們去逛一零一,搭貓纜,   然後那是我第一次罵髒話。

        啊不,是在她面前第一次罵髒話。

        我因為一零一的一杯要價兩百元,然而卻一點都不好喝的咖啡而罵幹。

      「相信我,不要罵髒話,因為那會讓你造口業,然後你會……」這是她跟我說的話。

        之後就這樣到了晚上,我們就在汽車旅館的床上了。

      這一切發生的如此自然就彷彿原本安排好的劇情,而我們只是逐步去完成而已。

        她並沒有拒絕,而我也沒搖頭,就這樣我們完成了在汽車旅館應該完成的事情。

      「為什麼我們會這樣?」我說。

      「因為喜歡吧。」她說。

      「你有女朋友或喜歡的人嗎?」這是她問我的第一個問題。

        我搖頭。

      「很好,因為我也沒有。」

      「你會覺得我很差,所以不能當你女朋友嗎?」這是她問我的第二個問題。

        我又搖頭。

      「我覺得你很優秀,所以我想你當我的男朋友。」

        說完我們又完成了一次在汽車旅館該完成的事情。

        然後隔天我們就在一起了。

        隔天中午就是建伸的三商巧福牛肉麵差點吐出來,從我跟他說我跟浣蓉在一起之後。

      「所以你們那個了?」他說。

      「嗯。」我不敢相信,我居然可以很鎮定的回他。

      「我好像看到一部連續劇,而且這部還發生在我朋友身上。」

      「人生如戲,不是嗎?」

      「你對她了解嗎?」

      「不了解。」

      「嗯……」建伸陷入一陣思考中。

      「你覺得怎樣才算了解一個人?」我說。

      「嗯……這問題很難回答。」

      「那你覺得就算花了段時間去了解一個人,這很重要嗎?」我又說。

      「嗯,你指的是肥佬吧。」

        肥佬是我們公司老闆的外號,但這外號只有我跟建伸知道,因為他很肥,頭上又沒幾根毛,身高也矮,結果他居然是老闆,而且你會看到他每天都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情。

      「那個文件放我桌上就好,我等等會看。」這是他的口頭禪。

        還有他每天都很喜歡照鏡子,有句話叫豬八戒照鏡子,當我遇到老闆時,我就覺得這句話根本就是為了他而設的。

        在還沒遇到浣蓉之前,我有交過一個女朋友,但其實那是我大學的事情了,因為太久,也因為不想回憶,所以名字連帶著隨著時間消失了。

        那個女朋友後過了七年,就是浣蓉了。

        如果說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注定且安排好的,那也許就是我跟浣蓉這樣,在彼此都沒有感情束縛之下,就這樣理所當然,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你覺得他有那個價值嗎?」當我跟浣蓉交往一個多月後,建伸突然這麼問我。

        其實他會這樣問不是沒原因的,老實說我們都已經老大不小了,我二十八歲,他二十九歲,但他有個穩定交往的女友,從大學至今,如果以人生的安排來算,他的她會是最後的結婚對象,也是選擇當伴侶的對象。

        而我不同,我是一個人,這一個人的時間也五年了,能在三十歲前遇到浣蓉,當然是值得慶幸的,然而現在卻不比以前,我指的是大學,如果個性不合,之後分手再找下個就好。

        但隨著年紀增長,我卻越來越沒本錢了。

      「這問題,我現在無法回答你,但我想,她不會讓我失望的。」我跟建伸這麼說。

        建伸跟我分析過幾點非常中肯的話,論學歷,浣蓉比我高一截,我是國內某私立大學畢業,而她是美國哈佛大學畢業,修的是企管;論年紀,我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而浣蓉正值青春年華的二十五歲,這點也輸了。

        如果哪天分手原因是因為我學歷不如人,或者說我年紀太臭老,其實都不會太意外。

      我曾問過,為什麼要選我當她男友?雖然我覺得自己不差,但人總是會想去比較。

    「因為你很有愛心吧。」她說。

    「你是說幫你修車嗎?」

    「是啊。」她抱著我很嬌嗔的說。

    「其實當時我是想直接回家的,因為我不喜歡管閒事。」

    「可你還是留下來了。」

    「嗯……」

    「所以你是個很有愛心的人。」她又重覆了一次。

      但其實我忘了問她是因為我見義勇為的愛心,而換來她的愛心,還是說因為其實我原本潛意識裡就有對她的愛心,所以才能換來她的愛心。

      嗯,這問題沒什麼建設性,重要的是我們目前是在一起,這就夠了。

     

  *重要的是有一起,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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