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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者之石 之二 痛恨覺醒

夢?

這裡是在夢裡吧?

自問自答迴響在無垠無涯的空間。

一望無際的漆黑成為女孩唯一所見,她飄浮在水裡,透過身體和水流冰冷的觸覺確定自身的存在。

黑暗就像海水一樣把女孩包覆起來,沉溺在液態的世界裡,卻沒有溺死。

女孩意識到自己可以安然無恙的呼吸,但雙腳踩不到任何的立足點,手腳用力的划動,眼睛能捕捉到的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噗嚕!」

她想起了口鼻嗆滿水流的畫面。

國中最討厭的游泳課發生了作用,女孩不由自主地舞動蛙式泳姿,向上攀升。

「噗嚕,咳!」

腦海裡卻不斷浮現出國中同學譏笑的嘴臉,還有嚴厲又不講理的游泳課老師。

女孩討厭他們,她們把她的頭壓進游泳池中,被迫喝了一口接著一口的水,嗆得鼻腔與喉嚨都咳個不停。

「噗嚕,咳咳咳!」

老師不但沒有站在弱勢這一邊,還用不屑的眼神看著女孩,並口頭上叫大家別玩了,說到底,也只是怕玩出人命吧。

女孩用著被迫學會的泳式划出水面,銀光乍現,照亮整個海面和岸邊,仰起頭,被黑暗吞噬的夜空裡有著一輪明月。

她感到非常訝異!

那是,多麼皎潔的月圓啊!

就像劃開一道圓孔,光芒全都從圓的另一面流瀉出來。

多麼不可思議。

女孩目不轉睛注視著月亮,方才的痛苦回憶瞬間就消失殆盡了。

銀亮的月光,彷彿能治癒什麼似的,讓她心中的沈重捆縛感減輕了不少。

靠近岸邊爬了上去,藉由月光的照耀,女孩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就連最貼身的內衣褲都沒有。

反射性地用左手擋在胸前,用右手掌遮住下體,卻遮不住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瘀黑。

醜陋的身體……

那是記號。

象徵恥辱的記號!

每一道瘀青,都是高中同學對女孩的辱罵與糟蹋,每一筆傷口,都是她們鄙視著自己、對自己的靈魂拳打腳踢留下的烙印。

女孩跪了下來,月光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身上的記號開始變得灼熱且疼痛不已,好痛好痛!

就像被烈炎擁抱般的錯覺!

痛楚鑽進神經,鑽進腦子裡,女孩發出陣陣伴隨著淚水的哀嚎。

甚至開始放肆地哭了起來。

女孩淚流滿面、不能自己,泣不成聲的可憐莫樣,心裡覺得忿恨不平。

同學加諸在她身上的苦痛,每一個人、每一張面孔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女孩怕她們。

但更恨她們!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要把這股劇痛跟她們分享。

四周的黑彷彿在呼應女孩的想法,它們晃動黑暗的身影,跟著其憎恨的內心一同鼓動。

她要她們也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

海浪激烈的拍打起來。

她要她們親自體驗生不如死的恐懼!

大地為之憾動,女孩兩手撐在沙灘上,十指用盡所有氣力緊握泥沙。

痛苦,終究只有自己明瞭。

淚落在手背上,出奇的熾熱。

儘管自己滿懷恨意,卻仍然改變不了什麼吧?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將回歸最初,倘若離開了這場夢,女孩依舊是孱弱無法還擊的弱者。

依然是霸凌者腳下的渣漬。

自己……並沒有力量!

意識到這個事實不難,難的是女孩竟然開始渴望。

她想要力量,想要改變這一切。

女孩再次抬起頭向明月訴說,向它索求內心的渴望。

月光,開始有了變化。

光芒就像點點繁星落下,旋轉、跳躍,來到她的眼前。

光球凝聚,亮點和亮點連結出更銀亮的線條,化為一道女人的輪廓。

隨著五官的浮現,我簡直不敢相信。

月光幻化成美麗的身影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女人擁有一頭長髮,一襲宛如古代英國皇室的晚禮服,雖然全身泛著銀亮月光,卻無法抹去與生俱來的高貴氣息。

和令人嘆息的美麗。

英國女人的出現就像這場夢境一樣,既不真實,也無法令人捉摸。

女人張開杏唇,說出流利的英語,女孩不但聽得一清二楚,甚至瞭解對方的意思。

難不成在自己的夢裡,語言是不分國界的?

要是在現實中也能這樣該有多好!

女孩的英文就不會老是不及格了。

她嘲笑夢中異相天開的自己。

「妳的痛苦,我都感受到了。」

女孩蹲坐在沙灘上縮成一團,一方面是為了遮掩赤裸的自己,一方面是感到不安和害怕時的自然動作。

「我來,是為了完成妳的唯一心願。」女人的長髮帶點美麗的鬈曲,她兩手交疊在腹下,動作是如此的優雅大方。

「我不懂……」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中文,女孩依舊開了口,「我不懂妳的意思?」

「是嗎?」

女人邁開腳步向她走來,女孩的內心雖然感到害怕卻並非怕受到傷害。

那是種本能性的防衛。

人類對於陌生人的反射抗拒。

隨著陌生女子的接近,女孩感受到自己的畏懼正逐漸淡去。

對方如月亮般澄淨的雙瞳讓她感受到溫暖,對,沒錯,是一種在黑暗的夜空下仍有人陪伴在身旁的安全感覺。

英國女人蹲了下來,伸出銀亮的手腕。

女孩則緊閉雙眼,因為對方的手指頭正輕輕地碰觸著她的喉嚨。

就像醫生在診治病人的身體一樣,女孩兩耳感到莫名發燙。

溫暖沁入肌膚,因緊張而吞下的口水帶著這股暖意直下心頭。

「妳脖子上的抓痕,是妳自己造成的,不是嗎?」

女孩睜開眼,驚訝的和對方目光交錯!

更驚訝對方說出的事實!

「妳把恨,都埋進了這些傷口裡,天真的以為總有一天會消失,但是仇恨單純只靠視而不見並不會自我消滅,它們會萌芽,會茁壯,會長出血和肉。」

是嗎?

果真是如此。

就像對方在告訴妳,妳早已知道的東西,妳會覺得不耐煩,卻又不得不認同。

「數不清的夜晚,妳都用手指掐住自己的咽喉,帶著怨恨詛咒著那些人的同時,也詛咒著自己的靈魂。」

為什麼?

女孩批判自己。

為什麼她知道?

女孩的怪異行為應該都沒有人發現才對!

為什麼這個女人對自己的事情瞭若指掌?

彷彿看透了自己的內心,女孩在對方面前變得遠比赤裸還不堪,甚至不需要辯解什麼。

因為對方都一清二楚。

女孩的憤恨、苦痛、不為人知的獨白,在女人渾圓的瞳仁裡竟然一幕接著一幕上演著。

女孩不但在夜裡掐著自己的喉嚨,有時候也會在暗巷裡掐死小貓和小狗。

掐住自己,來壓抑白天受到的屈辱!

掐死牠們,來分散妄想尋死的念頭!

藉由扼殺比自己更弱小的生命,女孩才得以發洩記號引起的痛,藉由掐斷弱小的呼吸,女孩才得以苟活至今……

這是女孩的真面目,她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

也不可能會有人知道!

每天、每天、每天都上演著弱肉強食的殘酷戲碼,人類還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儘管有人餓死、有人被殺死、被逼上絕路而死……

每個人也都能一付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就是人類啊,披著醜陋外貌裡面的醜陋面容!

又有誰會發現巷弄裡被遺棄的小動物死了呢?

發現了又有誰會在乎呢?

有時候女孩會想,如果自己是為了被同學們欺凌而存在,那麼……

死在自己手上的小貓小狗,也肯定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存在吧?

原以為可以忍耐熬過的高中生活,在這一刻,女孩幾乎接近崩潰!

眼前的女人,看見了這些黑暗裡不堪入目的事情。

看見了連女孩都不願意面對的事實。

怎麼行?

怎麼可以?

女孩摀住耳朵放聲尖叫!

「我不想再透過女人的瞳孔看見自己卑劣的行為!」

「我不想再經由女人的眼神看見自己扭曲的靈魂!」

「我不要,一切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走開……」

「通通走開!」

女孩失去理智般放聲咆哮!

「這是我的夢,至少……讓我想怎樣就怎樣吧!」

但眼前的英國女人並沒有任何退縮的動作。

甚至連感到苦惱、或嫌惡的表情都沒有出現。

「妳……」女孩突然很想知道,「妳究竟是誰?」

對方緩緩露出了笑容。

那就像是月光綻放出百合花一樣的潔白笑顏。

乾淨、純潔,卻又帶點讓人無法忘懷的觸動。

女孩試著去想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慢慢地,終於體會……

女人的微笑裡,融合了悲傷,女孩不懂她是怎麼做到的。

就像喝下一杯讚不絕口的好茶,滋潤喉嚨之後,舌尖回味時才有的淡淡苦味。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人就像在欣賞一幅畫作,用極其含意深遠的目光掃視著我,「這裡並不在妳的夢中。」

女孩連忙左顧右盼,這些圍繞著自己的黑暗,如果不在自己的夢裡,為何連坐在沙灘上的實感都微弱的可以?

為什麼連遠方的遠方,都只有黑而已?

如果不在自己的夢裡,那到底在哪裡?

「我們還會再見一次面,妳坦然面對了自己的渴望,那麼,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女孩不懂女人的意思,更不瞭解現在的狀況,一切都被對方推翻了。

所有的一切開始變得不再正常。

從這一刻起……

「從今以後,妳不再需要忍耐了……」女人將手移向女孩滿是淚痕的臉龐。

就像個母親安撫不成熟的女兒一樣。

溫柔、體貼,而且毫不掩飾。

「隨心所欲的捏碎一切吧,小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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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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