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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國際郵件往來緩慢,不少的信息反饋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了。在這以前,出乎意料有了一系列的突破。我的妻子已經懷孕,十一月份是預産期,在孩子出生其間是不能離開左右,到北京簽證必須在妻子生産之前或者之後。另外,家庭一點少的可憐的積蓄,是孩子降生和妻子坐月子的准備金,不可挪用作爲活動經費。犯難之時,發生了一件事情。當時,按照上海市政府的規定,凡是獲大學文憑學有所成者,可以在單位領取四百五十元的獎金。在八十年代人均工資才幾十元人民幣,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款項。一開始交大人事處拒付這筆錢,萬般無奈之下,我直接給當時的交大校長翁史烈寫了封措辭懇切的申訴信,對交大這樣一所著名學府的官僚作風,深表失望。事後並不存在挽回的奢望。正當爲北上盤纏發愁,得到通知,翁校長簽發了這筆款子。經費由天而降,喜出望外。我們決定,立即動身入京。

江南的秋天,格外的天高氣爽。繁華都市,熙熙攘攘。改革開放,市廛開始初具商品經濟雛形,充斥著琳琅滿目的百貨,極精巧之能事。後來在東歐國家和蘇聯,相比之下,發現其商品經濟遠遜色于我們,差上一大節。內燃機車拉著列車,隆隆地駛出上海火車站,看著窗外的景色,花團錦簇,想起唐朝黃巢的名句:“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懷裏揣著護照,躊躇滿志。當年下鄉安徽,在京滬鐵道線上來回奔跑。如今,時過境遷,人事已非,感慨萬端。盛大成對我說,他向他的妻子保證,北京之行必定馬到成功。我問他,爲何說得這般有把握,他從深度近視鏡片背後,透出狡黠又愉快的目光,答道:“我有直覺,同時也得給親人希望和安慰嘛。”

北京的黃昏,璀璨絢麗,成名很久的白果銀杏,儀態萬千,還是一片綠色,只是鑲了一圈金邊,在湛藍天色的襯托下,十分招惹喜愛。

當晚,我們住進了中國工運學院的宿舍。這個學院剛成立不久,亮堂堂,嶄新的,大部分師資是來自中國人民大學,聽說主要是培養縣團級以上的工會幹部,以加強各級工會力量。東道主,好友陸曉翔給我們介紹了同校的同學,都是來自各省市的年青幹部。其中有任班委主席的沙市工會領導老李,   有任班委支部書記的徐州工會領導老陳。一到晚上,寢室私人收音機飄出西方音樂和港台流行歌曲,表面平靜的中國正悄悄的發生深刻變化,新的一代領導精英層的官員,以不同于前輩的風姿登上政治舞台。

使館區位于光華路和三裏屯,這裏就象神話中的迷宮,數不清的使館建築和外交公寓,縱橫交錯,幾乎沒有居民住宅和商業網點。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武警遍布整個區域的每一個角落。這種氣氛和秋寒交結,令人感覺仿佛空氣凝結的甯靜。和北京城其他地方車水馬龍的喧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後來到了歐洲,由于簽證,也時不時前往各國的使館區,除了一些易受恐怖攻擊的使館,可見持槍警員以外。一般人都可隨意出入外國使領館,就象出入商場和航空公司一般。漫步于這個特殊的地界,突發奇想,冥冥之中傳來時遠時近的人聲馬嘶,好象當年的庚子事變,沖擊東郊民巷各國使館的拳民陰魂再現。十九世紀,列強對華大肆入侵和掠奪,最後引發了義和團運動。此後在海外,一些老外說起這段近代史時,大有談虎色變之態。但是具有諷刺意義的是,一百年後的今天,中國人卻要在同一個地方,挨門逐戶地企求外國的入境許可。

周末的星期六,按照常規,是各國使館打洋之日。整個使館區域格外冷清,門前可羅雀。我們竟獲得門衛的許可,得以進入S國使館的大院,遇上一位上了年齡的中國職工,他是使館的花匠兼勤雜工,也是服務年限最長的員工。我們說明了來意,他很和藹地說,星期一可以來此找一位翻譯栗先生商談。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進入一個外國使館,什麽都感到新奇。進入S國使館純屬偶然,東南亞國家原不在計劃之內,印象中這些國家還不是第三世界最下乘的,恐怕簽證並非易事。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正在鬧天災人禍的非洲國家。星期日的討論,根本沒有考慮S國的可能性。不過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命運自有安排。後來,整個戲劇性的“簽證工程”正是由S國使館作爲發端。

從S國使館出來,我們繼續巡視使館區,爲了提高效率,我們分兵兩路,各沿馬路一側行進,仔細辨認使館建築物的國旗和銅牌。大概是天意,始終沒能找到名單上首選的,如烏幹達等噩夢般的國家使館。最後在光華路一帶看到M國和B國的使館。從《世界年鑒》來看,這兩個國家還不算是最貧窮最糟糕的,當時也沒有列入饑荒猖獗的非洲七國。

九月京城花紅柳綠,有了絲絲寒意。星期日上午,好朋友熊大力約我們在他下塌的酒店見面,然後一起前往王府井商業街,爲他意大利之行(單位派遣他的公差)購置物品。中午時分,我們走進一家人聲鼎沸的餐館共進午餐。坐在對面,大力就象即將飛向天堂的安祺爾,讓我們仰慕不已。大力多才多藝,是個英俊小夥子,我們越瞧他越美。特別值得羨慕的是,他操一口流利的英文和意大利語。對于我們這種機關算盡的迂回簽證,他感到十分好奇,問道:“如果得到了第三世界窮國家的簽證,甚至那些鬧饑馑的非洲國家,你們難道真的能無所顧忌的動身前往嗎?”我們回答,如果得不到更好的簽證,我們還得走,設法中途改道,再不行,幹脆進入等待時機。熊大力出神望著我們,說道:“你們該說我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們都是成家的人了,又有前程不錯的職位,究竟是什麽原因使你們要這樣挺而走險?我能夠理解和感覺到你們的動力,我比你們年輕,閱曆也淺,再過幾年,或許我也會滋長出此般的願望和破釜成舟的決心。”他的話竟給驗證了。我們離開中國一年半的時候,國內的出國熱浪達到高潮,每天在出入境管理處,門庭若市,成千上萬的年輕人以出洋爲人生目標。從意大利返回上海的熊大力,全力以赴申請到日本,雖然這時候的他已經成婚,和我們當時的情況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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