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偽裝者(上)

世斌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原本打算開車出去晃晃,一大早起來卻看見天空的雲層似乎逐漸壓低,他怕下雨,因為只要一下雨就會把他那輛寶貝愛車弄髒,天空降下的雨水會混著空氣的髒汚灰塵,把那純白美麗的跑車變成大麥町犬。

但是他又接到他叔叔從國外打來的電話,叫他晚上十點到機場接他,在接他之前,他叔叔要他先辦些事。

對世斌來說是莫名奇妙的事。

他叔叔要他去找一個叫「小張」的人,當他問起有什麼事時,就說要他還錢,並且要他把「那地方」準備好,最後,轉達小張說,那些傳言是真的!

尤其不能用電話聯絡,一定要他親自跑到小張那兒,然後把話親口告訴他。

至於準備什麼地方?什麽傳說?從頭到尾世斌完全都在狀況外,就算他問了,叔叔也笑而不答。

那種笑,光是在電話裡頭聽,就知道是老奸巨滑的奸笑。

世斌不喜歡那樣,但是他沒有辦法抗拒。

叔叔既是他的長輩,也是他的老闆。

但是他打從心裡面不喜歡叔叔,因為他知道叔叔作的不是正常的勾當,但是他卻很矛盾的接受了這一切,並且當起了他的特別助理。

叔叔從小總是跟他說,世界上有三種人,第一種是老虎,主動出擊,但是目標顯眼。第二種是狐狸,奸詐狡猾,偷拐搶騙。第三種是羊,只會靜靜的乞求狐狸與老虎不要吃他們,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叔叔說,要當狐狸,不要當羊,因為羊只能任人宰割,但也不要當老虎,因為當羊群群起恐慌時,第一個遭殃的往往是老虎,因為獵人會瞄準目標最顯眼的開刀。

狐狸的生存之道,就是在羊群裡扮羊吃羊,遇到老虎時扮虎騙虎,這是世界的生存法則,唯有把道德那一套丟到一邊,才能在這種世界裡生存下去。

剛開始他很排斥這些理論,但是當他進入社會開始腳踏實地的工作時,卻發現叔叔說的有絕對的正確性。

他不是那種長得討喜的人,細細小小的眼睛,有點八字的眉毛,狹長的臉型,笑起來也不好看,別人看他總是一臉衰樣,更別說有女孩子看他一眼了。

他個性本來就有點毛躁,遇到那種交代事項不清不處的主管,總是會想辦法把事情弄通,但是他卻發現同樣說著國語卻猶如和火星人講話一般的語言隔閡,然後事情錯了全怪在他這死菜鳥頭上,當他發出不平之鳴,公司主管們就罵他是草莓族,當他憤憤然離職時,那些豬頭帶著竊笑的臉看著他,猶如在說:「年輕人就是這樣,事情做都做不好,受一點挫折就逃避,果然是草莓族!」

馬的,將帥無能,累死三軍!

當他看清這一切之時,叔叔溫暖的手接了他過來,告訴他這社會上的硬道理:「你只要有錢了,就能贏得尊敬,沒人管你是怎麼賺來的。」

首先,叔叔買了一台白色的進口跑車給他,帶他去訂做高級西裝,並且對他說:「從現在起,你就是克蘇魯國際企業台灣區經理。而我就是企業總裁。」

他知道這個什麼鬼國際企業全是一堆騙人的玩意兒,那只是成立在歐洲的空殼公司,目的只是要人拿錢去投資,搞的像是跨國大生意一樣,然後所有投資人想當然耳會血本無歸,因為那些錢全都會被叔叔拿走,然後再改名換姓,又成立一家不同名字的公司,繼續拉人投資。

短短幾年,叔叔吸金了數十億元,然而身分總是變化無方,因此永遠能逃避掉警方的追緝。

而當他發現「克蘇魯」是一種國外傳說中的怪物,是一種擁有章魚頭、人身,背上還有蝙蝠翅膀的巨人,這種恐怖的名字怎會拿來當企業的名字呢?

叔叔聽了之後哈哈大笑,那對家族遺傳的八字眉高高揚起,雙手一攤,說:「Who   care?」

當然他肯定叔叔在這之前絕對不知道克蘇魯的典故,一定是在偶然的機會裡得知這個名稱,然後覺得很酷就拿來用了,反正幾年之後這個名字被玩爛了,就要再換一個名字了,說不定哪天他的頭銜就要改稱為「路西法國際企業台灣區經理」。

沒人在乎這個名字是怎樣恐怖或是充滿禁忌,反正只要他穿著畢挺的西裝,開著名貴的跑車現身時,配合著叔叔精心佈置好的各種假象,儼然國外他們真有一家明日之星的產業,然後一堆投資人就會爭先恐後的拿錢出來投資。

那些錢,他賺的很心虛,但是有了這種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賺得的財富,他深深體會到在人群之中當羊的悲哀。

光靠這個「克蘇魯國際企業台灣區經理」的頭銜,加上那台囂張的白色跑車,世斌一夕之間變成了美男子一般,多少女孩子開始對他投懷送抱,而他逐漸沉迷在這種擁有頭銜與巨富的美夢之中。

而且四周遭開始有人稱讚他是年輕的經營天才,雖然他什麼也沒做。

原來,只要有了這些錢與頭銜,你就會被歌功頌德。

當有人問他對於現在年輕人總是「工時長薪資低」有什麼意見時,他會十分虛偽的說:「一定要腳踏實地,努力工作總會有回報的,尤其是別當草莓族。」

現在,他發覺他已經有能力去訓誡別人,並且編造一堆他的努力故事來勉勵別人,當個「成功人士」真是好處多到破表。

而當許多女孩兒問他說:「克蘇魯代表什麼意思啊?」他總是會發揮出他們家族的詐騙基因,頭頭是道的說起:「克蘇魯是一種國外傳說之中十分美麗的天使…」把那些笨女孩唬的一愣一愣的,反正她們只是過客,這名字幾年後也不會在出現,而且他也會跟著叔叔一起改名換姓,繼續當個成功企業人士。

但是他心中深處,依舊忘不了那種屈辱,被人踐踏的屈辱。

只因為他是社會菜鳥,只因為他以前沒地位沒錢。

接近中午,他開著車子,到了叔叔說的地點。

這裡是個老舊社區,一看就不是什麼高級地方,叔叔怎麼會跟這種地方的人打交道?他百思不解。

這老舊社區裡沒有一間像樣的停車場,他開著車繞了半天,外頭飄著小雨,他心裡想明天又要花點時間來擦車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稍微不錯的停車場,將車子停妥之後,他下車斂一斂身上的西裝,看著車窗旁的照後鏡,努力揣摩出一副兇狠的樣子,然後拿出一把雨傘,走向那處公寓。

那是個窩在老舊公寓裡的一間工作室,說是工作室也不是很像,應該是一般的民宅,拿來當成某種聚會的場所,他想,叔叔說要來找個叫「小張」的人,又是說要他還錢,那理所當然的就是來討債的了,因此他不必恭恭敬敬。

公寓樓下的門沒鎖,他瞄了那破爛的門一眼,心想這種破爛貨就算有鎖應該也沒用,因為那門軸似乎都鏽壞了。

他大搖大擺走進去,走到二樓,看了看二樓有個紅色的鐵門,門上的漆都剝落了,門邊還有已經退色的春聯,至於寫了什麼,他懶得看。

他也不按電鈴,直接毫無禮儀的大力敲著門。

砰砰砰,敲了幾下,裡頭的木頭門先開啟了,有個瘦小的老人緩緩的探出頭來,一臉疑惑的透過斑駁紅色鐵門間的欄杆望著他,世斌一看到老人,那是張暗沉又長滿老人斑的臉,不禁心裡暗罵,什麼小張?叫老張還差不多。

他也不客氣的扯了嗓門,對門裡的老人命令著:「開門!」

「您找誰啊?」老人雖然瘦小,但是聲音洪亮,看似精神飽滿。

「找小張。」世斌揚起八字眉,歪著頭斜著嘴,擺足流氓架勢。

老人聽了之後,似乎沒受到世斌無禮的態度影響,一抹微笑,微微點頭,把門打了開。

世斌心想,既然今天要來討債,就要像討債集團,這是叔叔教他的,作什麼要像什麼。

「你就小張?」世斌一進門,左手叉著腰,右手不客氣的指著老人的鼻子問道。

老人點頭不答,依舊笑著說:「有何貴事呢?」

世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在那老人眼前晃一晃,說:「我是克蘇魯國際企業台灣區經理蕭恩,今天來提醒你該還錢了。」這蕭恩之名,當然也是偽造的。

老人聽了之後,不但沒有恐懼的表情,也沒有擔憂的神色,反而哈哈笑著說:「是是是…」看的世斌滿肚子疑惑,欠債人遇到債主,竟然這麼的開心?

正當他還在疑惑之時,老人雙掌搓著,笑容可掬的問:「那…蕭總裁有要您轉達什麼其他訊息嗎?」

世斌聽了更是一頭霧水,呆了半秒,想起了叔叔交代的話,便一字不漏的說:「他要你把『那地方』準備好,還有,他說那些傳言是真的。」

老人聽了之後迅速收起臉上的笑容,面色冰冷的令世斌都嚇了一跳,那老人瞇著眼睛望著空氣,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隨後點點頭,沉著聲音說:「我知道了,您幫我轉達蕭總,說馬上會弄好。」

世斌滿腦子疑問,但是卻又不好意思拉下臉來問,只好繼續橫著眉毛說:「那現在…該還錢了吧?」

老人沒等他說完,轉身慢慢走開,一邊走一邊說:「你可以走了,出門時記得把門帶上。」

靠么!這老頭在趕人啊?真囂張!世斌從滿肚子疑惑突然轉成滿肚子怒氣,本來想拍桌子怒罵,卻發現旁邊的桌子太低了,要蹲下才能拍,但是蹲著拍桌子不就完全沒有氣勢了嗎?

「您回去就跟蕭總說我會照辦的,年輕人,蕭總沒說要還多少錢吧?沒說欠多少錢就來討債,你也太不專業了吧?」老人微微轉過頭來,神色自若,還帶著微笑。

世斌瞬時之間完全語塞,他慌慌忙忙的逃離了那老舊公寓,他感覺那老人在他背後恥笑著,這感覺令他完全無法接受,他垂頭喪氣的走回停車場,連雨傘都忘了帶。

「我,依舊是個失敗的人嗎?甚麼都作不好嗎?」世斌在汽車照後鏡中看著自己,鏡中的他就是一個穿著西裝的小毛頭,感覺華麗的外表似乎也掩飾不住他內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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