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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a 與 Paranoia

繼那個只來住院半年多不知道是來幹嘛的高中女孩204病房後,我猜我們一定是最乖巧的病患了,安份守法好處多多,至少這讓我們享有醫院裡難得的大空間─雙人房。

Pa不喜歡房裡的任何一種鐵製物品,他說那像是刑具,不管那東西有多麼的小,總之醫院裡並不適合放這類東西。但我們說服不了Mr.Dc。所以我只好替他吃掉。其實我並不喜歡金屬的味道,石頭泥土或是一些紙張的味道要比這個好多了,何況小釘子訂書針等東西吃下肚會刮傷我的食道。但是沒辦法,誰叫Pa不喜歡呢?

當然Mr.Dc不知道這個。他只單純的以為是我喜歡吃釘子,然後只知道Pa害怕那些誤入幻想的St,每天針對我們的情形思索是不是應該調整處方,我見過冷氣房裡他扶額皺眉的樣子,像是累到已經說不出話來。所以我和Pa一直都很乖,沒有必要增加多餘的麻煩來困擾Mr.Dc。而且那些咬破了會很苦的東西我很喜歡,Pa很討厭那些東西,所以我也幫他全部吃了。黃色的那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叫抗生素,只有我有)味道特別好,苦得讓人想吐。

雖然Pa總是會在半夜大吵大鬧,吵醒醫院裡的人,也包括我,他會尖叫著試圖趕走那些入侵他的幻覺裡的St,只有我知道在這時候該給他聽拉赫曼尼諾夫,特別是二號鋼琴協奏曲。他同樣不能了解我聽的搖滾樂,但是除了抓傷我的那一次他再也沒有為此與我吵過架,那次我賭氣的說要向Dc拿一堆圖釘,他知道Dc不會給我的,可是他還是道了歉,然後漸漸開始喜歡拉娜德芮,雖然那不算是搖滾。總之不管如何,他都是很棒的鄰居。

我們這樣相處了十多個年頭。

他安靜的看我吃下他痛恨的釘子,偶爾我遞給他一張便條紙他會嚐試著咬一口,他和我分享他的夢境,幻想中的真實,他說我們的房裡的那面牆上有扇除了他誰也看不到的窗戶,我很樂意聽他說那扇窗子日日如一的景色。

那天我給護士們架著去清洗胃袋的時候他發了很久的呆,就連我回來的時候也喚不回他。等他清醒時他抱著我哭了好久好久。

不要再吃那些釘子了。他說。

Pa,一個月前我們的房間裡就沒有鐵製品了。我說。

不要再吃了。他說。

好。

我一直不懂,這樣的情感究竟算什麼呢?

八點,該是Mr.Dc來訪的時候了。

一個人進了門,是他。他一向準時。「早安。」

我點點頭。早。

「我帶了點Chocolate,你要吃點嗎?」

我搖搖頭。

「聽護士說你最近都有乖乖吃飯。」

是這樣沒錯,因為醫院花園裡的一切都有農藥的味道。你們沒收了所有應該在我房間左邊抽屜裡的紙。

「所以,跟石頭比起來,哪一樣味道比較好呢?我是說飯。」

當然是石頭了。我舉起我的右手,握拳。

「還是石頭啊…」Mr.Dc苦笑了聲,然後轉而道。「來談談Pa吧。」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我搖搖頭。

「他最近過得如何呢?」他不依不饒。「你上次說他的夢還是困擾著他。」

現在已經好多了,他的夢就是他的真實,這點他倒是弄通了。只是你為什麼停止給他開藥又沒收了他的床呢?這樣他晚上只能跟我睡了。我的床並不大。

「他依然喜歡聽拉赫曼尼諾夫嗎?他的…」

我比比時鐘,八點十分了,我們上次說過今天不多談。

他嘆了口氣。「那麼我先去看看別人了,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嗯。留意一下隔壁房的大叔吧,他晚上一直撓牆,我都睡不著了。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Mr.Dc。

他走出病房門。門外迎來另一位Mr.Dc。

「還是什麼都沒問出來啊。」他很無奈。「她什麼也不說。」

「可是我看她情況蠻穩定的...」

「臨床報告可不是這麼說。」

他走後我對著浴室喊道:「他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沒有人應我。我突然得有些害怕。於是趕忙跑進浴室。

Pa躺在溼冷的地上。

「Pa!」我大叫。

他動了一下,醒了。

剛剛做了個夢。他說。

什麼樣的夢?我問。

夢裡面有一個女人,她總是會替我吃掉所有的釘子。他說。可是夢裡的人居然跑到現實裡來了。

夢就是你的現實不是嗎?我說。

那麼是你是我的現實,還是我是你的真實?他問。

我們都笑了。

註:

1.Pa,算是本篇男主角,意思採自Paranoia,意即偏執狂。一種具有極度焦慮及恐懼特性的思考方式,且經常非理性與妄想。Paranoia一詞源自希臘語的παράνοια,大致上的意思是指「瘋狂」。

2.Mr.Dc,醫生先生。

3.St,Stranger,Pa夢境中的幻想入侵者。

4.Pica,異食症,患者持續性地攝取非營養的物質。Pi其實是本文女主角的名字,不過文中並沒有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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