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注意:本文暴力成分多,未滿十八歲者不得瀏覽。

      睜眼,牠看見一雙澄澈的眼正直勾勾看著牠。

      「嘶──」大蛇翻身,過度的饑餓使牠立下想捲死眼前人以裹腹,但一陣劇痛讓牠又倒了下去。

      「乖,乖,不痛不痛。」那雙澄澈眼睛的主人是個美麗的小女孩,見牠痛,立刻抱住牠撫摸著。

      「妳……」

      大蛇吐出人話,女孩非但不害怕,大喜道:「你會說話!靈蛇!靈蛇!」

      靈蛇?

      大蛇聽了不禁納悶,心中閃過一絲苦楚,牠佯裝發怒說道:「卑微的人類,拿開妳的手!」

      「啊?」女孩睜大眼:「什麼人類?」

      女孩轉了一圈,露出背上一小截蛇鱗。那鱗很小很少,就幾片而已,紅通通的,相當美麗。

      「蛇鱗?」

      「我的祖先是紅蛇之後。」女孩說道:「嘿嘿,雖然那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現在沒人會說我是蛇,但是婆婆曾被人笑過。」

      大蛇眨眨眼:「妳也是蛇啊……?」

      女孩聽了只是笑。

      牠又搖頭:「但妳終究是人,人妖通婚是幾千年前的事。現在就算妳身上有那麼一小片鱗,也別指望我認同妳。」

      大蛇嘶聲,作勢要吃她。

      女孩看著,也不掙扎。

      大蛇愣了一下:「妳不怕我?」

      女孩搖頭:「你救了我,是好人……不!是好蛇!」

      啊?

      啊……對,牠想起來了。

      在昏厥那日,牠一早起床時頭暈腦脹,化成小蛇出門獵食,剛好看到一個男人扯開這個小女孩的衣服。雖然女孩一直亂動,但已經剝光衣服也省事得多,且兩個一起捲死一起吃,口味層次感好,是個不錯的主意。

      牠想著想著便現出原形,嘶嘶鳴叫了幾聲。

      那男人聞聲轉頭,卻見一只木球大小的眼睛在打量他,還沒硬起來就先軟腳。

      那男人在掙扎時向大蛇砍了一刀,傷口有一尺長,一寸深。

      牠一痛,把男人捲死後也沒力氣吃了,暈了過去,醒來就見這女孩。

      「那男人呢?」大蛇問。

      女孩指著一旁已出現屍斑的男體。

      大蛇一看,唉聲嘆氣,牠向來不吃不新鮮的東西。

      若是捲死後屍身入口還會蹦跳的那種,口感好,吃來有趣,而且汁多味香,不過要先吐掉腰截,免得吃到屎尿。牠通常會化人,料理一番後再帶回窩裡慢慢用餐。

      牠好想吞了眼前的小女孩,但想到自己傷成這樣,恐怕捲不死女孩,企圖生活她則是傻事,她幾下便能打破牠薄皮,再說,吃完女孩,接下來就要餓死。

      「妳……去幫我拉條牛來吧?」大蛇說道。

      女孩點頭:「好!晚點。」

      接著打量牠的傷口,拿出準備好的藥布放在上面。

      這一抹,大蛇差點跳飛起來,牠張開血盆大口:

      「嘶──!嘶──!嘶──!笨蛋!蠢才!妳對我的傷做了什麼事?!」

      大蛇在女孩眼前呼出陣陣腐臭氣息。

      女孩掐住鼻子,不客氣的朝大蛇下額肉打下去:「是換藥!你才笨!不擦藥哪會好?!你看你這一亂動,又流血了啦!」她不管大蛇的警告,轉頭又抹一道。

      大蛇一疼倒向地面,彷如小地震般。

      「不准動!」女孩輕聲斥著。

      「妳說不動,我就不動嗎?」牠不服輸的轉轉尾巴:「我是蛇精耶!聽妳的,我臉往哪擺?」

      「孩子氣……」她悄聲說道。

      大蛇聽了,不知道該繼續反駁還是靜聲,反駁下去就顯得幼雉,靜聲又像默認。

      牠看向女孩,只見女孩剛擦好藥,把藥布黏了上去。女孩擦去頭上的汗,卻全身沾滿了大蛇的血,混上了土等,相當骯髒。

      大蛇用牠的赤尾捲起女孩,往一旁的小河浸下去,左右用力晃了幾下提起,看到還有些血便又洗了洗,再拿起看見淨了就把女孩丟在自己的頭旁邊。

      「喂!」大蛇叫道。

      女孩閉著眼睛,沒有答話。

      大蛇又叫:「喂!」並用赤尾輕推女孩。

      女孩慢慢睜開眼,口中吐了一些水,又吐出一口血,虛弱的扶起上半身。

      「別……別那麼用力,我受不住。」女孩說道,又倒在地上。

      「喂!紅蛇之後那麼孱弱,妳騙誰啊?」

      一邊有些著急的推推女孩,這幾天可要靠她活下去耶!她死了牠怎麼辦?

      「沒關係……」女孩閉著眼微笑道:「我不怪你……」

      說著,她努力撐起身子站起:「你沒與人相處過,不知如何為人……」

      「誰說的?」大蛇說,向空中嘶聲。一陣風捲起,大蛇眨眼變成人形,然而那傷口卻還是一尺長、一寸深。

      大蛇變成的男子一個踉蹌跪倒於地,牠可沒想到變成人形之時,傷口這麼痛。

      女孩趕緊扶住牠:「你快變回原形,不然會死的。」

      牠可以感覺到,女孩的手冰冷,且發著抖。

      又一陣風,牠變回原形,這下才好得多。

      「我幫你,去找,牛……」女孩吃力的說。

      ※

      三天了。

      大蛇開始體力不支,牠忖著體內消化到一半的男童能讓牠支撐到何時。

      唉……

      牠看向那已開始腐爛的男體。早知道就該趁還沒被蟲子咬開前吞下去,起碼牠會有些力氣咬咬路過的小動物。

      現在可是連動都沒力氣動了。

      不該賭在那女孩身上的……

      也是,哪有人那麼笨,都跑走了還回來給牠吞?

      ※

      又是一個陰雨天,牠胃內已經空了,今日雷公雷母就會把牠收回去了。

      原本快修成魔了啊……只差那麼一點的……

      一聲草動驚醒了牠。

      存活的最後機會!

      牠一動就捲住身邊的獵物,再睜眼。

      一隻被肢解得四分五裂的大黃牛,放在牠眼前。

      牠大驚停下動作。

      「我幫你,找到,牛……」女孩奄奄一息的說。

      牠大嘆一聲,這算什麼?

      女孩身上穿著雨簑,所以肉體沒被牠的唾液腐蝕,但被牠口中的硫磺之氣薰昏。

      大蛇認份的自己捲起一塊塊放了一、兩個時辰的生牛肉,雖然沒有剛死的牛能吃……挺讓牠失望的。

      片刻後,牠的頸子鼓了起來。牠看向一旁的女孩,心裡想著:『妳到底回來幹嘛啊?』

      真是蠢才。

      ※

      「起來啦!」大蛇叫道。

      牠的肚子又餓了,於是用赤尾拍著女孩的臉。

      女孩被牠弄暈,但無大礙,休息後也沒事了。大蛇拍醒她後,她揉揉眼睛,口中問道:「還餓嗎?你還想吃什麼?」

      大蛇本來想說「人」,但想這小女孩恐怕是無力殺人、肢解人的,於是答:「再一頭牛。」

      女孩點點頭,離去。

      這一次她一下就回來了,騎在一條灰牛身上。

      大蛇就要吞下牛前,她阻止道:「等等!」

      「幹嘛?妳反悔?」大蛇怒。

      「不是的……」她轉向牛隻,眼淚流了下來:「對不起……」

      牛隻耳朵顫動,掙扎著想走。她拉著牛說道:「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日後還是要被人牢殺的……你若作畜生,要苦一生       後再被分食;你若今日幫我報恩,此世就結束,我來世還再報你一恩……好嗎?」

      牛隻還是想走,她安慰:「不會痛……我給你麻草……不會痛……」自己卻流淚了。

      牛隻流下眼淚,向她跪下,垂著頭辭行。她抱住牛隻哭著,邊塞了許多的麻草進牛口,那牛便昏厥過去。

      「妳幹什麼?」大蛇斥:「那草很臭啊!」

      「你別這樣……」她流著淚:「你快吃了牠,不然我待會帶牠走!」女孩說完,含淚轉身而去,不敢再看再聽。

      大蛇看得一頭霧水,捲死牛隻後一口吞下。

      就說有麻藥不好吃,這牛隻有股怪味,吃得牠想吐!

      ※

      女孩陸續幫大蛇找了個把月的食物,大蛇的身體漸漸復原,也沒有吃女孩的念頭了。現在的牠看到女孩,會吐信去碰女孩臉頰。

      「嘿,早安。」女孩說道,並將五隻雞丟給大蛇。

      彷彿考驗她的良心似的,大蛇總是要她將不同獵物帶到她面前殺死。原本她要塞的麻草,大蛇後來不許她塞,她從痛哭、流淚、嘆息、靜默,到如今的漠然,已不再如一開始般痛心。

      「還想吃什麼?」女孩問道。

      大蛇看著她,心想這女孩現在應該是可以了,就說道:「人。」

      女孩表情一愣,呆在原地。

      「怎?不行嗎?」大蛇問:「要那種剛出生的更好,女的比男的好。」

      女孩的動作有些生硬。

      人……

      牠終於提了。

      她不是沒料想到,只是還沒想出如何應對。

      「喂!人類!」大蛇心裡知道不妙:「不行就算了。」

      女孩頓了很久,最後搖搖晃晃的轉身,說道:「我……我試試看。」

      她背對著大蛇,露出淒苦的笑。

      ※

      下了山,她摸著手上的傷痕,心頭大亂。

      人?

      人?

      大蛇當她如何取到牠要的食物?

      「若兒,去哪啦?」嬌甜的女音帶點震怒。

      「嬤……嬤嬤,沒,若兒沒去哪兒……」

      「小賤人,」嬤嬤使勁往若兒腦上一點:「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會情郎是吧?」

      那嬤嬤提著裙叉:「幹咱們這一行,妳別想有男人!」

      另一隻手便拿起竹藤打起來,每一下都是見血的。

      「嬤嬤,我沒有!嬤嬤!」若兒手不敢擋,眼淚掉著,卻不敢逃。

      「今天有貴客要聽妳唱曲子,算妳好運,就明天再打!」

      嬤嬤丟下手中竹藤,若兒趕緊跪下謝恩。

      若兒所跪之處正在門前,那門上匾額寫著斗大花俏的三個字。

      千春苑。

      ※

      「那小女孩不知怎了哩?」大蛇想著,那孩子神情古怪,想來想去牠有些不放心。

      大風捲起,大蛇化成年輕男子。

      他看看身上的傷,一尺長還是有的,但現在大概是不出十分之一寸深了。

      很好很好,他拍拍肚子。

      跟著女孩去看看吧!

      「嬤嬤!我沒有!嬤嬤!」

      遠方,女孩正哭喊著,另一個濃妝豔抹的老女人則在毒打女孩。

      大蛇看了一肚子氣。

      喂!那是我的獵物耶!我都沒打她,妳打什麼?!

      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打我的東西!她是我的!

      千春苑。

      啊……

      大蛇皺眉。

      他是蛇,但他並非不通人情事故,他知道有個「春」字的「苑」,都是人類交尾的場所。

      女孩去那做啥?她不是不愛交尾嗎?

      他看過女孩面對男人死命掙扎的樣子啊!

      「客倌!」那打他獵物的混球迎了上來:「呦!俊公子啊!」

      一群女人圍了上來。

      「公子!」

      「公子啊!我陪你!」

      「這位公子別害羞,別推嘛!」

      「沒什麼好害羞的,都來了嘛!」

      個個坦胸露背,他看得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人肉!人肉!是人肉!

      活跳跳的那種!

      他吞口水,差點露出原形。嘖嘖……夜黑但不深,再等夜深一些吧!

      於是一待便待到了夜中。

      月兒升起了,大蛇笑得愈來愈開心。

      就在大蛇盤算著要怎麼料理這些東西時,表演開始了。

      那些東西把他東拉西扯的押在座位上,一邊摸著他的胸口。

      幕拉起,一道秀美溫婉的女聲悠飛而出。

      那女子先是輕點幾個單詞,腔一轉讓在座的人全麻了背脊,穌軟的感覺好似在耳邊低語呢喃著;接著,她隨樂曲鏗鏘分明的音符唱起第一段調子,中氣足卻不生硬;雖是呢喃,卻十分清楚。曲子本身做的是沒聽過的小調,摻了許多的短詞點唸著,有如女子笑談時發出的銀鈴聲響;她一振聲,便如夜蓮綻放般立下迴蕩;一收聲,便如含羞草般折起羽翼,嬌媚十分,神秘十分。

      唱過第一段,全場莫不陶陶然,全忘了鼓喝。原本以為這就是她全部本領了,此時她又唱起主調,更是讓人折服。

      這主調高亢,她的聲音細緻但不尖銳,有如潑墨小楷,透亮而分明;幾十個無詞單音如流星雨般點落曲間。長音如絮,短音如花,飛散全場;那音階自低至高,像是來自冥界的,無止盡的高踏入了仙界,又不墜,吊高了音一步步往上跳,竟沒有半點岔氣或異聲,柔而不軟的快曲,將聽者的靈魂一併推進天堂裡。

      台上的表演著的是一位年輕女子,那女子臉龐亦與她的歌聲一般怡人。

      她額上美人尖恰如其份生在絕美之人身上,烏黑發亮的長髮盤於後,露出白嫩頸子;那雙眼流轉著溫柔及微笑,彷彿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厚薄適中的櫻唇形緣滑動入了梨渦之前,另一邊臉頰則有個酒窩,隨她的唱音時現時隱。瓜子臉配著的五官十分精緻,美人的身形也能匹配她才華,就像是天生要讓她迷倒眾生般,儒弱的身材看來楚楚可憐,似是病美人般幾乎不能逆風站定,但見到眼睛又能感覺源源不絕的生氣。

      她穿得華美,氣質驚人的出眾,略施胭脂,她是這兒的名歌妓,若兒。

      台下大蛇則是差點把眼瞳看圓了。

      這這這!

      這不是大蛇的女孩嗎?!

      ※

      台下一片喝采,那起身胡亂揮著手的大蛇也被其他站著叫好的人擋住。

      大蛇不知為何有些生氣,女孩為何沒看見他?

      他的食物呢?人呢?肉呢?女孩為什麼不是去找食物,而是在這個交尾市集大唱豔歌?

      若兒給嬤嬤領到一位富人面前,三人低聲絮語著,敲定了某筆交易。

      嬤嬤眉開眼笑的將若兒的手拉給富人,就這麼給牽過去了。

      大蛇眼睛惡狠狠瞪著。

      那是他的東西!

      若兒並沒有太多時間停留,心急的富人拉著她就要離去,臨行前她往後望了一眼,目光正好落在大蛇跟前。

      女孩到底有沒有發現他?

      他掙開周圍不停撫摸他的妓女們,往若兒和那富人的方向跟去。

      富人的家不遠,大蛇看見他們進屋,就跳上屋頂跟了進去。

      若兒被送進富人的房間,遠遠他還看見那富人頻頻對若兒獻殷勤。

      ※

      「小姑娘,妳若要是缺了啥,吩咐左右一聲就會送來,我雖非富可敵國,但買些女人用品絕不成問題。」

      若兒點點頭。

      富人左瞧右瞧說道:「妳實在像我那死去的女兒……」說著便拭淚。

      若兒沒答話,似有所思的環視著房間。

      「是是,我這兒可做得像妳那兒了。」富人是模仿成青樓房間。

      若兒心中一陣鄙夷,這男人當她是什麼了?

      「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哪!」富人將她拉上床,手忙腳亂撕開她的薄綢和抹胸。

      「看妳,真像我女兒啊!」

      好噁心的男人!

      若兒朝富人下身一踢,拔出小腿上綁著的刀,趁那富人還沒反應過來便割斷他喉嚨。

      ※

      這女孩,確實有紅蛇一族的樣子呢!

      大蛇咋著,殺個人像殺頭畜生似的,眼睛也不眨,動作俐落乾脆。

      他跳進富人房中:「喂!」

      若兒先是心頭一驚,呆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你在外面。」

      「喔?為什麼?」

      若兒慘笑:「我認得你身上的血腥味。」

      大蛇點頭,這樣說他便明白。

      若兒手上拿著血淋淋的刀,撇過頭說道:「你……你快吞了他。」

      「我吞了人就要變原形啦!」大蛇搖頭:「這麼小窗口我怎麼出去吶?」

      若兒閉上眼,掙扎著,說道:「你要我……要我割斷他四肢帶回去……嗎?」

      大蛇聽了,思考一會兒說道:「我背回去好了。」說完便將那死屍抬起,背上,走了。

      若兒等大蛇走了,才想起來要恐懼。

      她見著滿地的一片暗紅,手顫抖著鬆開了刀,她蹲下身,用衣服包緊自己。

      全身發冷,額上冒汗,這是她第一次殺人。她想到這可能不是她最後一次殺人,臉上露出苦笑。

      過了一會兒,她撿起刀,走至窗邊扔進富人家中的池子。打從她遇見大蛇,便知道自己一定得殺人,早早就計畫好了,但那刀還是扔得太近了些,差點沒扔入池中。

      接著,她扶著牆走至門邊,等了很久,才流著淚破聲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她大叫。

      莊裡的人聞聲立刻趕來,一進房間,女僕們便尖叫,男僕們則趕緊追問:「什麼妖怪?!員外呢?!」

      若兒死命搖頭,手指窗外。

      ※

      女孩有好些天沒回來了。

      啊,他現在知道她名字了。

      應該說是,若兒有好些天沒回來了,她去哪兒了?

      大蛇正打著盹,卻被飢餓感吵醒,這幾個月牠特別餓,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好唄!下山去看看,搞不好還可以遇到新生兒捉來嚼嚼。

      近村了,牠化為人形。

      村裡不知在做什麼,很是熱鬧。他吐舌探著,老遠就聞到她那熟悉的氣味。

      不過怪怪的就是了。

      「妖怪!」

      「妖怪!」

      「燒死妳!」

      一群人不斷移來乾草和木枝,疊成一座小丘。上頭有個人,虛弱的躺在草堆間。

      「若兒!」大蛇喊道。

      那躺在草堆上的自然是若兒。

      殺了人之後,她的行為古怪起來,本來就有人議論。沒多久她再被送給另一個富人,也是她入府那夜便失蹤。這下還不被懷疑嗎?人們不知如何找出她丟入池子的兇刀,又查出她是勒死了第二個人。

      眾人找不到屍體,又在她身上發現了紅蛇鱗,便推定是她吞了人。

      「蛇妖!殺死妳!」

      眾人鼓喝,沒多久,熊熊大火燃起,已開始燒著她衣角。那被打得半死的若兒,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

      大蛇看此情景,心中無由升起怒火,現出原形捲出若兒。

      「蛇妖啊啊!」眾人見到大蛇,驚叫竄逃起來。

      「不要怕!」一個男子喊:「一起殺了牠們!不然接下來還不知要死誰!」

      幾個男子也附和、吼叫著,大蛇真不懂這些人是蠢還是勇敢,但被這些人用斧頭砍身子畢竟是難受,牠先是忍耐著要走,見到有人圍住牠便發火了。

      「你們這些卑微的臭蟲,本大爺要饒了你們,還敢向大爺我挑釁!」大蛇怒道。

      「妖怪!殺了他!」帶頭的男子,將女人遞來的雄黃酒狠狠潑了過去。

      大蛇被這麼一潑,身子捲動了幾下。

      雄黃!牠最恨雄黃!

      牠將若兒放在自己的頭上,尾巴使勁一拍就打爛一個人。

      那些臭蟲這下知道厲害了,紛紛沒命似的奔逃,手中的斧啊刀啊的往大蛇扔。

      大蛇被扔痛了,更不高興,開始捲人。

      就在大蛇要吞入生人時,若兒吃力的說:「算了……」

      大蛇擺動牠的赤尾,煩躁的拍著地面:「這些臭蟲子沒經我同意就要把妳燒掉,妳算了,我可沒有要算了!」

      那躲在屋裡的人們聽了,下了結論:「是蛇妻!」

      蛇妻?!

      大蛇若有眉頭,一定要皺個幾下。

      牠連魔都還沒成,娶什麼妻?

      怒意一升,牠又將尾巴一掃,把幾棟房子掃塌。

      「不要這樣……」若兒勸:「當是……聽我這將死之人的請求,算了……」

      大蛇一時心軟下來,但看看周圍人們實在討厭,便捲起一人,狠狠砸在破瓦中,忿忿離去。

      ※

      大蛇將一頭小兔子丟在若兒身旁,說道:「我不會弄人吃的東西,妳自己弄。」

      雖是無助於若兒,她還是感激的笑了。

      「傻瓜,堂堂蛇妖……」

      「妳也知道喔!」大蛇有些委曲的抱怨著。

      若兒看向大蛇,那無助的神情真讓她捨不下:「從沒有人對我好過。」

      她的力氣快沒了,說得很慢:「我的母親早死,父親玷污我,娶了後娘又把我賣到青樓……嘿嘿……除了你,沒人對我好……」

      「說什麼我聽不懂。」大蛇晃著尾巴:「我不對人好,那是吃的東西。」

      若兒接著又說道:「可惜我愛上了個不懂人間感情的妖精,可惜我不是妖。」

      她彷若喃喃自語:「不是妖……」

      大蛇也沒說什麼,只是有些不自覺的吐信去碰她臉,牠習慣了。

      「我走了你怎麼辦呢?」她想想便發愣。

      「我都快成魔了,還需要人照顧嗎?」大蛇輕笑。

      「你如何才能成魔?」若兒問。

      大蛇想想:「還差一個女童吧!」這些日子有些不平靜,牠都忘了修魔的事。

      「我去獵個女童,回來成魔了給妳療傷吧!」大蛇想到方法,很是高興。

      「吃了我。」

      「耶?」大蛇傻了:「我殺妳作什?殺了誰幫我獵食?」

      「你說過成魔便不必再食人間煙火。別殺生,吃了我。」若兒流下兩行淚:「成了魔就好好修行,別再殺生……我不會怪你。」

      大蛇考慮了一下,點頭:「也好,就在眼前,我才不管妳怪不怪我。」

      說著便吞了下去。

      才不管妳怪不怪我呢!

      擺好姿勢,牠要休息了。

      這時,一道掙扎打在牠胃壁上。

      大蛇愣住。

      然後是一道,忍著不掙扎的顫抖。

      一道道,錐心的顫抖。

      來自魔界的聲音響起,以人骨做成的號角正被妖精們吹起。天空烏雲密佈,一道旋渦展開,周圍的雷聲忽大忽小。大蛇感覺自己的身體輕盈起來,脫離了那千百年牠用慣了的肉身。牠的靈魂化作額前有傷的男人,自空中再落回地面,他站了起來,心中的智慧大大增長,洞悉了他以前從不懂的事。

      他一成魔,雲便散開。大蛇轉身奔向肉身,發瘋似的扳開肉身的嘴與齒,往喉頭鑽、鑽,直到看見女孩為止。

      ※

      「為什麼妖一定要煉成魔?」他坐在肉身前問自己。

      手上,他抓著一隻金簪。

      其他的已被全數蝕盡。

      「為什麼成魔一定要食人?」

      不斷的,問他自己。

      「為什麼,食人的對象是妳?」

      為什麼?

      抓著金簪,大蛇生平第一次流下眼淚。

      「為什麼呢?」

      ※

      「大嬸您好啊!」俊美的青年向名歐巴桑行禮。

      「孩子,怎啦?」

      「聽說您這兒新生個女嬰,背上有好不了的紅癬是麼?」

      「唉呀呀!您是大夫嗎?」那歐巴桑道:「請請請,快請啊!」

      他隨著歐巴桑走,最後進了一個小間,裡頭床上有名嬰兒。

      「我看看。」他笑著,拉開女嬰的背袍。

      心頭一震,俊美的青年險些忍不住眼淚。

      十二次輪迴,終於等到三魂齊聚。

      「您這孩兒,什麼名來著?」

      歐巴桑答道:「裡雪。生在裡冬,如雪。」

      他點點頭:「尤裡雪。」

      他的心,又苦又澀,又狂喜。

      千百年,終於等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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